第三十二章

　　半人大小的水晶棺靜靜躺在洞穴中央。水晶棺裡散發著冷氣， 來維持裡麵的東西的新鮮度。

　　皇帝伸出手摸開玻璃麵上花白的水霧，看起碼了水晶棺內的東西。

　　那塊「東西」已經看不出形狀， 黑乎乎一團。他從它留存的氣息，能勉強辨認出——這是頭神獸，肥遺。

　　又西六十里曰太華之山。削成而四方， 其高五千仞， 其廣十里。

　　鳥獸莫居，有蛇焉，名曰肥遺， 六足四翼，見則天下大旱。[1]

　　簡單來說， 肥遺就是一個能帶來乾旱，長得像一條肥肥的蛇的大凶獸。

　　可惜現在的肥遺，是頭腐爛多時，需要冷凍的屍體。八成是因缺乏靈氣而死亡。

　　肥遺能帶來旱災。又存在於水神星地底下，哪怕是屍體，也會為水神星帶來災難一般的乾旱。何種科技力量， 都解決不了這種凶獸帶來的乾旱。

　　他看到小妖怪和小夫諸帶來的小烏雲時， 就覺得奇怪， 怎麼神獸做出的烏雲會那麼小？

　　原來是肥遺在阻礙， 不讓水神星能順利下雨……無論付出怎麼樣的努力。

　　除非將肥遺屍體銷毀， 那一切將會恢複原狀。

　　皇帝抽出腰間的火焰激光槍， 修長的手指扣動扳機， 緊貼著水晶棺側麵， 對著肥遺空洞洞的眼睛。

　　在盜賊駭人的尖叫聲中，凶凶大火燒破脆弱的水晶棺麵，迅速將那團黑乎乎的神獸屍體包圍起來，一眨眼，屍體像被無數隻螞蟻在啃噬，一瞬間，在火光中消失不見。甚至沒有任何骨灰，只有縷淡淡的青煙。

　　青煙消散的那一瞬，皇帝感到整顆水神星連帶大地顫動一下。像是……有什麼東西要回來了。

　　沒有了肥遺，水神星的環境也會在一瞬間內隨之恢複。

　　「啊！！——」

　　「死定了！那可是首領交代我們保護的東西！！！！」

　　那兩個盜賊跪在地面，發出刺耳駭人的嚎叫聲。他們拚命錘著地面，竭力忍住想打皇帝的衝動。

　　皇帝聽到他們的話，挑起眉峰，兩指熟練地將激光槍關閉程序，放回原位。他轉過身，淡聲說:「你們的首領是誰？」

　　這個世界不會有人想這樣保護一具屍體……

　　除非他知道屍體是神獸，並且能帶來旱災。還將肥遺故意放到地底下，使水神星人民飽受煎熬。

　　其中一個盜賊迷茫道:「我們不知道首領的名字，他讓我們叫他『窮奇先生[2]』。」

　　一種凶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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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下到傍晚就停了。小旅館到了拒絕參觀的休息時間。

　　外面乾涸的旱地被潤濕，亮晶晶地鋪了一層冰涼的雨水，雨水不停地往上冒著沁人的水汽。

　　林予安在暖紅色的夕陽當中，踩上了顯得有點泥濘的土地。

　　被雨澆成正常的土黃色土地，立即呈現出一個圓圓的腳印。

　　「汪嗚！」小貔貅也跟著踩上去，腳掌微微沒入柔軟的濕土，形成一個個梅花印子。小鳳凰和小夫諸跟在貔貅身後，用小爪子戳著更小的梅花印。

　　林予安瞅著他們的打鬧，噗嗤一下笑了。彎起的眉眼特別好看，笑盈盈的，像小兔子。

　　他很謝謝小烏雲能為他們帶來那麼多快樂。

　　想著，他下意識地開始尋找小烏雲。他要好好謝謝對方，給圓滾滾、胖乎乎的小烏雲……一個溫暖的擁抱？畢竟下了那麼久雨啊。

　　在外人眼裡。

　　這場雨有點小，並不足以給水神星帶來多大的改變。

　　但他們已經很滿足了，很幸福。他們有生之年，看到水神星下雨了。

　　即便過後，水神星還會像以往那樣乾旱。但至少他們做過一個很美而短暫的夢。

　　他們早已習慣了水神星永遠是荒星的事實。

　　少年並不知道這件事，當然，也不會接受。他的最終目標是讓水神星能徹底下起雨——

　　「小烏雲？」

　　少年第一眼不見小烏雲在院子裡，有點著急，急得到處找，喊對方的名字。有點懷疑是不是被風吹走了。

　　他兜了一圈，不見小烏雲的蹤影。便來到了年輕人的房間，問小烏雲的去向。

　　年輕人打開門，沒等他說話，就皺起眉頭道:「我剛好有一個消息想告訴你……不好的消息……」

　　「嗯？」林予安愣了愣，不好的預感湧上心頭。

　　「小烏雲它……不在了。」

　　「為什麼？！」

　　年輕人眨眨眼睛，回答道:「你不知道嗎？小烏雲下雨，其實是消耗自身的軀體。雨下完了，它也消失了。」

　　「……」

　　「這是正常的。小烏雲它一定很高興能這樣付出，畢竟下雨、消失是每一朵烏雲逃不過的歸屬。不能改變的。」

　　「啊……」林予安垂著腦袋，有點喪氣。

　　年輕人輕笑，神出手摸摸少年蓬鬆柔軟的頭髮:「不要太傷心了。你很棒了，你讓我們看到了一場真正的雨。」 林予安攥著衣角，喃喃道:「但雨太小了，不能改變什麼。」

　　「沒有！」年輕人為林予安這樣的想法感到驚訝，他趕緊說道:「水神星的環境最終得不到改變，不是你的錯，它本來就是這樣！而且你改變了很多，幾乎所有水神星人，都見到了那場來自水神星的雨。圓了他們的夢想。

