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這是一座黑色的城，在這片黑色焦土中建起的人類城市，與土地相近的色澤，使之並不起眼。

　　進城並不需要查詢身份，只要你付得起進城費就行，政策相當寬容。但是，進城後的衣食住行，只能自己負擔，若是負擔不起，可以憑本事偷搶行騙，只要不鬧出人命便可，若是沒本事的話，就直接滾出城。

　　所以，這座人類生存的城市，既罪惡又維護著人類的安全，使得生活在這裡的人類皆是性格凶悍，精於算計，也莫怪於亞特尼斯發現韶衣後，第一反應是想要賣掉她換錢——他窮瘋了。

　　亞特尼斯肉疼地交了兩個人的進城費後，便將飛車開進城，在城市裡又飛行了十幾分鍾，拐進了一條狹小逼仄的巷子，然後在一棟牆皮削落、色澤斑駁的房前停下，亞特尼斯從飛車中跳下。

　　「喲，亞特，回來了？今天有什麼收獲？」隔壁房子探出一顆髒兮兮的腦袋，一名臉上有皺紋的中年男人不懷好意地看著他。

　　亞特尼斯眼睛轉了轉，冷笑道：「今天倒霉透了，什麼都沒有找到，可能要餓幾天肚子了！阿汗達老爹，不如你接濟我幾天吧？等我賺到錢馬上還你？」

　　那個阿汗達老爹馬上縮起了腦袋，將門呯的一聲關上。

　　亞特尼斯冷笑一聲，將門打開後，對飛車裡的人道：「這裡是我家，你可以下來了。」

　　韶衣跳下飛車，好奇地四處張望，對這個不僅逼仄且還得骯髒的地方微微皺了下眉頭，有些受不了那堆在角落裡散發著怪異味道的垃圾。可能是她來到未來世界那麼久，接觸的都是比較富堯文明的星球，市容市貌必不用說，第一次見到所謂的貧民窟，不免有些不適，甚至有些無知地想著，難道沒有清潔機器人處理城市的垃圾麼？

　　「怎麼？嫌棄？」亞特尼斯帶著她進房，將門關上，同時也掩住了外面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明明知道她似乎很厲害，但是亞特尼斯一見她露出這種表情，以為她嫌棄這裡的環境，那種仇富的心態又起來了，忍不住有些諷刺。

　　「不是，只是怎麼沒有清潔機器人？」韶衣老實地道，大概是見識慣了無所不在的萬能清潔機器人，人類根本不用動手收拾環境，讓她不免將機器人奉為人類的好幫手。

　　亞特尼斯無語地看著她，暗忖這個一定是帝星裡的哪個大家族中嬌養的omega，才能如此無知。不知道自己現在算是幫了她，她能不能給點報酬。

　　「塞爾丁星資源饋乏，人類能吃飽都算不錯了，怎麼會有那種玩意兒？清潔機器人也有，不過那些機器人不負責這種地方。」

　　「哦。」

　　亞特尼斯將韶衣領進了家裡，這是一間很小的公寓，一房一廳一衛，陽台一半被隔成了廚房，一半用來晾衣服。房間大概是十坪米大，大廳二十坪米，衛生間小得連盥洗台都沒有，要刷牙洗臉直接到陽台去。

　　韶衣默默地觀察完，便收回了視線，端正地坐在客廳中那張又破又舊的沙發上，從這環境可以知道，這少年真的很窮。

　　亞特尼斯從冰箱裡拿出了兩支營養劑，一支遞給韶衣，說道：「今天沒有什麼收獲，又幫你交了入城費，沒辦法買食物，晚餐就喝營養劑吧。」

　　韶衣接過後，道了聲謝謝，擰開蓋子，咬著軟管吸了起來。她的肚子真的餓了，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亞特尼斯一直在觀察她，看著她規矩的坐姿，不由得也將自己像沒骨頭一樣的背挺了挺。明明看起來就是個弱不禁風的omega，可是一舉一動卻又顯得很有教養韻味，給人一種很乖巧的感覺，完全想像不到先前她出手時的凶殘。當然，亞特尼斯和她攀談幾句後，很快便揣摩出韶衣的屬性。

