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卷 024 風流與下流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午後,左邵卿懶洋洋地靠在窗前的軟榻上,手裡捧著一本書,視線望著窗外凋零的樹葉。
「爺,您有在聽麼?」羅小六說了半天見他沒有動靜,無力感油然而生。
左邵卿姿勢不變,只是輕聲說了兩個字:「繼續。」
羅小六扒拉了兩下長髮,繼續說:「奴才已經按您的吩咐收買了幾個府裡嘴碎的婆子,得知紫竹她娘並沒有要鬧大的意思,畢竟她女兒死的不光彩,鬧大了一家子都不好看。」
「紫竹死前是破了身的,這點毫無疑問,她娘肯定也想為她掙個名分,奴才慫恿她們去說說,想必很快就有結果了。」
「嗯。」左邵卿將胸前的厚毯子往上拉了拉,神色倦怠地說:「記得把自己摘乾淨。」
「奴才曉得。」
不知道過了多久,窗外下起了小雨,冷風一陣陣地灌進來,屋子裡的熱氣很快就散了。
柳媽進來加了兩次炭,又給左邵卿找出去年過年時穿的一件厚裘袍,披在毯子上。
「還好去年姨娘私下給爺做了這床厚被子,否則這個冬天可不好過了。」
左邵卿伸手撫摸著袍子面上的刺繡,心漸漸飄遠了,阮姨娘才剛去兩個月,他卻已經有七八年沒見過她了,只模糊的記得那是個很溫婉的女子,會偷偷地給他塞好吃的,偷偷地給他裁衣。
想著想著,左邵卿滿心的恨意又膨脹開來,他閉了閉眼,輕輕喊了一聲:「小六子!」
「是……」羅小六耷拉著腦袋,他現在最怕的就是三爺的召喚,準沒好事!
「你去一趟夫人那,就說鄉試在即,我想去書院找夫子請教幾個問題。」
「爺……夫人正在氣頭上,奴才不敢去觸這個霉頭。」
「怕什麼?她又不會生吃了你!」左邵卿回頭瞟了他一眼,將手上的書本丟到他懷裡,催促道:「快去!」
羅小六抗議無效,只好提心吊膽地走去蕪衡院。
薛氏正在房中訓斥大兒媳婦,訓她連管個小院子都管不好,竟然大半夜的也能讓人跑了,給大爺蒙羞,將來怎麼放心把這麼大的家子交給她?
「心裡有氣也給我憋著!你當這是你何家?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哪個男人沒有一點小毛病的?你丈夫既沒出去鬼混也沒有香的臭的都往房里拉,你就該謝天謝地了,這些年,他哪一點虧待你了?」
何氏紅腫著一雙眼,腦袋都快垂到胸口上了,任憑婆婆訓斥不敢反駁,可是心裡的苦卻一點一點地積累起來。
剛嫁進左家時,她確實歡喜過,相公長相俊美,文采斐然,是遠近聞名的大才子,何況祖上還出過一任太傅,多少人家羨慕她嫁了個好人家。
可好景不長,她的美夢就被一點一點地打碎了,婆婆嫌她家門太低,從不給好臉色,相公性情不定,竟然會……
人人都以為她高攀了左府,哪裡知道她心裡的苦楚。
「夫人,小六子來了。」朱氏掀開簾子進來,朝二人福了一禮,暗暗朝何氏投去一道憐憫的眼神。
「他來做什麼?這不是還沒到日子麼?」
「說是三爺遣他來的。」
「哼,不好好養他的傷又想折騰什麼?去叫進來吧,我倒要看看,那孽種這回又要玩什麼把戲。」
羅小六是打顫著雙腿走進去的,一直低著頭,迅速將三爺的話傳達了一遍,然後安靜地站著。
「他要去書院?」薛氏驟然拔高了音量,陰陽怪氣地喊道:「還真當他讀了幾天書就能上天了不成?這等年紀就想鄉試中舉,心氣眼可真高啊。」
房裡的人都知道薛氏這是在借題發揮,誰不知道大爺中舉多年依然無法進京趕考。
「你回去告訴他,他愛去哪就去哪,但要他記住了,萬一死在外頭可別賴在我們母子身上!」
羅小六暗暗皺眉,實在想不通薛氏為何這般敵視三爺,不過這可不是他能管的事,於是行禮告退。
