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鐘予歡輕吸了一口氣。
來了。
她就知道, 以霍承鳴的脾氣,是藏不住的。
鐘予歡立馬又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一樣:「不喜歡。」說完,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是指戀愛那種喜歡的話。」
霍承鳴就沒聲兒了。
鐘予歡反倒有點沒著沒落的感覺。
霍承鳴怎麽不問問他自己呢?
這樣她也就能順勢把話說出來了, 徹底把一切曖昧的氛圍都攪散。
但霍承鳴偏偏就是不開口了。
這不符合霍承鳴的性格呀!他悶騷歸悶騷,但真要出手去做的時候,從來沒有一點遲疑, 幷且往往比誰都要强勢霸道。
可這時候, 霍承鳴抓緊了方向盤, 再不泄露半點了。
鐘予歡哪兒知道,她之前的話給霍承鳴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霍承鳴自覺突破了道德廉耻的底綫,把這樣的行徑定義在了犯罪、做壞事上,他當然不敢輕易跨過那條綫。
今天的暴露, 已經是溫雍辰實在令人厭憎到極限的結果了。
鐘予歡腦子裡正一團亂的時候, 霍承鳴突然又開口了, 他問:「歡歡還記得小時候的事嗎?」
鐘予歡:「多小的時候?」
「七八歲之前吧。」
鐘予歡搖頭:「不記得了。」
她擁有自己的記憶,也擁有原身的記憶, 那麽久遠的記憶交雜之後就會變得格外模糊。
霍承鳴說:「我還記得。」
鐘予歡一下子就精神了, 她聽出來了霍承鳴話裡的意思。他是要講孤兒院的事給她聽嗎?
說起來,她的確從來沒有問過他們, 也沒聽他們主動說起過。
這次霍承鳴突然提起來, 是因爲網路上有黑帖黑黎今遠在孤兒院偷搶,所以他也擔心自己被黑,讓她誤會嗎?
「我父母車禍的時候, 我就坐在後排座位中間的位置。」霍承鳴說起來的時候,口吻不帶一點煽情的痛苦,反而冷靜得像是在叙述陌生人的事。
「他們帶我搭乘了同事的車,車箱裡很窄,我媽身材瘦小,就抱著我坐在了後排的中間。車在上橋的時候,撞了一輛渣土車。就只有我活了下來。後來我跟著叔叔、姑姑、舅舅他們家裡,來回輾轉。最後我在外公家裡住了三個月,三個月之後,我叔叔就來接走了我,把我送到了福利院。」
「他們如何分那筆賠償金,如何議論我……從福利院走的時候,背影匆忙。我都還記得。」
「福利院位置很偏,來扔孩子的人不少,來領養的沒幾個,有一年院裡的補貼買冬衣都不够。」
鐘予歡張了張嘴,最後又合上了,什麽也沒有說。
她靜靜地等著霍承鳴繼續往下說。
「院裡就想了個辦法,讓冬衣換著穿,誰要出門了,再穿。不出門的,就裹在被子裡,窩在床上,換著愛心人士捐過來的畫本看,一天時間稀裡糊塗就混過去了。」
「沒有什麽東西是屬我的。」霍承鳴的口吻冷靜,甚至冷靜到有一絲麻木的味道。
「父母一塊兒走了,什麽叔叔、姑姑……都有各自的家庭。賠償金,都只是沾了下我的手,就到了他們那兒。進了福利院,冬衣是換著穿的,捐的書和文具是輪著用的。」
鐘予歡聽到這兒都有點心疼了。
剛開始她覺得這是原著作者的鍋,幹嗎非得給反派按一個這麽慘的背景呢?讓人家好好長大不行嗎?
鐘予歡抿緊了唇,越聽越覺得有點難受。
像是心尖兒被手指拈起來了,一點兒一點兒的疼。
但鐘予歡還是什麽也沒說。
霍承鳴和黎今遠的性格,骨子裡來說是有相同點的。他們都自尊心極强,驕傲。事情都過去多少年了,現在再來安慰不僅不合時宜,還反倒顯得像是可憐似的。
鐘予歡想了想,雖然話不能說,但行動是可以有的。
於是她伸出手,抓住了霍承鳴握住方向盤的手。
霍承鳴一頓。
手背因爲突然用力而微微弓起。
霍承鳴心跳突然就快了起來,連帶嗓子裡都是乾渴的。
「歡歡……」霍承鳴突然喊了她的名字。
「嗯?」鐘予歡這會兒倒是也很配合,生怕傷了霍承鳴的心,於是認認真真地抬頭迎上了他的目光。
霍承鳴反倒突然又冷靜了下來,他將方向盤抓得更緊。
只有你……
霍承鳴準備再開口。
而鐘予歡這時候也拿捏著時機開了口:「現在不一樣了呀,只要你想要,很多東西都是屬你的。錢、房、車、公司……等到將來,有了結婚對象。你還會有屬自己的伴侶。」
霍承鳴的臉色刷地就沉了下來。
車厢的氣氛瞬間歸零凍結。
鐘予歡舔了舔唇。
說錯了?
結婚對象四個字不該提?
