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變偶不變……奇變偶不變……”蕭默念著所謂的西夏暗語， 一時頭緒全無。“你們看到奏本也有一時了。”蕭，“有想法就說。”

丞相大人深思︰“‘奇’也，‘偶’之對。‘奇’變， ‘偶’卻不變……臣以， 這是在暗指西夏軍行軍的時︰奇數日行，偶數日停。”

兵尚書熟慮︰“這個‘變’字尤其值得商榷。臣倒是覺得， 此陣法的變化，西夏恐怕要用一種變化端的陣法襲擊軍。”

太子洗馬沉『吟』︰“奇偶之說，常用於數理之中。臣覺得，這句話是在暗指某個數理之法。”

戶侍郎不敢苟同，質疑︰“數理之法和行軍打仗又有何關系？”

……

幾人討論了半日，每個人的說法都有些許牽強之處， 無法全然說服他人。蕭不動聲『色』地看著群臣爭論， 等他們安靜， 方慢悠悠︰“說完了？”

丞相大人恭敬問︰“敢問太子殿有何高見。”

蕭慢條斯理地吹著茶盞上的霧氣， ︰“顧扶洲說這是西夏暗語，你們就信了？”

眾人面面相覷。謊報軍情可是欺君的大罪， 以顧大將軍的人， 如何會做這等事。

兵尚書試探︰“殿的思是？”

蕭放茶盞︰“近三個月，顧扶洲『性』情大變，行舉止有可疑之處。前陣子吵著鬧著要回京， 今日又弄一個莫名其妙的西夏暗語。”蕭眼眸微眯， “孤在想， 這個暗語，會不會和他致力回京的緣由有關。”

太子洗馬︰“經殿這麼一說，臣也覺得有不妥之處。‘奇變偶不變’五字若真是西夏軍機要秘，又如何能‘廣而告之’。即便是在天子腳的京城， 也難免會有敵國細作。顧大將軍要等這麼做，就不怕打草驚蛇麼。”

“顧大將軍到底是個武人，急於求勝，有所疏漏也是正常的。”丞相大人，“太子殿，西北戰事膠著，暗語一事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依臣之見，此暗語是要解的。”

蕭勾唇冷笑︰“解自然要解，畢竟孤也想知，顧扶洲葫蘆到底賣的什麼『藥』。但不能按照他的心去解。”蕭想了想，，“‘廣而告之’就免了，去把翰林院那幫學士找，讓他們在勤政殿偏殿慢慢解，解不就在面一直待著。另外，孤也不希望無關人等知曉這暗語，你們可明白？”

翰林院學士都是萬挑一的人才，若他們都解不，民的普通人又如何會知。兵尚書盛贊︰“殿英明。”

次日，位於皇宮西門的翰林院見不到一個學士，除了他們自己，沒人知他們幹什麼去了。和翰林院相對而立的太醫院則一切如常。

太醫院請太醫的是各宮的宮女太監。光是看他們的穿著和姿態，就能看他們主子在宮中的地位。比如今日的一位宮女，衣著不算特別華麗，但姿態大方，頗有氣質，太醫院的太監對她也格外熱絡。原此人是鳳儀宮的宮女，綠腰。

綠腰一進太醫院的門，褚正德便站了起︰“綠腰姑娘此，可是皇后鳳體有恙？待夫收拾片刻，馬上就去鳳儀宮。”

“褚太醫不必麻煩。”在諸當值的太醫中，綠腰一眼就看到了那個最惹眼的，“皇后娘娘點名要林太醫她看平安脈。”

褚正德腦袋一甩，猛地看向林清羽，氣得胡子『亂』抖︰“他？一個剛進太醫院的七品醫官，如何能照料皇后的鳳體？！”

林清羽掃了褚正德一眼，背起醫箱。

也是沒腦子。皇后找他肯定不是了平安脈，若他沒猜錯，應該是了陸晚丞。

綠腰漠然︰“這就不知了。林太醫請隨去鳳儀宮罷。”

褚正德瞪著林清羽離開的背影，胡子幾乎快冒煙︰“不敬前輩！”

林清羽到了鳳儀宮，給皇后請了安。他跪在地上，正要打開醫箱，就聽見皇后︰“不必麻煩，本宮今日找你不是了這個——平身罷。”

林清羽站起身，皇后上打量著他，欣慰︰“你穿這身官服倒是好看得緊。”

林清羽垂眸︰“娘娘過譽。”

“你在太醫院一切可好？”

“尚可，謝娘娘關懷。”

“晚丞的遺書本宮看過了。”皇后一臉悵然，“他字字不離你，言辭懇切地求本宮你自由之身，本宮這個做姨母的又豈能拒絕。當然，也是你自己有本事，否則也進不了太醫院。”

林清羽沒有太和皇后交談的興致，靜立不語。皇后長嘆一聲，︰“晚丞在天之靈看到你如今模樣，應該也會倍感欣慰罷——算一算，晚丞走了也有三個月了。”