　　即便以後可能不會再有雨了，但這段經歷會永遠存在我們心中，支持我們快樂地生活下去。—— 水神星是下過雨的星球了。」

　　林予安:「……」

　　少年揉揉腦袋，抬起眼睛，小聲道:「我有點困。想回去睡覺。」

　　「回去吧回去吧。待會叫你起來吃晚飯。」

　　少年牽著一大串小毛茸茸，在滿地的暖紅色陽光之下，順著泥濘的小空地，走回了旅館房間。

　　「汪嗚。」小貔貅用濕漉漉的鼻子蹭蹭他。示意他不要傷心。小鳳凰用小翅膀摸了摸他的臉頰。

　　小夫諸長出了一朵粉色小花花，送給了少年。

　　「我只是困了。」

　　林予安擺擺手，示意自己沒事。他換上睡衣，躺上床，把自己窩進被窩裡，只露出黑絨絨的頭髮。

　　他的種族的確有點愛睡覺，沒事幹時睡覺，心情不好，也睡覺。

　　少年團成一團睡著了。黃昏漸漸轉為黑夜，小旅館廚房冒出帶有菜香的乳白色炊煙。遠方是望不到邊際的群山，在黑夜的籠蓋中，像臥在大地上的黑色野獸。

　　一顆流星，從夜空中垂落，劃出一道璀璨的弧線，沒入群山中不見。

　　相說每一顆流星落下時，都會有一個願望將被實現。

　　在皇帝銷毀了肥遺屍體的那一刻。

　　水神星得到了真正的改變。

　　少年睡到晚上，被年輕人的敲門聲吵醒。他踩著軟綿綿的綿羊拖鞋，迷迷糊糊地起床開門。

　　年輕人站在門口，第一句話不是催促林予安吃飯，而是拉著他的手，大叫:「快出去看看吧！」

　　「嗯？」林予安懵了懵。沒等到他反應過來，就被年輕人拉出了小旅館。

　　林予安倏然間，感到自己身上有點濕涼涼的。他揉揉眼睛，看清那是什麼的同時，驚訝地叫了一聲。

　　「又、又下雨了……」

　　天空和大地蒙上了層清涼的水霧。雨水，覆蓋了整顆水神星。

　　這場小雨溫柔極了，稀稀拉拉，打在人身上不疼也不冷，像被羽毛輕輕地摩挲過。

　　「怎麼會下雨？」林予安很驚訝。

　　年輕人拉著他，急著道:「這、這不是最重要的！你快看看地上！」

　　本應是飛沙揚礫的黃褐色沙漠土地，此時長出了悉悉索索的綠色小草……

　　小草像被施了魔法一樣，用肉眼能見的速度，爭先恐後地往地上長。像一個個努力生長的小動物。

　　很快，林予安眼前的那片土地，長滿了毛茸茸的綠色小草。放眼望去，大地像被披上了層柔軟的綠色棉布。

　　太夢幻了……小草能長得這樣快？

　　林予安扯扯自己濕軟的臉頰，判斷自己不是誤入了一個美好的夢。

　　突然，天空飛下了一個圓滾滾的灰色物體。在林予安措手不及之下，將他穩穩地托了起來，並飛到離地面不高的半空中。

　　少年慢慢地回過神，「小、小烏雲？！」

　　小烏雲回來了。

　　它下的雨水，變成水蒸氣飛到空中，又為它形成新的烏雲身體。

　　小烏雲變成一個花盆狀的小雲朵，緊緊地將黑髮少年裝在裡麵。他雙手扒在盆沿，臉頰貼在小烏雲柔軟的身體上，他一如既往地聽到了小烏雲軟糯的咕咕嚕嚕雷鳴聲。

　　「咕咕……咕咕嚕嚕……」

　　林予安摸摸小烏雲，發現小烏雲長得比以前更結實了，像……巧克力味的小軟糖？

　　「哎呀……你可真可愛！」

　　少年輕笑，他瞅著地上縮小了很多倍的人們。

　　這個突然而至的夢幻改變，使所有水神星人都顧不上任何東西，蹬蹬地跑出去看自己星球的改變。

　　他們歡呼著，含有笑意的歡呼聲，響徹了水神星綠瑩瑩的大地。同時，他們也猜測，這次奇跡的功勞者，會不會又是林予安？

　　——其實是林予安飼養的小寵物，小白團。

　　不過林予安肯定也有功勞，一切都源於他，他沒來到水神星，就不會有一係列的事情……

　　林予安聽著歡呼聲，心情也情不自禁地好起來。

　　——猝不及防間，水神星整片大地重重地顫動了一下。

　　小烏雲也跟著抖了抖。

　　當時瘦弱矮小的小水神星樹苗，在今夜長成了巨大的水神星神樹。

　　按照它許下的一個小約定，順利長大後，它要送給少年一個大禮物。

　　大地顫動的原因，便是因為小樹苗要拿出自己的禮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