但是……但是遲早是要說的。
鐘予歡本來就是想隱晦地試探幷且提醒他一下,結果霍承鳴的翻臉之快,一下就坐實了霍承鳴也對她有意思的猜測。
棘手了。
鐘予歡咬了咬後槽牙。
但面上她不能裝作看出來了,還得繼續裝傻,反問:「怎麽了?我說得不對嗎?」
霍承鳴把那口氣咽了回去,沉聲說:「沒有結婚對象。」說完,他還嫌不够似的,又重複且强調了一遍:「沒有結婚對象。」
「我說的是將來呀……」
「將來也沒有。」霍承鳴一口就把鐘予歡的話給阻斷了。
鐘予歡突然就有點緊張了。
霍承鳴不會直接了當地攤牌吧?
攤牌她又怎麽說呢?
如果他明白她的暗示,就自己打消念頭那是最好的了。
唉。
鐘予歡收回了手,盯著窗外的行人,問:「還想單身一輩子嗎?」
霍承鳴也憋著勁兒。
理智和人對情感渴求的本能欲.望在不斷拉鋸。
他開口說:「如果得不到喜歡的人,那不如單身一輩子。」語氣裡還夾著點怒意。言下之意透著那麽點兒,鐘予歡想談戀愛玩玩兒的不滿。
鐘予歡接不上話了。
她上輩子命太短,沒體會過戀愛的滋味兒,更別提喜歡人是什麽滋味兒了。她也沒想過結婚一定是要和自己互相喜歡的人。反正讓她覺得高興就好了。不高興了,那就分手呀。
爲愛要死要活有什麽意思?
是游戲不好玩了?還是鈔票不够花了?
霍承鳴也怕嚇著鐘予歡。
他既期待,又忐忑。
還是他先緩和了語氣:「我不需要結婚對象。」霍承鳴握了握鐘予歡的手,又飛快地鬆開了。
他低聲說:「我有歡歡就够了。」「有歡歡屬我。」
說完,霍承鳴就閉嘴了。
是真情實意。
不過前面那麽多話,也的確就是爲這句鋪墊的。
他就像是情竇初開的毛頭小子一樣,恨不得把心肝都掏出來給對方看,把所有那些見不得光的羞耻的欲.望,攤開給她看。
可他又天生缺乏戀愛的經驗……
他希望鐘予歡明白他的暗示。
突然間,鐘予歡的手機響了。
鐘予歡鬆了口氣,心說救命的來了。
她看也沒看就接通了電話。
「喂。」
「歡歡。」
「……」
鐘予歡把手機拿下來看了一眼顯示屏,黎今遠打來的。
……這叫什麽事兒?
都趕一塊兒了啊。
黎今遠在那頭幷不知道這邊發生了什麽,他還是如往常一樣,細心又溫和地低聲一句句問:「歡歡在休息嗎?」「吃飯了嗎?」「和誰在一起呢?」
這些話平時黎今遠就沒少問,鐘予歡也沒覺得哪裡不對,一句話一句話都應了。
只是因爲旁邊坐了個霍承鳴,鐘予歡就更敏銳了點兒,她現在才回味過來,覺得自己像是被查崗一樣,生活日常全都一項一項報上去了。
鐘予歡把到了嘴邊的話吞了回去。
而黎今遠也沒有再問,因爲他聽見鐘予歡說,和霍承鳴在一塊兒呢。
電話那一頭,黎今遠不動聲色地攥住了手邊的礦泉水瓶,借此排壓。
「歡歡,你看見我的採訪視頻了嗎?」他問。
鐘予歡:「……」
這倆人怎麽回事!
突然之間一個個就拋出了這麽棘手的問題!
一個問,你喜歡黎今遠嗎。
一個又問,你看見我的採訪視頻了嗎。
鐘予歡乾巴巴地說:「看見了。」
「歡歡覺得我表現好嗎?」黎今遠微笑著問。
鐘予歡:「……」
這又怎麽答?
不過黎今遠從來都很善解人意,等了幾秒沒等見回答,他就換了話題。
「我明天就回來了。」黎今遠說到這裡頓了下:「旅途時光不拍了,歡歡還有別的打算嗎?」
「畫畫吧,還要出國一趟,去參加個比賽,去凑個數。順便在外面走一走……」
「安全問題呢?」黎今遠出聲。
被他這麽一提,鐘予歡一下子又想起來土耳其的經歷了。
本來是不怕的,但經不住提。一提,她心裡也就有點怕了,想想還是祖國待著安全。
「那就先不去了,韓櫻櫻他們最近也留國內,就跟他們一塊兒玩一玩。」鐘予歡想了想,娛樂項目挺多的。早幾年她爲學業忙得不得了。現在愛幹嘛幹嘛,能玩兒的可多了。
黎今遠和鐘予歡交談的口吻自如,好像什麽都沒有暴露過一樣,他說:「歡歡,衛哥給我接了個新綜藝,我專輯快出了,不能缺曝光。」
霍承鳴在一邊聽得煩死了。
他知道是黎今遠打的電話來,鐘予歡和對方交流得自然,霍承鳴就不高興了。
怎麽光對著我說不出話呢?
黎今遠打電話來的時候,也應該挂他電話啊!
但霍承鳴一聲都沒吭,也就自個兒把不高興吞了……
「嗯?什麽綜藝?」這頭鐘予歡本能地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其實這樣的黎今遠很好,能讓她感覺到放鬆。至少不用脖子一緊,老發愁怎麽回話。現在自然而然,還和過去一樣。
「競速真人秀。」黎今遠抓著礦泉水瓶的手指鬆了鬆。
心說,不帶霍承鳴玩兒。
作者有話要說: 鐘予歡:爲愛要死要活有什麽意思?是游戲不好玩了?還是鈔票不够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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