林清羽眼睫輕輕一顫︰“是。有三日，就到百日了。”

“日子過得真快啊。”皇后傷感，“本宮命人在長寺晚丞點了一盞長明燈，你若得空，就去寺給他添添香火罷。”

林清羽行著禮︰“微臣領命。”

兩日後，林清羽趁著休沐，帶著歡瞳到長寺。

人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三月已逝，漫長的冬日總算過去了。去今日，也是那個人最有機的時候。

長寺偏殿供奉著陸晚丞的牌位。林清羽從長明燈上借火點燃三炷香，躬身朝拜三次，將香『插』在牌位前。

“林太醫。”

林清羽轉過身，看到人並不驚訝︰“沈侍衛。”

沈淮識是那身黑『色』勁裝，腰佩劍。他只要不在蕭身邊，不在宮，就稱得上器宇軒昂。“林太醫似乎預料到會。”

“隻猜到你會找，並不知你會今日長寺找。”林清羽淡，“看，沈侍衛一直在跟蹤。”

“……也不想。”沈淮識低聲，“但在宮交談始終不便，只能在宮外尋找機會——抱歉。”他走到長明燈前，看著陸晚丞的牌位，“林太醫，喪夫之痛，是不是難排解？”

“好，給自己找點事即可。”

沈淮識慘然笑︰“如果人人都像林太醫一般豁達，世上也不會有那麼癡男怨女了。”

林清羽沒耐心和沈淮識在這傷春悲秋︰“你找，是了醫箱上的記號？”

沈淮識點點頭︰“那是沈家天獄門中人才知的機關暗號。可如今，天獄門只剩一人……”沈淮識喉結滾了滾，“林太醫是如何知它的？”

既然這些都是姓江的一手策劃，他也沒隱瞞的必要︰“不知。這個醫箱，是亡夫贈與的。”

“陸小侯爺？他又是如何……”沈淮識皺眉沉思片刻，“林太醫，那個醫箱現在在何處？”

“幾乎隨身攜帶，就在馬車上。”

林清羽讓歡瞳取醫箱。沈淮識手指撫過那個奇特的記號，問︰“林太醫，可否把它拆開一看？”

林清羽稍作猶豫，︰“請便。”

沈淮識把醫箱中的東西悉數拿。只見數極快的劍光之後，紅木醫箱表面上現無數裂痕，再聽“砰”的一聲，便崩裂而開。

在無數木屑之中，『露』了一抹翠綠。沈淮識呼吸一顫，將那抹翠綠拿起——那是一塊玉牌，玉牌的一面，刻著“天獄”二字。

“怎麼會……”沈淮識低聲喃喃，“天獄門人身死，玉牌俱毀……難有人活著？”

林清羽︰“玉牌的後面有一行小字。”看小字的刻痕，應該是最近才刻上去的。

沈淮識翻過一看︰“徐州，遂城……”

林清羽若有所思︰“徐州麼。”

姓江的想要引沈淮識去徐州，找這個玉牌的主人？

林清羽問︰“你要去嗎。”

沈淮識毫不猶豫︰“當然！”

林清羽哂︰“你一個武功高強的影衛，心思倒和孩童般單純。你就那麼信任的亡夫？”一直被人牽著鼻子走，難怪會對蕭死心塌地。姓江的大概也是知這一點才會這麼做。

沈淮識胸口劇烈起伏，眼眶微紅︰“只要有一絲希望，定、定要……”

“你打算何時去？”林清羽，“太子會放你走？”

沈淮識眼中流『露』一絲茫然，快又被堅定取代︰“會想辦法。”

天獄門……他之前聽都沒聽說過。看沈淮識魂不守舍的模樣，現也不是刨根問底的好時機。

“你想到辦法告知一聲。”林清羽，“也想去徐州看看，的亡夫到底在打什麼主。”

沈淮識緊握著那枚玉牌，啞聲︰“好。”

林清羽走長寺時，天『色』已近黃昏。夕陽如火焰般跳躍，等它燒盡，這一日也快過去了。他正要上馬車，一個小僧叫住他︰“林施主。”

林清羽記得這個小僧。上一回他和姓江的一長寺，便是此人把姓江的請去見徐君願。

徐君願……

林清羽心中一動，問︰“可是國師找？”

“國師尚在閉關，不見旁人。”小僧，“他在閉關之前，命小僧轉交一物給林施主。”說著，小僧從懷中掏一枚錦囊，“林施主，請。”

林清羽接過錦囊打開，頭裝著的是一張字條，字條上面寫著十個字——辰八字，和一個名字。

“這是……”

看著那人熟悉的字跡，林清羽眼楮被風吹得有些乾澀。他剛才在笑沈淮識的失態，可現在，他的手怎麼也抖了起。

他在那個人離開的第九十九日，終於知曉了他的名字。

沒想到那條怎麼都睡不夠的鹹魚，居然會叫這個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