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慶七天， 江醒的作業一個字沒動。林清羽看著他打開在角落裡躺了一個假期的書包，從裡面掏出一大疊試卷，目測有二十張左右。

　林清羽問：“你做一張卷子要多久？”

　江醒摘下筆帽， 轉起不會濺出墨水的中性筆， 漫不經心道：“至少半小時吧。”

　粗略一算，江醒即便是通宵補作業也未必能補完。林清羽想起了過去江醒被奏本支配的日子，好氣又好笑：“任務如此艱巨，你為何拖到現在才做。之前六天你幹什麽去了。”

　江醒揚了揚眉：“你說我幹什麽去了。”

　“少把鍋甩到我身上。”林清羽一語道破真相，“就算沒有我， 你肯定還是會拖到最後一天才做。”

　“可惡，”江醒隨便抽出了一張數學試卷， 掃了眼題目， 寫下答案， “我都這麽慘了， 你居然還不讓我甩鍋。”

　林清羽冷冷道：“就不讓。”

　在大瑜時， 林清羽偶爾會陪著江醒熬夜批奏本。萬萬沒想到， 現在沒奏本了，他還要陪江醒熬夜做作業。

　書房裡亮著護眼燈，桌上兩杯奶茶。兩人一人趕作業， 一人玩遊戲， 安安靜靜， 互不打擾。江醒一張卷子做完，筆一丟， 朝林清羽看去。只見林清羽戴著耳機， 拿起奶茶想喝，又因眼睛離不開手機屏幕，嘴唇碰了個空氣， 試了兩次才成功咬住吸管。

　江醒輕笑了聲，想去找林清羽貼貼，就聽見林清羽問：“法刺是什麽意思？隊友讓我補位法刺。”

　法刺在遊戲裡是指能當刺客打的法師，通常情況下對操作的要求會比其他法師高一些。林清羽才開始玩oba遊戲，江醒隻教了他兩三個無腦易上手的英雄，在低分段玩綽綽有余。

　“不用理他們。”江醒說，“玩你會玩的就行了。”

　林清羽道：“我也想試試別的。”說完，他就選了一個需要複雜連招，機制稍顯複雜的英雄。

　江醒阻擋不及，林清羽已經鎖定了英雄。江醒欲言又止：“你要是被隊友罵了，就讓我來幫你打。”

　林清羽說：“不必，你幫我罵回去即可。”

　江醒作業也不寫了，湊到林清羽身邊看他玩。開局四分鍾，雙方爆發了一波小團戰，林清羽一套瀟灑的連招，成功上天，拿下對面一血。

　江醒有點懵：“這……”大概率巧合。

　看著林清羽又連續連招成功三次，江醒越來越懵，忍不住問：“清羽，你之前練過這個英雄嗎？”

　“沒有，第一次玩。”

　“那你是怎麽飛起來的？”

　林清羽奇怪道：“技能描述不是說的很清楚嗎？想飛天按照技能描述的操作不就行了麽。”

　江醒沉默了三秒，微笑道：“對對對，就是這麽簡單。您繼續，我接著補作業了。”

　江醒落下的作業實在太多，熬到凌晨也沒寫完。林清羽率先熬不住，趴在桌子上睡著了。江醒將他橫抱起來，本想把人送去主臥睡自己再回書房奮鬥，可看到林清羽的睡顏，又有些舍不得。

　明天就不能24小時和林清羽在一起了啊。

　於是，他將陣地從書房轉移到了臥室。床頭櫃上的東西被清空，成了他的臨時書桌，他盤腿坐在地板上，身側就是床——林清羽就睡在他身邊。

　半夜，林清羽半睡半醒之間睜開了眼睛，看到床頭還亮著燈，喚道：“……江醒？”

　江醒立刻停下了筆：“醒了？”

　林清羽睡意沉沉：“你怎麽還沒寫完。”

　“快了。”江醒像哄小孩子睡覺一樣地拍著林清羽的背，“你先睡。”

　林清羽點點頭，聽話地閉上了眼睛。江醒就這樣，左手輕輕拍著林清羽的背，右手在試卷上寫下一個個答案。

　江醒奮鬥到凌晨三點才把作業補完。他虛弱地上了床，在林清羽身邊躺下，用最後一點意志力把鬧鍾調早了半個小時。

　林清羽前日睡晚了些，次日醒得也晚。他醒來的時候，江醒正在一旁收拾東西，一副沒睡夠的懶困模樣。

　“你要上學去了嗎？”林清羽問。

　“是啊，早餐我已經買好了，放在餐桌上，你記得吃。”江醒急急忙忙地把課本和試卷往書包裡塞。雖然定了鬧鍾，他還是沒忍住賴了十分鍾床，又去給林清羽買了早餐，十有八/九要遲到。“中午阿姨會來打掃做飯，我已經和她說了你在家裡，你想吃什麽菜和她說就行。”