　　一個單純得不懂掩飾的omega女性，估計是被家人保護得太好了。

　　見她喝了一支營養劑後，盯著自己看，亞特尼斯挑起眉頭道：「你還沒飽？」

　　韶衣臉上有些發熱，不過仍是誠實地點點頭。

　　亞特尼斯心裡喊了聲臥槽，比他還會吃，這個真的是omega麼？是不是搞錯了？心裡腹誹著，不過仍是去拿了一支營養劑給她，心裡算了算剩下的營養劑，若是明天再沒收獲，就要餓肚子了。雖然已經習慣了餓肚子，可那滋味真不好受。

　　喝完了營養劑，亞特尼斯拿了個電壺出去，一會兒後便回來了，電壺裡裝了半壺的清水，他小心地將清水燒開後，拿了兩個杯子洗乾淨倒了兩杯水。

　　「塞丁星的水資源很緊張，而且大多是被污染的，這壺干淨的水我用了三十點星幣換的，咱們省著喝，應該能喝兩天。」然後又瞥了韶衣一眼，希望自己沒有帶個難伺候的千金小姐回來，不然太得不償失了。

　　韶衣沒吭聲，她垂著眸子似乎在思索著什麼。亞特尼斯也不打擾她，等她要開品時自會開口，開始收拾房間。

　　其實房間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因為實在是窮得沒有多少值錢的東西，最多也是一些各種機械的零件堆在角落裡，亞特尼斯將那些零件挑挑撿撿，心裡琢磨著再造一輛飛車的可能。

　　過了幾分鍾，他終於聽到沙發上的嬌客的聲音：「今天是幾號了？」

　　「宇宙歷7755年，6月3日。」

　　原來距離她昏睡後，差不多過了一年麼？

　　韶衣有些茫然，沒想到一覺醒來，已經翻了個年了。

　　「怎麼樣才能聯絡外界？」韶衣又問，她醒來後，全身上下除了一套衣服外什麼都沒有，終端和空間鈕也不在。

　　「你死了這條心吧。」亞特尼斯冷淡地道：「塞爾丁星有特殊的磁場，普通的終端根本無法接受信號，這裡的人不能與外界聯系，外界也無法將信號傳遞進來。」頓了下，他又道：「不過我聽人說，十三區似乎研究出一種新型的終端可以與外界聯絡。當然，塞爾丁星球也不能兩耳不聞外星事，在城市中心的城主府裡，據說城主能從那裡得到外界的消息。」

　　「去城主府！」韶衣馬上道。

　　亞特尼斯想呻吟一聲，「小姐，你想被城主府的武裝警衛系統轟成窟窿麼？」

　　韶衣不理會他，想了想，又問道：「哪裡可以弄到智能機甲？」

　　這姑娘不會是想要去搶智能機甲離開塞爾丁星吧？亞特尼斯木然道：「……城主府。」

　　「去城主府！」

　　亞特尼斯突然發現自己並不是帶回一個戰鬥力，而是帶回一個麻煩。他有些崩潰道：「你知道城主府的戒備有多森嚴麼？閒雜人若是走近去，就會被武裝系統鎖定，若是警告後還不離開，就等著轟成渣吧，誰不知道城主府裡有好東西？可是迄今為止，還沒有人能搶劫城主府成功！」

　　韶衣微微蹙起眉頭，比起人類或異獸，高科技就是這點不好，因為就算她將自己的氣息斂到近無，依然是血肉之軀，體溫、血液無法控制與大自然同化，照樣能被鎖定目標。所以，想去城主府搞架智能機甲離開塞爾丁星，並不太容易。

　　亞特尼斯將零件丟回角落，回到沙發上坐下，小心地喝完了剩下的半杯水。智能機甲可以在太空中穿行，沒有星艦也不要緊，只要有智能機甲。可是塞爾丁星連清潔機器人的存在都是奢侈，哪裡會有智能機甲這種東西？普通機甲倒也是有，只是不能進入太空作戰，在星球上殺殺異獸和蟲族倒是可以的。

　　「除了城主府，還有哪裡有機甲？」

　　「十三區的幾個老大吧。」

　　見她目光清澈，卻有莫名的情緒流轉，亞特尼斯再次啞然。為毛他就能從這張面癱臉中看出她想要去打劫那些人機甲的念頭呢？正想勸她放棄這種找死的行為時，突然又聽到她的聲音響起。

　　「帝國近來有什麼大事麼？」

　　她會這麼問，應該不是隨意問。

　　亞特尼斯想了想，挖出了幾個月前聽旁人閒聊時的話，說道：「聽說和蛇夫星系相鄰的霍達莫星系幾個月前有蟲族大舉進攻，帝國派出了sss級精神力者的三皇子帶領機甲戰隊前去支援，這幾個月取得了幾場勝利。」

