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碰碰香（二）
雖然華梓易已經在調查資料上見過簡寧甫的照片了，可是真人顯然比照片更加儒雅有型，看過來的目光也隱隱帶著幾份審視，稍顯犀利，不論是外貌還是氣質，都和簡路有著天壤之別。
他將禮物在茶几旁放下，努力將自己慣常的淡然表情調整得恭敬親切了些：「叔叔叫我梓易就好了。」
簡寧甫不置可否，疏淡地笑了笑，請他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簡路則搬了根小板凳，雙手托腮趴在茶几前，左看一眼，右看一眼，心裡滿足得不得了。
「聽說你家是在N國的。」簡寧甫也不客氣，直截了當地問。
這個問題早就在華梓易預料之中，他從容地道：「是，我爺爺這一輩把我們全家帶出去的，根還在這裡，這些年國內發展得非常好，家裡已經考慮把部分重心往這裡傾斜，我會兩頭兼顧。」
「聽說北都大學新近受捐了一棟樓，捐贈人就是曾經在學校就讀的N國華裔，不知道你知不知道這件事？」簡寧甫看似隨口地問。
華梓易心裡約莫有些明白了。
簡寧甫應該是去調查過他了，雖然他和家族的背景都比較隱秘，但在北都的一些事情還是不能一手遮天，調查之後再猜測聯想一下，得出點結論也不稀奇。
「知道，這位華裔就是我，小路應該知道，我就是在北都大學留學的，度過了一段難忘的學習生涯，對母校的感情很深，」華梓易很是誠懇，「助學是我一直以來的心願，我還捐助了一個同名獎學金，希望能幫助到生活貧困的學子，也算是對母校對師弟師妹們的回饋。」
「哇，華梓易你好了不起。」簡路在一旁驚嘆。
簡寧甫只能苦笑。
真是個天真的傻丫頭。
普通人能從這件事中看出橫亘在兩個人之間的巨大差距，而簡路却只看到了華梓易的捐資助學、回饋社會和母校。
「其實仔細想想，我和簡路真是有緣，」華梓易笑著道，「我上次去學校和幾位老師聊起來，才發現當時聽過叔叔你的一堂講座。」
簡寧甫大感意外：「你聽過我的講座？」
「是啊，」華梓易神情自若，說了幾個數學研究的專用名詞，「就在北都大學的禮堂，叔叔課堂上縝密的邏輯分析方法讓我受益匪淺，我一直惦記了很長時間，得知是你的時候，覺得緣分這東西真是太玄妙了，我居然會愛上了你的女兒。」
簡寧甫已經完全沒有印象了，他只記得六七年前的確因爲數學領域的研討曾藉用北都大學的會堂上過一次公開的大課，反響不錯。
看來這年輕人真的是有備而來，居然能把這麽久遠的事情都翻出來套近乎。
他在心裡感慨著，面上却不動聲色，隨口又聊了幾句家庭情况。
菜燒得差不多了，張阿姨端著湯出來招呼：「吃飯了吃飯了。」
午飯十分豐盛，華梓易在餐桌上的表現毫無瑕疵，不亢不卑、體貼周到。
簡寧甫忍不住在心裡遺憾，如果拋開華梓易的家世和財富，單憑眼前這個年輕人的言談舉止，簡路能託付給這樣的男人，的確是一件很讓人放心的事情。
吃完飯後，張阿姨收拾完厨房回去了，簡寧甫把華梓易再次讓到了客廳沙發上，親自去泡了一壺茶，出來的時候看見簡路拉著華梓易在參觀陽臺上的那些小寶貝兒。
神態親昵，說話的模樣帶著女兒家的羞澀。
簡寧甫輕咳了一聲，陽臺上的兩個人立刻回過頭來。
「小路，去買點橙子過來，我們常去的那家水果店，記著，一定要讓老闆挑點好的。」他叮囑道。
常去的那家水果店挺遠，一來一去最起碼二十分鐘。
簡路遲疑了一下，看向華梓易，不放心地叮囑：「那你坐一會兒，陪我爸喝喝茶。」
隨著一聲關門聲響起，客廳裡安靜了下來。
午後的陽光從窗戶中照了進來，跳躍在陽台的綠植上，一盆盆精心養護的多肉綠意盎然，就算在深秋好像也透著勃勃的生機，
「都是小路種的，這孩子整天愛折騰花花草草，」簡寧甫微笑著道，「有時候和這些東西相處得久了，人就越來越純善，就越發不知道人心的險惡和世界的複雜了。」
「這樣挺好，我很喜歡，也可以護著她一輩子都這樣純善。」華梓易神情自若地道。
「華先生，你非常優秀，如果單從一個長輩的角度，我非常欣賞你，」簡寧甫沉吟了片刻道：「但是，很抱歉，我不得不坦率地告訴你，雖然我不知道你接近小路的目的是什麽，可不論從那一方面來講，小路都和你相差太遠，你們倆幷不合適，我不贊同你們倆在一起。」
從進門開始時就隱隱存在的預感靈驗了。
華梓易定了定神，淡淡地問：「叔叔為什麼會認為我們倆相差太遠？難道小路在你的心裡，就只有這麽點價值嗎？」
簡寧甫皺起了眉頭：「你這樣詭辯於事無補。我不知道你在N國的身份，就單憑你在北都的這些產業，也能猜測得到你一定出身豪門，就算你對小路是真心的，你家裡對你妻子的要求一定非常完美，小路幷不適合你們這樣複雜的家庭，與其看她日後傷心，不如現在趁著你們感情不深快刀斬亂麻。」
「如果叔叔是擔心我的家庭，那請放心，」華梓易耐下心來解釋，「家裡現在是我當家做主，我爺爺現在對我的要求很低，只要我不去找別人麻煩就可以了，至於我的妻子，就算他有什麽期許，小路也能滿足。我的母親就更不用說了，她的脾氣很好，而且她已經改嫁了，以後也不會和我們一起生活。」
簡寧甫有點驚訝，這和他想的豪門有點不一樣。