　林清羽頷首應下：“好，你且去罷。”

　江醒書包一背，衝到門口忽然刹住，又折返了回來，撲上了床。林清羽被他加書包砸得一陣悶哼，問：“你幹嘛？”

　江醒俯身在林清羽額頭上印下一吻：“我想親你一口再走。”

　林清羽微微一怔。

　“草，我真的要遲到了。”江醒親完就跑，“走了，清羽。”

　林清羽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江公子……不，是江同學，重談一次初戀還是這麽內斂——換言之，還是這麽慫。

　江醒請的阿姨是個乾活利索，話又少的中年婦女，只有飯點會來做飯，順帶打掃衛生。大部分時間，林清羽都是一個人在家。他一點不覺得無聊，光是一本現代醫書，就足夠他看上一日。

　林清羽沉浸在書中，遊戲也沒怎麽玩。不知過了多久，客廳傳來鑰匙開鎖的聲音。林清羽看了眼時間。離江醒放學的時間還早，是阿姨提前來了？

　他來到客廳，還未來得及看清來人，就被一把抱住，還被撞得後退了兩步。

　“清羽……！”

　是江醒。

　江醒穿著校服，微微喘著氣，顯然是一路從學校跑回了家。

　林清羽被他緊緊抱著，困惑道：“你怎麽了？”

　江醒低聲道：“我給你發了那麽多消息，也打了電話，你怎麽不回我？”

　林清羽說：“抱歉，我沒看到。”

　他的手機放在客廳，調成了靜音。他還沒有養成將手機隨身攜帶，有事沒事看一眼的習慣。

　江醒喃喃道：“你真的要嚇死我。”

　“這有什麽嚇人的。”林清羽推開江醒，走到一旁拿起手機，“待我看到了，自然會回你。”

　江醒歎了口氣：“清羽，你行行好，不要不接我電話，不要不回我消息。我知道讓你秒回不現實，但你至少一小時——或者兩小時看一眼手機，好嗎？你一直沒有消息，我根本沒辦法安心上課。”

　林清羽翻閱著江醒發來的信息，從江醒趕到學校，他就時不時地發幾條信息過來：

　【清羽，我到教室了。我一進門，就被我們班的第二名攔住，問我假期寫了幾套卷子。他說他除了老師布置的二十套，又多做了十套。我覺得他好像想卷死我。】

　【這《離騷》有點難背啊……愁。】

　【hello？有人在嗎？】

　【清羽？？？】

　【救救孩子……】

　林清羽說：“哪有一直，我不過一個時辰沒回而已。”

　江醒窒息了：“兩個小時還不夠久？”

　就算林清羽在現代社會適應得很好，可他畢竟是個古人。得不到林清羽的回應，他難免會胡思亂想。擔心他是不是出門陷入了困境，擔心他在家裡遇到了什麽困難，甚至擔心他會不會就這麽消失了。

　林清羽卻說：“即便是在大瑜時，我們也不會時時刻刻讓小松子傳信。”

　江醒搖搖頭：“不一樣的。你本來就不屬於這個世界，你是因為我才來到這裡。你如果突然消失，我會以為……”江醒自嘲地笑了聲，“會以為你一個人先回大瑜了。回來的路上，我甚至在想，我是不是又要被車撞一次，才能回去找你。如果真的是那樣，那我只能……”

　林清羽臉色微變，寒聲打斷他：“別說這種傻話。”

　江醒幽怨道：“所以，你不能這樣嚇我了。”

　林清羽忽然意識到，江醒和他一樣，也會害怕失去，害怕分離。而這還只是恢復了第一世記憶，隻經歷過一次分離的江醒。那江醒第二次離開的時候，又是抱著怎樣的心情。即便最後成功歸來，面對幾乎崩潰的他，江醒還要理智地安慰他，哄勸他，給他足夠的安全感——明明江醒還比他小一歲。

　或許，江醒患得患失的後遺症未必比他輕，只是他從未表現出來。

　林清羽替江醒理了理校服的領子，溫聲道：“好，我以後會盡量及時回復你的信息。”

　只是盡量？

　江醒還是不滿足。他抓著林清羽的肩膀，神色嚴肅地說：“清羽，在我們這裡，兩小時之內不回男朋友信息是犯法的。”

　林清羽沉默片刻，問：“我看起來像很好騙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