外頭的寒風呼呼地刮著,左邵卿想上山看看,他擔心那間小茅屋會漏雨,即使不漏雨,也擋不住這風,萬一陸錚傷口沒好又受風寒,那可就麻煩了。
羅小六剛進屋,左邵卿就迫不及待地搭著他的肩往外走,沒人的時候健步如飛,有人的時候一副虛弱樣走三步歇口氣,看的羅小六眼睛直抽抽。
就這樣到了集市,左邵卿挨個店買齊了御寒的衣物、手套和木炭,還順道買了幾樣熱食,然後帶著羅小六鑽進了青麓書院的後門。
左邵卿把羅小六帶到一棵隱蔽的樹下問:「鎮南的破廟是不是住著不少流浪漢?」
羅小六點頭,表情疑惑地看著他家主子。
左邵卿丟了幾塊碎銀給他,「拿著這些錢,在三天之內找個臉生的人和他們搭好關係。」
「爺,您要用他們?那些人個個都是餓死鬼,有奶便是娘,奴才怕他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又不是讓他們殺人放火,只是以備不時之需。」
羅小六聽到這話暗暗鬆了口氣,接下銀子轉身從另一個側門出了書院。
左邵卿提著東西到後山,爬到山腰時身上的裘袍上已經沾濕了衣擺,髮尾滴著水,就連中衣也因為跑動汗濕了,外冷內熱,風一吹,渾身都起了雞皮疙瘩。
推開門,左邵卿明顯感覺到屋內的溫度和外頭沒差別,他立即跑到炭盆那看了眼,果然一點火星都沒有。
「不是讓你要顧著往盆裡加炭嗎?」左邵卿心頭火起,不管不顧地就朝正在運功療傷的男人吼去。
陸錚收功睜開眼睛,墨黑的眸子好像染著一層金色,格外明亮。
「無礙!」
「怎麼會無礙?萬一受了涼發燒了怎麼辦?」
陸錚好奇地看著左邵卿一副得罪了他祖宗十八代的模樣,不明白這個書生怎麼突然就不在乎形象了。
「不冷!」
左邵卿重新將炭盆燃起來,將凍僵的手放在上面烤,老半天才明白過來,陸錚不是南方人,而是在冰天雪地的北疆呆過好過年的將士,估計尤溪鎮的冬天對他而言比春天還溫暖。
他頓時覺得自己之前的擔憂很傻,心情不佳地撇嘴道:「也不知道你們吃什麼長大的,怎麼就這麼抗寒?」
猶記得,在京城的那幾年,冬天是他最難挨的時候,每天只能裹著厚厚的被子躲在屋裡,開個窗都嫌冷。
陸錚認真地盯著他因為爬山而發紅的臉蛋,有些意外的發現,這個少年的相貌白天看著比晚上更加精緻,給人一種很不踏實的感覺。
左邵卿把炭盆點起來,等身上有了點暖意才把買來的食物遞給陸錚,人也恢復了慣有的彬彬有禮,「晚生見下雨了,怕兄台受寒,這才急急忙忙地趕來看看。」
陸錚不置可否,也不點破他表裡不一的態度,一言不發地接過食物,從紙袋裡拎了一個肉包就塞進嘴裡。
他吃東西的形象並不優雅,甚至可以說是豪放的,可偏偏不會讓人感覺很粗魯,左邵卿想,上過戰場的男人就是不一樣,和軟綿綿的書生一比,陽剛氣十足。
「這是我們鎮上最有名的肉包西施做的,據說當年她年輕的時候,上門提親的人可多了,可誰料想到,她竟然嫁給了一個屠夫。」
「那定是那個屠夫有過人之處。」
「沒有!長的五大三粗,一點也不溫柔,脾氣還特臭!」左邵卿說起鎮上那位屠夫,鼻子都皺了起來,看起來終於像個十三歲的少年了。
陸錚盯著他看了會,直到把左邵卿看的不自在了,才說:「脾氣臭的男人疼女人。」
「這是什麼道理?」
「那些自詡溫雅的文人有幾個不風流的?」這也是陸錚看不慣書生的原因之一,滿嘴的仁義道德,實際卻做著男盜女娼的勾當。
左邵卿第一時間想到了左老爺,頗感贊同地點頭,「也對,風流與下流往往只有一線之隔。」
他的這種態度卻讓陸錚愣了一下,他以為眼前這個少年至少會為文人墨客辯解兩句的。
看來這左家的子孫也不是都像左太傅那般迂腐不堪,也可能是,眼前這個少年完全沒繼承到左太傅剛直不阿的品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