這也從側面說明華梓易這個人有多厲害。
不過，他還是搖了搖頭：「華先生，謝謝你對我家小路的錯愛，請原諒我作爲父親的一點自私，我不希望小路大富大貴，只希望她能平安順遂地度過這一生。小路戀愛的對象，是要能照顧她、愛護她一輩子的，而你，坦白地講，我真的完全沒有信心。」
華梓易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了起來。
他萬萬沒有想到，簡路這樣一個乖巧的女孩，居然會有這麼一個固執的父親。
「叔叔，請恕我直言，」他冷冷地道，「由此看來，小路在你心裡，可能一直被你認為是個和常人不一樣的孩子，你壓根兒沒有想過她有她的魅力，會讓我這樣一個男人傾倒，我對你是否真心愛她表示深切的懷疑。」
簡寧甫一怔，一時說不出話來。
「我和小路是不可能分手的，」華梓易目視著他，「她是我的，我也會是她的，還請叔叔多多體諒，不要讓小路為難。」
簡寧甫盯著他看了片刻，忽然笑了：「如果我堅持一定讓她和你分手，你覺得結果會是怎麼樣的？」
華梓易的心裡「咯噔」一下，輪到他說不出話來了。
簡寧甫在簡路心裡的地位，他清楚得很。
「她會選擇誰，我不知道，」簡寧甫道，「但有一點我可以肯定，她會非常痛苦。如果你像你標榜的那樣愛她，你能忍心看到她這樣嗎？不如你找個大家都好過的理由，簡單點放手，你說呢？」
這簡直就是悖論。
華梓易磨了磨後槽牙，在這一刻，他很想使出點非正常的手段，讓這位未來的老丈人品上一品。
「再說了，以你的條件，找個什麽樣的沒有？你在外面想必也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的人物，又何必在這裡忍氣吞聲在我這裡受氣？」簡寧甫一霎不霎地盯著他，想從他的眼中看出點什麽來。
華梓易正要回敬，門開了，簡路哼著小曲快活地進來了。
「爸，老闆說這個橙子是剛剛進口到貨的，特別甜，你們等著，我給你們切幾個過來。」
沙發上的兩個男人很有默契地對望了一眼，不出聲了。
「咦，你們怎麼都不說話？」簡路有點奇怪，問了一句，又自顧自地吃吃笑出聲來，「不會是我不在你們就吵架了吧？」
簡寧甫笑著道：「怎麼會，華先生是一個非常優秀的年輕人，很難得。」
華梓易也跟著粉飾太平：「聽叔叔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簡路放下心來，去厨房切了橙子端了出來。
橙子的確很甜，可到了肚子裡却只留滿腹的澀味。
又坐了半個小時左右，華梓易起身告辭了，臨別前依然彬彬有禮：「叔叔，你剛才教育我的話我都記在心裡了，容我回去以後仔細思考，不過，請你放心，不管怎麽樣，我都會把小路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簡寧甫也沒多說，這個年輕人城府太深，他有點看不太透。
簡路把華梓易送了出去，一路挽著他的手臂，美得心裡冒著甜蜜泡泡：「我就說你最棒吧，我爸很欣賞你呢，我一看就看得出來，他很少誇人的，以前就誇過飛禹哥。」
華梓易的嘴角僵了僵。
可能吧。
問題是，簡寧甫隻願意遠距離欣賞，不願意成為他未來的老丈人。
他抬手揉了揉簡路的頭髮，心不在焉地道：「是嗎……」
簡路暈陶陶的腦子終於有點清醒了過來，狐疑地看著他：「怎麽了？難道有什麼不對嗎？」
華梓易定了定神，神情自若地道：「沒什麽，對了，這兩天下來園藝公司已經把土木工程弄得差不多了，明天你看看，還有哪裡要整改的，接下來就是園藝綠化了。 」
「那還挺快的，」簡路的注意力立刻被轉移過去了，喜滋滋地道，「以後我得多抽出時間來看看他們的綠化。」
「拜托你了，我的專屬小設計師。 」華梓易低頭在她的髮梢上輕輕吻了一下。
告別了簡路，華梓易上了車，靠在椅子上，一時有些思緒萬千。
簡寧甫這裡會碰了這麽大一個釘子，他的確沒有想到。
不過，他也不屑於讓簡路去和簡寧甫懇求或是爭吵，他的問題，當然由他自己來解決。
更何况，簡寧甫說得很對，如果他們倆都硬逼著簡路表態，必定會讓簡路痛苦不堪，不到萬不得已，他不想看到簡路的笑容蒙上陰霾。
剛才的緩兵之計，應該能替他爭取到一點時間，他不相信會找不到簡寧甫的弱點。
「大少，馮經理說，有兩份合同要請你過目。」
「那就去公司吧。」
華梓易簡潔地道。
車子朝著公司緩緩駛去。
最近公司裡很忙，尤其是地産部門，華梓竣因爲寧則然報復的緣故，簽證被凍結了一時過不來，很多决策需要華梓易的親自把關。
在辦公室裡處理完了合同事宜，蔣宇嵂打電話來約他一起喝一杯，他也正中下懷，剛要出門，有人急匆匆地拿著一叠資料進來了，正是那個調查簡寧甫的下屬。
「華總，德安大學的表格沒有問題，我已經都查清楚，」下屬恭謹地道，「簡寧甫那時候的確沒有子女，他的女兒是收養的，所以，出現的時候就六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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