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二天,柳媽看到左邵卿時倒是沒什麼表情,只是接下來一整天都不曾和他說過一句話,倒是那個被灌倒的池管事,一見到左邵卿立即諂媚地奉承起來,彷彿已經忘了昨晚被人放倒的事情。
「阿嚏……左三爺一看就是人中龍鳳,天庭飽滿,寶相莊嚴,將來前途不可限量,阿嚏……」
左邵卿悠悠一笑,「原來池管事還會看相?」
「哈,哈……那個,略懂一二,阿嚏……」
「池管事生病了?」左邵卿一副關懷備至的表情,「可是昨夜睡得不好受了涼了?」
池金關忍不住腹誹:他娘的,在地上躺了一夜能不著涼嗎?
「那可得早點看大夫,這風寒雖然不適大病,拖久了也可能發展成肺癆什麼的,輕視不得。」
池金關嘴角抽了抽,為什麼這話聽起來這麼的不吉利呢?
「是是,您說的有理。」池金關一臉僵笑地應了一句。
「那沒事晚生就不打擾池管事休息了……哦,對了,忘了問池管事找來的小倌們後來都去哪兒了?」
池金關戒備心起,「您問這個作何?」
左邵卿笑得一臉純良,「沒什麼,就是想若是還在,今夜池管事可以找他們暖個床什麼的,人多就不會著涼了。」
池金關黑炭似的臉硬生生地被刺激成了豬肝色,連連擺手,「不不,在下不好這一口!那些人昨晚就連夜送走了。」
「一個沒留?」左邵卿惋惜地搖搖頭,「畢竟是花了銀子請來的,這也太浪費了,漕幫的兄弟們賺錢也不容易啊。」
池金關挺了挺胸正色道:「自然是在下自己掏錢的,這種事怎麼能走公賬呢?」
「原來如此,池管事真是大義!」左邵卿朝他拱了拱手,然後邁著輕飄飄的的步子走了。
等他走遠,池金關才大大的鬆了口氣,暗咒了一句:娘的,這回虧大了!
在滄州歇了兩日,左邵卿坐上了精心準備的馬車,心情卻已經跌入了谷底。
他原以為這一路能和陸錚相伴到京都,沒想到就在昨晚,陸錚收到一封密信,突然就改變了行程。
他掀開簾子,望著高坐馬背的陸錚,張了張嘴,最後吐出口的只有一句:「陸爺保重!」
陸錚輕輕提著馬腹,驅使著坐騎靠近馬車,彎下腰低聲叮囑:「到了京都不准亂跑,安安分分讀幾天書。」
「嗯。」
「本屆主考官太過迂腐,最不喜人巴結奉承,沒事就別跑去找他了。」
左邵卿心中一動,笑著答應道:「多謝提點。」
陸錚直起腰版,從腰間掏了塊東西丟進馬車裡,用公事公辦的語氣說:「若是有為難之處,就帶著這個到鎮國公府。」
左邵卿拾起袍子上的玉珮,視若珍寶地握住手心,打趣道:「這可是陸爺送的定情之物麼?」
陸錚把臉拉的老長,眉間不見一絲溫柔:「下次見面務必歸還!」
「小氣!」左邵卿只覺得掌心的玉珮色澤瑩潤,上面還帶著暖暖的體溫,一看就是佩戴過很多年的,恐怕還是陸錚的貼身之物。
就在他評估這枚玉珮的價值時,耳邊聽到陸錚彆扭的聲音:「你若喜歡,勉強送給你也無妨。」
左邵卿嘴角一撇,「看您那麼勉強,還是算了。」然後寶貝似的將那枚玉珮緊緊收好。
就在左邵卿準備撂下簾子的時候,聽到陸錚又說了一句:「離你那曲兄遠一點!」
左邵卿手上動作一頓,然後悶悶地笑了,「遵命!國公爺!」
兩隊人馬分道揚鑣,一路向北,一路朝東,左邵卿靠在馬車裡摩挲著掌心上的荷包,裡面有陸錚送給他的珠子和玉珮,還有一方手帕,一時間離別愁緒湧上心頭,令人說不出的傷感。
在馬車裡顛簸了五天,左邵卿終於見到了京都那固若金湯的城門。
扶著僵硬的腰跳下馬車,左邵卿眺望著那巍峨的城牆,心裡歎了口氣:終於,他還是走到這個地方來了。
「邵卿,二叔先派人去找找你大哥的落腳點,咱們就先隨便找家客棧住下吧?」左韞陽沒在城門口看到左府的人,心裡對左邵晏就有了些不好的看法。
弟弟在半路病了,他為了不耽誤科考自己先走也說的過去,但好歹也該派個人在城門口守著,難道他心裡一點就不擔心左邵卿半途出事?
