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母不是對女婿白志勇有意見。

她對女婿也挺滿意的。

以前是性格衝動，錯過了幾次晉陞的機會，和常瑩結婚後越來越穩重，今年剛提了連長，按照這趨勢下去，等女婿40歲時，當個團長沒什麼問題的吧？

對一個男人來說，40歲是正當年，留在部隊繼續熬資歷沒問題，還能往上升升。

要轉業回地方也不錯，團級軍官轉業，能在縣裡當個武裝部部長，或者降半級，當個縣局的二把手，要轉業回羊城，工作至少也是安排在區裡……總之，能當上團長，就進可攻退可守，女婿白志勇的前程有保證，常母也不用擔心女兒的後半生會過的差。

常母的遺憾，是通過高華彬對比出來的。

白志勇兜兜轉轉要花十幾年才會奮鬥到的層次，人家高華彬可能幾年就達到了同一水平。

沒辦法，誰叫高華彬起點高呢，大學畢業生就是不一樣。

何況高華彬還有個比白志勇強的地方，和他結婚，沒有當軍嫂那麼辛苦，不用兩地分居！

當然，現在說這些也晚了，她要把這些想法說出來，純粹是引發家庭矛盾。

她就是為女兒覺得委屈。

嫁到白家，不僅經常見不到男人，小姑子也是個不服管教的，常家好心給白珍珠介紹優質對象，白珍珠卻把常家的好心當成驢肝肺！

這是覺得自己能賺錢，不把嫂子放在眼裡？

常母咽下不快，「算了，她是志勇的妹妹，白家人丁單薄，你還能不和志勇唯一的妹妹走動？看在志勇的份上，你別和她計較。你現在做的事是為了白珍珠好，已經開了個頭，總不好虎頭蛇尾的。就這一個小高，你把他倆撮合成了，以後她的事你少管一點，給了她好姻緣，也算你這個當嫂子的對得起她。」

常瑩也只能點頭。

「媽，那您說保姆的事我該怎麼辦呀？」

「她一定要請兩個保姆，是有錢燒得慌！但你這個孫媳婦也不好不做表示，這樣，等她真把保姆請了，你就負責一個保姆的工資，咱家不佔這個便宜，也免得你被人說不孝。你手裡錢要不趁手，媽給你拿點。」

常母給女兒出主意，常瑩咬著唇搖頭，「這錢我和志勇出，我也沒想過要佔他妹妹便宜，卻也不能讓我掏娘家去補貼吧？」

常家真不是壞人。

不過一大家子都是國營單位的，福利好，生活上沒拉過太大飢荒，也好面子。

對著個體戶有股優越感，並不是常家特有的。

但凡在國營單位上班的，都和常家差不多。

只有極少數有野心的，會主動選擇停薪留職去拚去闖，大部分人都會呆在舒適區裡，拒絕去改變。

這種優越感，得持續到90年代。

90年代，一夜之間好像全國各地都冒出了許多經營不善的廠子，國營單位的鐵飯碗原來並不是鐵飯碗，工人大量下崗……這時候再想去改變，上有老下有小，拿什麼去闖？

反倒是80年代就敢做生意的個體戶，沒把自己折騰死的，好多人都賺到了錢，生活變得富足起來。

城市戶口、分配工作、分福利房，這些統統變得不重要了。

因為那時候，城市戶口可以拿錢買，住房也能拿錢買——社會變的好快好快，像常家這樣的家庭，如果在變革中沒抓住機遇，會從今天的優越感爆棚，變得越來越普通。

常瑩母女說了半天話，十句有七句都不離高華彬。

常瑩她爸下班的較晚，回家後母女倆還在說。

常父聽了一耳朵，敲了敲桌子：「你說你小姑子和人合夥開的建材店，叫什麼名字？」

常瑩想了想，「好像叫『安家建材』，我也不確定是不是這名，明天我去問問志勇奶奶吧。」

「安家建材？」

常父聲音拔高了些，「你都多久沒逛街了？真要是『安家建材』，那志勇妹妹這生意做的可不小呢。『安家建材』只在羊城就在兩家店，在鵬城也不止一家，如果志勇妹妹和人合夥開的建材店是『安家建材』，她可不是隻賺了一點錢。」

常瑩吃驚，「開了好幾家店？」

常父點頭，「這建材店是日進鬥金啊，她就是當個小股東，一年至少能分10萬塊以上吧。」

常瑩徹底暈了。

一年分10萬？

把常家的家底掏乾淨，都不可能湊出10萬塊。

做個體戶那麼有錢的嗎？

常家一家三口都不知道，白珍珠是『安家建材』的大股東而非小股東，常父一個外人，更不了解『安家建材』的具體經營情況，他的估算，直接把白珍珠的分紅縮小了10倍。

常瑩震驚白珍珠年入10萬，殊不知她這個對結婚毫無興趣，喜歡穿男裝的小姑子，不是萬元戶，不是百萬富翁，而是「白千萬」。

一個80年代的千萬富翁，為什麼要擔心自己嫁不出去？！

「珍珠這麼會賺錢，倒也不算高攀了小高。」

常瑩自言自語，終於很公允的改了口風。

忽然，她又想到一個很關鍵的問題。

小高知道『安家建材』是珍珠和人合夥經營的生意嗎？

常瑩想自欺欺人說高華彬不知道，卻很是侮辱她自己的智商。

不知道才怪！

小高整天照顧志勇奶奶，老太太不是個特別能藏住話的，何況老太太又那麼喜歡小高，肯定忍不住要給珍珠增加砝碼。

相親嘛，就是把雙方的條件擺在檯面上對比。

常瑩心裡頓時有點不自在。

所以小高對珍珠的熱情，到底是因為中意珍珠呢，還是喜歡珍珠會賺錢的本事？

等等，就算小高知道也沒什麼吧。

一對男女要結婚，難道一點條件都不講嗎？

就算她和白志勇當初相親，也因為白志勇是軍官而非普通士兵她才同意見面的啊！

常瑩都不用深刻找理由，立刻就說服了自己。

……

白珍珠使勁搓了鼻子。

從下午開始，她就一直打噴嚏。

夏曉蘭從辦公桌上抬起頭，「你送了兩個專業看護過去，你嫂子你奶奶肯定在背後念叨你。」

送都送啦，難道又叫回來？

白珍珠這樣幹了，隻覺得說不出的痛快，她隻遺憾自己沒有早點這樣乾。

不是說她不孝順了，是老年人太固執，她得讓奶奶看到她的決心，只要有那個高華彬在，她就暫時不出現。

再喜歡的年輕人，還能比親孫女更重要？

希望老太太早點明白過來。

「我是說你呢，看這雜誌看了一下午了，你看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