　　韶衣馬上雙目灼灼地看他，「大概是什麼時候？」

　　亞特尼斯見她態度有些不同，目光微閃，努力地想了下，說道：「大概是剛過完年吧，三皇子被皇帝任命去前線，到現在有五個月了。」

　　「戰爭結束了麼？」

　　「哪有那麼容易？」亞特尼斯冷笑道：「那些可惡的蟲族簡直他媽的一窩一窩地生，一生就幾千萬隻，繁殖能力驚人，死了一批又來一批，若是前線支撐不住，被蟲族攻破前線，其他星系都等死吧。」義憤填膺了會兒後，又聳聳肩膀，「當然，這些和我無關，只要蟲族不破了前線，跑到塞爾丁星來就行了。這次也不知道那些蟲族突破了哪個蟲洞大肆進攻，幸好三皇子前去支援，不然霍達莫星系就慘了，若是蛇夫星系被蟲族入侵，塞爾丁星距離前線最近，也要遭殃。」

　　蟲族是全人類的敵人，所過之處無生命體，就算是亞特尼斯這般對人類生死不放在眼裡的人，也不希望前線戰事失敗，口頭上自然要支持帝國軍隊的。所以對於那些在前線中戰斗的軍人，再冷血的人，也要給予幾分尊敬。

　　人類就是這麼復雜，當所有的人類面臨著共同的敵人時，他們會放下私利，團結在一起。

　　原來雷修幾個月前就在戰場上啊……

　　韶衣唇角微微勾起，知道雷修在哪裡就好辦了，她會去找他的。不過仍是不太明白，雷修幾個月前去了前線戰斗，為何她醒來時，會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現在蛇夫星系呢？

　　失去意識之前，她知道自己當時正在基因修復。而醒來後就出現在這裡，那麼修復成功了麼？如果成功了，為什麼她會在休眠艙中醒來？如果沒有成功，那麼是准備將她送到其他地方進一步治療呢，還是被什麼人闖進帝星偷偷帶走了？

　　塞爾丁星的夜晚很快降臨，空氣中透著一股刺骨的冷意。

　　亞特尼斯用些不可食用的水隨意地擦試了下身體，對韶衣道：「我睡床，你打地鋪，可以吧？」雖是詢問，但是並不打算將溫暖的床讓給她。

　　韶衣看了眼他鋪好的床和打好的地鋪，那陳舊的被褥光是看著就覺得散發一種讓人難以忍受的味道。當然，這些並不是讓她在意的，她在意的是——她是有夫之婦了，怎麼可以和別的男人同睡一個房間呢？不能如此不檢點！

　　亞特尼斯嘴角有些抽搐，覺得自己無法理解這個詭異的女人的想法，說道：「大家都是omega，有什麼好介意的？」omega之間是不能在一起的，omega男性和omega女性根本沒有性別的區別，做閨密也是分分鍾的事情。

　　韶衣打量他勁瘦的身體，怎麼看都是一副男人的模樣，堅決拒絕，「我在客廳睡就行了。」她並不需要睡眠，直接打座也行，所以打算在客廳裡窩一晚對付。

　　亞特尼斯有些意外，這個omega好像沒有外表看起來那麼嬌弱，原來是他小看人家了。「晚上會很冷，客廳沒有隔熱層保暖，你會受不了的。」當他想讓個陌生人入侵自己的臥室啊？還不是怕她身嬌體柔病倒？

　　韶衣依然沒同意，該堅持的底線要守！

　　亞特尼斯冷笑，自己好心當驢肝肺，不理她了，直接關門睡覺。

　　不過睡到半夜，終究心裡不安，偷偷爬起身打開臥室的門看了看，發現自己帶回來的奇怪的omega正盤腿坐在沙發上，擺出奇怪的姿勢——五心向天。看她坐得穩如磬石，不動如山，仿佛也感覺不到夜晚的寒冷一般，亞特尼斯再次搞不懂了。

