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鐘予歡戴著藍牙耳機， 面無表情地看完了整個採訪視頻，眉頭一點一點皺了起來。

　　她發現自己根本看不懂黎今遠的舉動。

　　在採訪裡，他幾乎毫不避諱他和她的親近。

　　包括他從來不靜音，給她設立專門的鈴聲， 鐘予歡也都是這才知道。而這些，黎今遠能够大方地講出來。那說明……說明他幷沒有別的意思？

　　偶像是不能談戀愛的吧。如果他真的有那樣的心思，應該多少會收斂吧？

　　可他特地讓記者來拍， 又特地在記者面前說這些話……

　　又好像是在故意告訴別人， 他和她親近， 像是一種宣誓主權的行爲。

　　鐘予歡越想越想不明白。

　　就在她苦惱的時候，接到了一個她以爲不會接到的電話。

　　「予歡，我是溫雍辰。」那頭的男聲溫和地說：「我有件事想和你聊一聊，方便一起吃個飯嗎？」

　　一聽見溫雍辰三個字， 鐘予歡本能地就抬頭朝霍承鳴看了一眼。

　　霍承鳴也正在看她。

　　鐘予歡突然有點莫名的心虛。

　　要是霍承鳴知道打電話的是誰， 會過去把溫雍辰的腦袋打爆嗎？

　　鐘予歡低低地應了一聲：「什麽事？」

　　她以爲溫雍辰是個聰明人， 感受到她的冷淡疏遠之後，就不會再有動作了。

　　「和黎少有關。」

　　鐘予歡皺了下眉。

　　「你看見新聞了嗎？」溫雍辰問。

　　鐘予歡想了想， 沒有回答他的問題， 而是直接說：「明天見個面吧。」

　　霍承鳴聽見這句話，臉色一變：「明天和誰見面？」

　　鐘予歡這才想起來， 自己答應了要和霍承鳴一塊兒吃飯、到公司， 持續足足一個月。

　　鐘予歡苦惱地皺起眉，對那頭的溫雍辰說：「……算了，我明天沒空。」

　　「你什麽時候有空都好， 我最近都在海市。」

　　「那……下個月？」

　　溫雍辰：「……」

　　溫雍辰努力平息著心底的不甘與怒火，他低聲問：「是霍總在你旁邊嗎？」

　　鐘予歡沒有正面回答，隻「啊」了一聲。

　　「那不吃飯，見個面行嗎？」溫雍辰溫聲說。

　　鐘予歡看了看霍承鳴，她也的確想從溫雍辰的口中聽到更多的東西。鐘予歡動唇說：「就一會兒吧。」鐘予歡說著，報了個地址：「方便過來嗎？」

　　溫雍辰立刻說：「方便的。」

　　挂斷了電話，鐘予歡起身就準備走。

　　霍承鳴立刻放下了手中的簽字筆：「去哪兒？」

　　「去給韓櫻櫻送個東西。」

　　「送什麽？」霍承鳴努力想要克制住自己，不要帶上盤問和不快的語氣。但就算是這樣，他說出口的話，也還是顯得硬邦邦的。沒辦法，霍承鳴實在高興不起來。他還等著狗仔來拍他呢。結果第二天一看，頭條還是黎今遠！

