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章 電話

　　孟璋脫下外套，將襯衫袖口挽起來，隨後去洗了手，又來到開放式的廚房，輕車熟路地打開一個櫃子，拿出咖啡粉，準備煮咖啡。

　　在往粉槽加咖啡粉時，孟璋轉頭看向閔韶祺，問：“來一杯嗎？”

　　閔韶祺想了片刻，點點頭說：“麻煩你了。”

　　孟璋也沒說什麼，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不多會兒，香濃的咖啡緩緩流入咖啡壺中，這個過程對於煮咖啡的人來說可以算是一種享受。

　　孟璋靠在料理台邊，開口道：“你是三少之前的男朋友吧？”

　　閔韶祺握著杯子的手一僵，喝咖啡的心情也瞬間沒有了。不過既然孟璋問了，他也不能不作聲，只能輕輕點點頭。

　　孟璋輕笑了一聲，可以感覺到笑聲中的冷意，“我聽三少提過你。”

　　“是嗎……”閔韶祺猜顧傲大概也說不出他什麼好話。

　　孟璋打量著閔韶祺，問：“你這傷是讓人打的？”

　　“嗯。”

　　“為什麼？”孟璋將目光轉回咖啡機上，問得似乎漫不經心。

　　閔韶祺無法解釋，也不想向陌生人解釋。閔敬川讓他做的事真的難以啟齒，他也不想自取其辱。看孟璋的態度，顯然是不喜歡他的。他心裡也明白，他做的事也很難讓顧傲的朋友喜歡得起來。

　　見他不說話，孟璋笑了，不過並不是發自心底的笑意，“苦肉計？”

　　“不是。”閔韶祺立刻否認。說實話，他並不想以受傷的方式跟顧傲見面，但現實給了他們什麼樣的再遇方式，他也無法控制。

　　孟璋找出三個小號的咖啡杯，說道：“無所謂了。你別再來算計三少就好。”

　　閔韶祺一時無法反駁，畢竟有些事他曾經做過了，就很難讓人不提防他的心思了，即便他根本沒那樣想過。

　　咖啡煮好後，孟璋分了三杯，將其中一杯放到閔韶祺面前，然後端著另外兩杯去了書房。

　　看著關上的書房門，閔韶祺也不想繼續待在客廳，端著自己的那杯咖啡，回到客房。而看著杯裡的咖啡，閔韶祺也沒了想喝的欲-望，雖說他這杯是孟璋倒出的第一杯，但閔韶祺總覺得像是孟璋施捨給他的，也許是他小人之心了，可孟璋的態度的確讓他覺得有點難受。

　　關於這個孟璋，在閔韶祺的記憶裡，顧傲從來沒跟他提過，他也完全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不過，孟璋手裡有顧傲家的備用鑰匙，可見顧傲是非常信任這個人的。

　　說實話，他是有些嫉妒孟璋的，孟璋帥氣、優雅，又一心為顧傲著想，而顧傲對孟璋也很親近，就孟璋找咖啡粉的熟悉程度來看，應該是經常來這裡給顧傲煮咖啡的。

　　可再嫉妒也只能是嫉妒而已，他還是什麼都做不了，因為顧傲根本不需要他做什麼。

　　晚些時候，顧家送了晚飯過來，顯然比平時送來的要更豐盛一些，閔韶祺猜應該是顧傲特別吩咐了顧家那邊，因為孟璋來了，總要加幾個菜。

　　飯桌上孟璋跟顧傲繼續談事情，眼睛還不時地瞥一眼坐在一邊的閔韶祺。

　　閔韶祺聽不懂他們在談什麼，但直覺孟璋是覺得他礙事了，或者覺得他會偷聽他們的談話再算計他們一次。

　　被這種氣氛壓抑得有些難受，閔韶祺也不想讓顧傲覺得他沉默是在使性子，便端起飯碗起身道：“你們聊，我回房間吃。”

　　顧傲沒留他，孟璋勾著嘴角，看著閔韶祺回到客房，將門關上。

　　顧傲看著孟璋，也不說話。

　　孟璋笑得淡定又無辜。

　　顧傲微微歎了口氣，拿過閔韶祺乾乾淨淨的餐碟夾了不少菜進去，然後起身去了客房。

　　孟璋表情也沒變，繼續吃自己的，似乎還等著顧傲回來繼續談正事。

　　閔韶祺看著碗裡的米飯，喉嚨發酸。他能理解顧傲的朋友不待見他，孟璋沒有直接開口嘲諷已經算不錯了。但這種感覺還是讓他覺得很難受。

　　客房門被從外面推開，閔韶祺抬頭看過去，他沒想到顧傲會進來，眼裡的難過還沒來得及收回去。

　　顧傲走過來，將手上的餐碟放到床頭櫃上，說：“好好吃飯。”

　　閔韶祺抬頭看著顧傲。

　　顧傲也沒多說什麼，轉身就離開了。

　　看著滿滿一碟都是他愛吃的，閔韶祺心裡的難過瞬間平復了許多，他不敢想顧傲還是關心他的，大多數時間顧傲還是不願意跟他說話，甚至不願理他，但這幾日的難受和剛才的難過似乎都被這一小碟菜安撫了。他不求顧傲原諒他，只要能這樣跟顧傲相處，他就知足了。

　　晚飯後，孟璋稍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閔韶祺這才將碗碟拿出去放進洗碗機。

　　顧傲坐在客廳看電視，閔韶祺考慮了片刻，走過去坐到離顧傲最遠的那個單人沙發上，跟顧傲一起看電視。其實他很想問顧傲關於孟璋的事，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問，因為根本沒有問的立場。