　　第二天，亞特尼斯醒來時，便見到韶衣已經醒了，站在陽台上往外張望。

　　亞特走過去，發現周圍有數道正在往這裡窺視的目光，忙將她往屋子裡推去，同時狠戾地瞪了眼那些目光的主人。

　　「今天我要出城去打獵，不然就沒錢吃飯了，你呢？」邊問著，邊在心裡祈禱，這位腦子有問題的omega千萬別再想著去十三區搶機甲，到時候可不是鬧著玩的。

　　「自然和你一起去。」現在吃人家的、住人家的，韶衣有些不好意思，想也努力一把，好賺些錢還他。她是要離開這裡的，可是也不急於一時，還是先解決衣食住行再說。

　　早餐是劣質的營養劑，韶衣咂巴了下嘴，以前連高級營養劑都不太愛喝，現在卻只能喝劣質營養劑，這世道轉變得真快。幸好她不是挑食的人，不然只能餓肚子了。

　　吃過早餐，亞特尼斯進房裡拿了一雙有些舊的靴子出來給韶衣，誰讓她從休眠艙中出來，除了一身衣服，連雙鞋都沒有呢。

　　「都是omega，有什麼好介意的？」亞特尼斯對她面無表情的樣子，又有些沒好聲氣，覺得這個omega實在是太怪了。他一個男人都不介意了，她反而矯情上，難道是因為男女不同的緣故？

　　韶衣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將鞋子穿了，這自然是大了，不合腳，只是待會要出城戰鬥，有雙鞋穿也不錯了。

　　穿好了鞋，韶衣又去角落裡那堆零件中翻了下，在亞特尼斯疑惑的目光中挑了幾個小鏍絲釘，也沒同他解釋什麼，一起離開了亞特尼斯的家。

　　很快亞特尼斯便知道韶衣拿那幾顆螺絲釘來干什麼了。

　　出了城後不久，便見到了幾隻在荒野中奔跑的小異獸，它們看起來就像倉鼠，雖然瘦骨嶙峋的，不過亞特尼斯仍是追了上去。只是還沒有接近它們，那幾只小異獸突然倒腿一歪倒了。

　　亞特尼斯：「……」

　　將幾隻異獸拎起來，亞特尼斯翻找了下，發現它們腦袋上一擊斃命的螺絲釘，頓時沉默地看向坐在飛車上面無表情的omega少女，那麼軟萌漂亮的模樣，但是出手就是霸王花級的殺傷力，心裡被臥槽刷滿了屏：尼瑪這妥妥的就是個表裡不一的凶殘貨啊！

　　亞特尼斯一度以為，他雖然是處於最弱勢中的omega，為了生存，自己的戰鬥力不比beta差，甚至利用巧勁還能偷襲成功alpha，在這一帶素有凶名。但是和這個看起來比他還要嬌弱矮小的omega一比，他就成了渣了！太傷男人自尊心了！

　　只是，雖然自尊心被打擊，亞特尼斯依然很高興，將幾枚螺絲釘摳出來，交給韶衣，興奮地問道：「能不能用它殺死大型的異獸？」

　　韶衣矜持地頷首。

　　亞特尼斯雙眼放光，腦子飛快地算計起來，比起這些沒幾兩肉的小異獸，那些膘肥體壯的異獸才值錢，只是憑他現在的武力，還不足以去招惹中階異獸。可是現在多了一個凶殘的omega，何不去試試？打不過還可以逃走嘛。

　　決定後，亞特尼斯車頭一轉，直接朝中階異獸生活的區域行去。

　　不到傍晚，亞特尼斯滿載而歸，笑得合不攏嘴，再次覺得自己將這女人帶回去值了。根本不用下飛車戰斗鬥，只要見到異獸直接開車過去，韶衣坐在車裡探探手，一隻膘肥體壯的異獸就手到擒來。

　　大概是心情好，亞特尼斯將異獸拉去賣了後，眉開眼笑地看著終端裡的星幣，今天一天收獲是他幾個月所得，太值了。心裡一高興，便對韶衣道：「今天回來得早，咱們去漢尼老爹那裡一趟，看看他那裡有沒有什麼好貨，說不定能從他那裡摳出一些有用的東西，讓你能和外界聯系。」

　　亞特尼斯知道自己現在做的事情很冒險，但是大好的機會出現在面前，他只有緊緊抓住。他想要離開束縛了很多人一輩子的塞爾丁星球，現在韶衣的出現就是個機會，幫她也是幫自己。至於其他的，等他得償所願離開塞爾丁星後，再作打算。

　　韶衣自然沒意見，而且對此十分期待。

　　不過，因為今天賺了錢，所以亞特尼斯又去給韶衣買了一雙合腳的鞋，至於換洗的衣服什麼的，別想了，先買些東西填飽肚子再說吧。

　　摳門的omega男性精打細算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