　　是我身上的話題度不够嗎？

　　早知道也當明星得了。

　　霍承鳴不止一次生氣地想。

　　鐘予歡怕霍承鳴多想，就眨了眨眼小聲說：「她在游泳館，來大姨媽了。我得給她送點東西過去，不然一會兒要血染泳池。」

　　說到女孩子這方面的事，霍承鳴眼皮一跳，當然不便多問，於是他趕緊換了口氣：「要我的司機送你嗎？」

　　鐘予歡搖了搖頭：「我打車過去，用你的司機，韓櫻櫻那就知道我跟你在一塊兒了，韓櫻櫻臉皮薄，怕別人知道這事兒。」

　　霍承鳴想也是。

　　他的司機去了，肯定還得等鐘予歡一塊兒回來，在旁邊杵著，韓櫻櫻肯定尷尬。

　　他不想得罪鐘予歡的朋友，就鬆了口：「好，那早去早回。」

　　鐘予歡點了點頭，拿上包往樓下走。

　　另一頭，溫雍辰挂了電話，皺緊的眉頭也沒有舒展開。

　　經紀人在一邊神色不定地開了口：「還，還真有事兒啊他們……」

　　溫雍辰迅速調整好表情，說：「之前剛進節目組的時候，我就以爲他們中間有一個是鐘予歡的男友，後來澄清說是一家人……我才沒放在心上。但實際上，從那個時候開始就有苗頭了。黎今遠故意在鏡頭前展示他和鐘予歡的親近，到了現在，更是當著媒體的面接電話，明顯是在宣示主權。他不希望鐘予歡和我在一起，這是讓我知難而退。」

　　經紀人皺眉說：「黎今遠進圈才多久？手段倒是挺深。」

　　「你沒看過之前的新聞嗎？他以前是在國外做模特的。模特圈子裡能有多乾淨？」溫雍辰說到這裡，就又想起了黎今遠差點捏碎他肩骨的時候，心底的不快更壓不住了。

　　溫雍辰冷聲說：「黎今遠做事做得太過分了，他强制干涉鐘予歡戀愛的事，對我絲毫不客氣。就算我放過他，他未必會放過我。」

　　「這事兒，也的確不能讓步。」經紀人頓了頓，說：「這筆賬我給你算過了。你獨立出來開工作室也有兩年了，旗下簽的藝人不少，但真正混出頭的一個也沒有。你年紀也到了，電視劇是拿了幾個不錯的獎項，但大熒幕的獎還是太少了。每年電影資源就那麽多，盯著餅的人却不少。給你接《旅途時光》，就是想讓你再炒熱一下人氣，讓投資方看見你身上的熱度、號召力。沒想到被黎今遠和小霍總搶了風頭。現在如果你真能和鐘小姐在一起，以後資源當然不愁……」