　　次日，顧傲一早就出門去了。閔韶祺自己待在家，不過他並沒有悄悄進顧傲的主臥看看，也沒有打開其他房間的門，只在自己的客房和客廳之間走動。

　　午飯顧家送來了三菜一湯，還有一盒蛋撻。

　　顧傲是個挺喜歡吃點心的人，不管多少，每天總能吃上一兩塊，這盒蛋撻顯然是顧家為顧傲準備的，閔韶祺吃了一個，甜度比外面賣的要低一半，正好合顧傲的口味。

　　其實這種小點心他也很會做，還是特地學的，為的也是做給顧傲吃。戀愛中的人總是想為對方做點什麼，讓對方開心，然後更喜歡自己。閔韶祺也不例外，知道顧傲喜歡甜度比較低的小點心，他就上網找各種教學，然後試著做。開始的時候自然不怎麼樣，可能味道還行但賣相實在拿不出手，好在他每次做得分量都很少，倒也不至於浪費，而且就算他做得不好，顧傲也會照單全收。

　　經過一段時間的摸索，他也做得越來越像樣了，那段時間他們的生活裡充滿了奶油和黃油的香甜，直到他的所為讓他和顧傲的感情徹底崩塌。

　　閔韶祺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做過這些點心了，跟顧傲分開後，他給母親做過幾次，但母親胃口不佳，似乎也不是太喜歡，他就沒再做過。而母親離開後，閔韶祺自己也做過一兩回，但這種低甜度的味道太容易讓他想起顧傲，而他對點心的口味也早已經被顧傲同化了，吃著這樣的點心，緊裹著思念情緒的外殼就像點心碎渣一樣，一口咬下去紛紛碎落，思念爭先恐後地湧出，讓他難以招架，幾近崩潰。

　　後來他將做點心的工具全部丟掉了，重新收拾好自己的思念，用偽裝的理性將它們小心地包好，讓他的日子能平靜地走下去。

　　給自己煮了杯咖啡，閔韶祺坐在小吧臺上，又吃了一個蛋撻。這種淡淡的甜味留於齒間後，再以咖啡的苦味覆蓋，之後又有一點回甘，簡直不能更合適。

　　咖啡快見底的時候，顧傲回來了。

　　閔韶祺站起身，顧傲看了看他，皺起眉。

　　閔韶祺抿了一下嘴角，說：“顧家送了蛋撻來，要吃嗎？”

　　顧傲倒是沒回答他，只走過來，眼睛在廚房掃了一圈，道：“又喝咖啡，身體好了？”

　　閔韶祺低下頭，他很怕顧傲接下來說“好了就滾”之類的話。

　　顧傲倒是沒說，只看了他兩眼，就轉身回房間換衣服去了。

　　閔韶祺也微微松了口氣，想了想，還是拿了兩個蛋撻裝進碟子裡，隨後放到茶几上，去敲了顧傲的房門。

　　顧傲並沒有應聲，顯然不想讓他進臥室，閔韶祺便在門口道：“蛋撻給你放茶几上了，現在吃口感比較好。其他的放冰箱裡了，要吃的時候再熱一下。”

　　顧傲依舊沒說話，閔韶祺也不指望他回應，給自己倒了杯水後，就回了房間。

　　——然而，直到顧傲關燈休息了，那兩個蛋撻依舊放在茶几上，動都沒被動過。

　　被這樣晾了一夜的蛋撻就算再拿去熱也不會太好吃。閔韶祺在茶几前站了一會兒，然後端起碟子將蛋撻倒進了垃圾桶。

　　一陣手機鈴聲將他從被無視的情緒中拉了回來。閔韶祺快步回到房間，拿起放在床上的手機一看，居然是閔敬川打來的。

　　猶豫了一會兒，閔韶祺接通了手機，“喂？”

　　“你現在在哪兒？”閔敬川的語氣帶著質問，顯然並沒有對自己的所為有任何愧疚感。

　　“你有什麼事就說吧。”閔韶祺也懶得跟閔敬川繞彎子。

　　閔敬川直接道：“去跟勞瑞恩先生道歉，你知道勞瑞恩先生是什麼人？讓你去作陪是看得起你，別不識抬舉。”

　　閔韶祺被他氣笑了，說：“我不知道他是什麼人。但你把我當什麼？”

　　“當初你不是把顧傲哄得挺高興嗎？勞瑞恩先生可比顧三少好哄多了。只要你幫著促成這次合作，我名下的那套房子立刻轉給你。”閔敬川說道。

　　每次跟閔敬川說話，都讓閔韶祺更加厭惡他，這回也不例外，這種赤-祼祼地方式明顯是告訴閔韶祺，閔敬川根本沒拿他當人看。

　　不過話說回來，閔敬川之所以敢這樣，也是抓住了閔韶祺逃不出閔家掌控這一點。閔家在國外什麼都算不上，但在國內還是有頭有臉的，以閔敬川的地位和人脈，根本不乏賣他面子的人。所以閔韶祺想脫離閔家，只要閔敬川不同意，那就等於是癡人說夢。

　　“我母親做了你們家的第三者，的確不光彩，也不應該。你們閔家看不起我，我也知道。但並不等於你們閔家可以把我當成交易的物品。”閔韶祺冷聲道。這是他第一次跟閔敬川撕破臉，因為自顧傲那件事後，閔敬川也的確沒讓他再做什麼。

　　閔敬川冷笑了幾聲，“你以為你是誰？沒有閔家你能活得下去？你最好給我老實聽話，不然你就等著餓死吧。”

　　閔韶祺很清楚，有閔敬川在，他想自力更生非常困難。但他不可能為此出賣自己，他有自己的感情，有自己喜歡的人，即使那個人現在已經不喜歡他了，他也不會踐踏自己的尊嚴。

　　長長地呼了口氣，閔韶祺也不想跟閔敬川吵，只說道：“隨你的便吧。”說完，便直接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