「二叔說了算,咱們就先住下來再慢慢找吧。」他知道左邵晏住在哪裡,按他的想法,最好在考試前都不要和他的好大哥見面了。
一行人通過城守的檢查進入城中,然後由左韞陽帶路找到一家位置不顯眼的小客棧。
左韞陽立在「清風客棧」前,萬分感慨地歎了口氣:「沒想到二十年過去了,這家客棧居然還在。」
「二叔以前住過這裡?」
左韞陽盯著那塊退色的牌匾說:「當年左府被抄,大家東西都來不及收拾就被趕出了左府,偌大的京城,只有這家客棧肯收留左家人一夜。」
左邵卿聽出他語氣中的落寞,拍著他的肩膀安慰道:「二叔不必傷懷,咱們這不是回來了嗎?」
「是啊……可惜,左府是回不去了,也不知那裡現在被賜給了誰。」
「二叔若是有空,明日大可以在城中買一座院子,就當是咱們的新家了。」
左韞陽哈哈一笑,「這京都的地價可遠非其他地方可比,有些地段再有錢也買不到房子,二叔還等著蹭狀元公的房子住呢。」
左邵卿也跟著笑了起來,「一家人哪裡蹭不蹭的?您隨便住就是了。」
左韞陽笑了一陣突然正色說道:「邵卿,有件事忘了告訴你了,大哥和嫂子也在上京的途中了。」
左邵卿只是微微楞了一下,也沒表現的太過驚訝,他原以為左邵凌的病能止住左家人遷京的腳步,沒成想還是和前世一樣。
左韞陽見他沒有不高興,才繼續說:「嫂子打聽到有位名醫在京都,而且這地方名醫匯聚,肯定比去其他地方好,所以乾脆一家子都來了。」
左邵卿嘴角略微彎了彎,「我明白, 二哥的病要緊。」該來的總是會來的,只是,這輩子誰也別想拿他當踏腳石!
左韞陽歎了口氣,他能理解左邵卿的感受,他也是庶子,雖然老夫人待他還不錯,但到底親厚不起來,還好回到尤溪鎮沒幾年就分了家,也不用看大房的臉色。
摸著左邵卿的肩膀把人往客棧裡帶,左韞陽開解道:「好了好了,來就來吧,反正你是未來的狀元爺,誰還敢給你臉色看不成?」
「二叔可別亂說,什麼時候有人給侄兒臉色看了?」左邵卿朝狀元爺狡黠地眨了下眼睛。
「哈哈……是是!」
一進門,中年的掌櫃立即迎了上來,「幾位客官要住店嗎?」
「不住店來你這破地方作何?」左韞陽笑著打趣道。
「嘿,咱們清風客棧平時雖然冷清了些,可這春闈在即,滿京城的舉人姥爺都在找住的地方,咱們這也不愁沒客人。」
「那後院的紫園租出去沒有?」
「咦?客官來過小店?」
左韞陽露出懷念的神色,「是啊,都二十年了,我可還清楚地記得你呢,二狗子!」
當年,這個掌櫃還是個青澀的毛頭小子,剛接手了父親的產業,也不知腦子怎麼長的,竟然同意他們左家人住下來,那是左家人從天堂墜入凡塵的一夜。
「你……你是……?」中年掌櫃看了左韞陽半響,也沒能想出他是誰。
二十年過去了,要記住只有幾面之緣的人談何容易?何況左韞陽發福的厲害,早已不復往日的風采。
左韞陽也不多說,催促道:「別猜了,趕緊將紫園收拾出來,讓我侄兒好好歇歇,等我侄兒高中,你這破客棧也就出名了!」
中年掌櫃好奇地打量了左邵卿一眼,只覺得這個舉人年輕的過分,漂亮的過分,一點也沒有能中狀元的潛質。
不過生意上門,他也不可能往外推,於是微笑著將人帶到後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