　　「金童玉女，炒一炒cp也不錯。」

　　「反正都已經和黎今遠撕破臉了，黎今遠到底只是被收養的，沒有血緣關係，沒有財産分割權，手裡只有虛無的人氣。你就算得罪他，他也不能拿你怎麽樣……」

　　「說不定還可以塑造一下，你爲了追求鐘小姐，什麽都可以不顧的形象……女孩子嘛，都喜歡這種痴情的男人……」

　　經紀人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話。

　　溫雍辰大部分都聽進耳朵裡去了。

　　他也打心底裡覺得，這個世界上，簡直沒有比鐘予歡更適合他的女孩兒了。

　　「我待會兒去見她，再探一探她的態度。」溫雍辰說。

　　經紀人點頭，然後笑了笑說：「等你的好消息。」

　　一想到待會兒沒有了黎今遠和霍承鳴作陪，溫雍辰也覺得鬆了一口氣。

　　儘管他心裡不願意承認，但他也不得不說，這兩個男人是大麻煩，只要他們在一邊，他就注定會畏首畏尾。

　　下午三點二十分，溫雍辰按照地址趕到了……一家茶館。

　　這家茶館設立得格外隱秘，在一片高檔別墅區內。

　　溫雍辰進門的時候，眼皮就跳了跳。

　　他也算是大明星了，也有不少錢了。但還是在這兒買不起一寸地。聽說能住這兒的，不僅得有錢，還得有地位。

　　溫雍辰這才算真正意識到，這位掌握鐘氏大權的鐘小姐，究竟有錢到了什麽地步。

　　而他們這些因爲拍戲、拿代言，一朝暴富的明星，相比較起來，又多像是暴發戶。

　　茶館就開在別墅裡，像是私人用來招待朋友的。

　　溫雍辰心裡頓時就有了點兒不一樣的感覺。

　　這說明鐘予歡對他……也幷不是完全拒絕的？

　　溫雍辰哪兒知道，鐘予歡壓根是不想被人拍到，連這個消息都不想傳入到黎今遠和霍承鳴的耳朵裡去。

　　免得溫雍辰被打爆頭。

　　也免得她回家，又要面對兩個生氣的男人。

　　溫雍辰由人引進門，然後就看見了坐在裡頭的鐘予歡。

　　鐘予歡連抬頭看都沒有看他，只說了一句：「坐。」

　　等溫雍辰坐下。

　　鐘予歡抿了口茶，抬起頭問：「溫先生現在能說了嗎？什麽有關黎今遠的事？」

　　溫雍辰突然發現，脫離鏡頭之後，鐘予歡一下子看上去就不單單是豪門千金了，同時還是掌著大權的鐘氏老闆。

　　她的姿態高得，竟然讓他有種攀不上的感覺。

　　溫雍辰動了動唇，還是直接了當地說了：「他喜歡你。」

　　鐘予歡感覺有點尷尬。

　　這話從別人嘴裡說出來，怎麽都有點奇怪。

　　但她沒有表露出尷尬的表情，相反，還鎮定極了，點點頭說：「哦，然後呢？他都跟你說什麽了？」

　　溫雍辰看她無動於衷，只好把黎今遠所有跟他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都說了出來。

　　鐘予歡想了想，從錢包裡掏出了一張卡，推到了溫雍辰的面前：「溫先生，他差點讓你的胳膊動不了，這是他的過錯。醫藥費和精神損失費在這裡，我先代他賠了。很感謝你告訴我這些。」

　　這完全超出了溫雍辰的意料。

　　他哪兒知道，因爲一個耳綫，鐘予歡就已經提前猜到黎今遠的一半心思了。

　　「你不生氣？」

　　鐘予歡心說，氣。

　　我都快氣死了。

　　我哪兒知道養了這麽多年的男主角，突然要拋弃小說原軌迹，喜歡上我了啊？那不是現成的拉女主角仇恨嗎？而且黎今遠還淨玩按照！又是删微信對話，又是故意讓記者抓拍，又採訪在綫自爆的……我都氣死了！

　　但氣死了關你屁事。

　　因爲兩輩子加起來，鐘予歡都過得是很舒心的，尤其是在近年來，她平時看不上去不顯露，實際上脾氣有越來越大的趨勢。具體則表現在，護短，重視現有的家人。

　　尤其是再把身邊的人和小說裡的紙片人逐漸分開之後，真情實感得多了，鐘予歡這一點症狀就更明顯了。

　　黎今遠再怎麽樣，那都只是他們之間的事。

　　關溫雍辰屁事。

　　「予歡，這張卡你拿回去吧，我不需要補償。我只是想告訴你，我一直在關心著你。只是礙於黎今遠和小霍總，像防狼一樣防著我……」溫雍辰苦笑一下：「但我還是得告訴你，我是真的喜歡你，想追求你。」

　　鐘予歡也就真把卡摸回來了。

　　反正不要就不要唄，那給她節省一筆錢，改明兒還能給表哥買支新鋼筆。之前那支都用多少年了，該換了。

　　鐘予歡把卡摁在手底下，抬頭說：「那我也得告訴你，溫先生，你這個人心思太多，我不喜歡這樣的……」

　　溫雍辰的臉色一僵，本能反問：「黎今遠的心思就不多嗎？他的心思比我更多。」

　　「那能一樣嗎？他是我弟弟，你是我弟弟嗎？」鐘予歡有點沒耐心了。

　　「因爲是弟弟，所以就能縱容，他的示愛表白也都無條件接受？」溫雍辰脫口而出：「就能破廉耻道德了？」

　　誰說她寬容黎今遠，就代表她要接受黎今遠了？

　　這人簡直有毛病。

　　但鐘予歡也不打算跟他說自己怎麽想的。

　　他算哪門子人物？她的想法都得剖析給他聽嗎？

　　溫雍辰也很快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他馬上苦笑道：「對不起，我是真的很喜歡你，所以口不擇言了。」他頓了頓，很快收拾好臉色，說：「我願意幫你，哪怕你幷不喜歡我。如果你要擺脫這段禁忌的愛慕。那麽迅速戀愛是個很好的選擇……別人或許會畏懼朗先生、小霍總和黎今遠他們的盤問、阻攔。但我不會畏懼。只要你想，我就能配合你。」

