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曉蘭剛到家沒多久，季江源就來了。

他是跟著湯宏恩一起回來的。

兩人從醫院那邊過來。

路上兩人還聊了會兒季雅的病情。

在季雅入院治療後，湯宏恩和季江源都能比較心平氣和談起季雅了，醫生證實了季雅真的有病，正常人還能和病人爭個輸贏高下？

惹不起，還是交給專業人士去解決吧。

湯宏恩可以不管季雅，不過看在季江源的面子上，他也在幫忙。

這倒不是對季雅有舊情，是不願意看著季江源太辛苦。開學兩周了，季江源還沒回校銷假報到，有這麼個親媽，對季江源來說真是很大的拖累！

為什麼夏曉蘭在酒店沒瞧見喬治呢，因為喬治最近經常去康寧醫院。

他和季雅做不成夫妻，但對季雅仍然有餘情。

簽了離婚協議，不代表感情就在那一刻中止，用喬治的話來說，做不了夫妻和愛人，他也把季雅當朋友，希望季雅的病情能快點好轉——就是季雅不領情，吃藥能控制她的狂躁，喬治去看她時，她卻一句話都不說。

有時候能吵架還挺好的，最怕就是對方徹底的無視。

這種單方面的關心，也不知喬治能堅持多久了，季江源真的挺同情喬治：

「我媽都這歲數了，醫生能治她的病，卻改不了她的脾氣，喬治叔叔做的再多，也不可能感化我媽。她是看不到別人對她的付出，別人有100份愛，給了她99份，她不是感激別人給予的多，而是去埋怨為什麼不給剩下的1份！」

沒離婚時，尚且記不住喬治的付出。

這下離了婚，喬治又支持送她入院治療，就憑這點，喬治以前再多的付出都被抹殺了。

湯宏恩走在前面，不置可否：

「先愛自己再愛別人，我挺認同這句話。但你媽麽，我不好評價。」

那是隻愛自己不愛別人的主，有啥好說的。

走到樓梯間，湯宏恩已經聞到了飯菜香味，季江源也聞到了。

「很香，這是劉姨的手藝吧？」

季江源和湯宏恩的感受其實差不多。

湯宏恩孑然一身，沒有感受過家的溫暖。季江源雖然由季雅養大，卻也一陣好一陣壞的。季雅說女人就不能圍著灶台打轉，讓她做飯是不可能的，她的手是彈琴的，是畫畫的，唯獨不是拿刀鏟的。

季雅一輩子都在踐行著這一點堅持，所以哪怕剛到美國那會兒，母子倆經濟條件一般，季雅也沒有因為要在生活費上節約就自己下廚。

她給季江源吃了很多美國快餐。

廉價的漢堡，廉價的果汁和汽水，小孩子的肚子很容易就被填飽的。

所以湯宏恩給他帶粥，說是劉芬熬的……對季江源來說是非常新鮮，非常陌生的體驗！

不管那粥好不好吃，意義都不同。

季江源喝粥的時候挺羨慕夏曉蘭。

儘管他小時候在美國長大，夏曉蘭在貧困農村，他有洋快餐吃，夏曉蘭可能在餓肚子，但就是很羨慕。夏曉蘭喝著數的清米粒的清粥，那也是劉芬竭盡所能，在能力範圍內給予最好的東西了。

這種母愛，很華國，也很質樸。

季江源是沒有感受過的。

如果讓他媽知道，他這麼快就和親生父親開始走動，甚至發自內心覺得劉芬是個不錯的人，他媽肯定又是歇斯底裡的瘋狂。

然而，湯宏恩邀請他回家吃飯的時候，季江源還是沒控制住。

他一直想活的自由，隨心所欲。

既然自己也想去，想靠近這樣的「家」，為什麼要拒絕呢？

他答應的時候，能感覺到湯宏恩特別高興。中年人的情緒比較內斂，湯宏恩不會哈哈大笑，更不會喜極而泣，那種高興是從肢體，從面部表情裡透漏出來的。

真的很想接納他。

湯宏恩就在向他傳遞這個信號。

季江源這樣想著，已經跟著湯宏恩走到了門口。門被從裡面拉開，劉芬系著圍裙，有點手足無措。

「劉阿姨，今晚要打攪您了。」

「哎呀，你這孩子說什麼，這裡是你家，你回家不叫打攪。」

劉芬急著要解釋，湯宏恩攬著她肩膀：「江源不是那意思，我猜他是想說感謝你辛苦做飯。」

夏曉蘭端著湯放桌子，「好燙好燙，你們能不能別在門口說話，趕緊進屋呀。」

和季江源吃飯有啥尷尬的。

老湯和阿芬同志都太小心了。

夏曉蘭招呼季江源進來，季江源果然放鬆好多。

「曉蘭，謝謝你替我向學校請假。」

「不用客氣，順手幫點小忙。我聽湯叔說你在聯繫港島的醫院，過程還順利嗎？有啥幫忙的儘管說，我在HK也有幾個朋友，可以幫你問問看。」

「季雅」不該是這個家裡的禁忌。

季江源要回歸這個家的話，「季雅」是邁不過的坎，大家都不提就擺明在裝傻，是難以消除的隔閡。

該怎說就怎說唄，大家都別太在意，大概是最好的解決辦法。

季江源先誇了菜好吃，才回答夏曉蘭的問題：

「已經和HK青山醫院聯繫好了，這兩天我就送她過去，最多再有一周我就能返校銷假。」

季江源肯定要親自去一趟HK，他是季雅家屬，也是和季雅一起生活最多年的人，由他向醫生描述季雅的病情更準確。

劉芬遲疑，「那治病的錢，你要是不趁手，我這邊……」

老湯的工資就那麼些，在內地夠花，在港島看病絕對不夠呢。

劉芬也是考慮再三才開這個口的。

她這話一說，不僅季江源驚訝，湯宏恩和夏曉蘭都扭頭看她。

季江源很奇怪，「劉阿姨，我以為您是很討厭我媽的，怎麼還願意借錢給她看病？當然，我這裡是不需要您借錢，我也不是質疑您有壞心思，我是很好奇。」

「我當然不喜歡她，她就是不生病，我也不喜歡她那性格。你別怪阿姨說話不客氣，你媽真的挺自私的。我不是借錢給她看病，我是看你還在上學，背著這麼大的經濟壓力，還能搞好學習嗎？你要過得不好，你爸心裡也不好受，我這錢是借給你的！」

她還是為了老湯。

錢能解決家庭矛盾的話，劉芬願意花錢——不知何時，她竟有了這樣的底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