　　「放你媽的屁。」屬成年男性的冷冰冰的，挾裹著戾氣的聲音在房間裡響起。

　　鐘予歡輕一抬頭，就看見了霍承鳴。

　　來的路上大概風有點大，把霍承鳴的頭髮吹得往後歪了歪，於是完完整整地露出了他的額頭。於是他的樣子看上去，又像是回到了過去年少時候，如同雄獅猛獸一樣，狠戾又霸道的模樣。

　　溫雍辰臉色一黑，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他都早在來的路上，把所有說服對方的話想好了。

　　霍承鳴的眉毛往下壓了壓，怒氣充盈。

　　下一刻，他揪住溫雍辰的領口，直接把他整個人都拎了起來。

　　「啪」，那倒不是揍了溫雍辰的聲音，而是因爲動作幅度過大，霍承鳴的襯衣扣子崩了一顆，他的西裝外套本來就是敞開的，扣子一崩，底下微微隆起的肌肉就顯露了出來。

　　和溫雍辰從健身房鍛煉出來的完全不同。

　　他肌肉是緊綳而有力的，帶著煞氣的。

　　霍承鳴腦子裡如同過了電一樣，發麻，發疼。

　　迅速戀愛？

　　和你？

　　老子都他媽沒撈著呢！

　　還藏著掖著忍著，一句話都不敢露了心思。

　　你他媽什麽狗東西，敢往上凑？

　　霍承鳴把溫雍辰的腦袋磕在了盛著茶水的壺上。

　　鐘予歡條件反射地讓出了兩步。

　　別讓水給濺了裙子！

　　等讓出去，鐘予歡才突然想起來。

　　不對，我得拉個架。

　　這麽腦筋一轉的功夫。

　　霍承鳴已經抓起溫雍辰的茶碗，把茶水澆了溫雍辰一臉。霍承鳴已經很久沒有這樣攻擊性十足，一身少年銳氣過了。

　　他冷笑一聲，說：「把你發了燒的腦子澆醒了嗎？」

　　溫雍辰被一下磕懵了，又被熱水澆了一臉，又疼又丟臉。等他睜開眼，才察覺到左眼好像被血糊了。溫雍辰也是怒氣衝天，他正也要冷笑。

　　霍承鳴心說，在土耳其的時候老子就看不慣你，想把你崩了。

　　你他媽真以爲回了國.法.治.社.會就不能拿你怎麽樣了是吧？

　　霍承鳴把那個茶碗直接敲在了溫雍辰的鼻梁上：「沒醒是吧？我給你腦袋好好醒醒。」

　　溫雍辰的冷笑生生被堵了回去。

　　霍承鳴下手狠，專挑人軟肋打。

　　他就抓著茶碗，照他鼻梁上敲。

　　做這一行的，十個明星裡八個都墊過鼻子。

　　溫雍辰的鼻血立馬就順著流了下來，幷且一股强烈的酸痛意味讓他不受控地流下了眼泪。

　　「你把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嗯？」

　　不等溫雍辰開口。

　　霍承鳴突然又轉過了頭，他是憋壞了，看著鐘予歡就問：「一身肌肉健身房練的，臉醫院整的……你喜歡這樣的嗎？」

　　鐘予歡看著一身煞氣，眼神凶戾，比上次拔槍還要凶的霍承鳴，在轉過頭來的刹那，又一秒變臉，把怒氣和戾氣都壓了下去。

　　鐘予歡：「…………」

　　鐘予歡咽了下口水，把頭搖成了撥浪鼓：「……我當然不喜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