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千年以來，各種各樣的影視素材是屢見不鮮，從古裝片到現代片，甚至到未來片，無奇不有。但是無論這些電影電視劇拍攝的是什麼背景、什麼年代、什麼類型，他們大多都有一個共同的特徵：邪不勝正。

　　正常觀眾在看片子的時候，都會將自己代入主角。如果主角是邪惡的一方，那正常人就很難產生代入感，所以即使不是正義一方，最好也要是中立一方，才能給觀看者產生良好的代入體驗。

　　在《海角回聲》裏，主角柯元宇能算是好人嗎？絕對不能。因為他自己也賣假簪子騙人賺錢。但是和男二號裘複比起來，他卻已經是一個努力活著、好好生活的好人了。

　　最後的一場殺青戲，拍的是裘複被打得頭破血流，斷了三根手指，最後套麻袋裏扔進大海裏的戲。當楚言扮演到這場戲的時候，他可以說已經完全和裘複這個角色融合在一起了。

　　奪權計畫的詭計被識破，手下的人全部被對方制服，曾經不可一世的瘋狗被迫跪在了洪義社的神龕前，向著曾經被他害死的所有人認錯。在這些人中，有和他一起長大、情同手足的大當家兒子阿臣，有追隨他多年、卻被他利用而被人砍死的忠心手下框子……

　　扮演大當家的老演員抬手就給了楚言的臉上一巴掌，為了製造出效果，這一巴掌雖然沒有真的打得那麼響亮，但也是打在了楚言臉上的。很快，少年白皙的臉龐上就多出了一個巴掌印。

　　老年喪子的大當家用複雜痛苦的眼神看著跪在地上的裘複，裘複其實根本沒有真的想跪在地上，是三個彪形大漢將他按在了地上，根本不給他動彈的機會。

　　第一巴掌過後，是第二巴掌，一共是三個巴掌。

　　在片場旁邊看著的小助理于彤彤心疼地捏緊了手指，恨不得趕緊沖上去攔著那老演員，不允許他再打楚言了。

　　而周和輝卻淡定很多，畢竟演員的飯碗可不好吃，別看演員對外是光鮮亮麗的，其實世界上沒有哪一個工作是容易的。楚言現在的傷還好，那老演員也是有分寸的，只是打著臉了，卻沒有造成非常嚴重的傷，就是聽起來可怕了一點。

　　三個巴掌結束後，大當家咬著牙，將眼睛裏的淚水止住。他舉起手中的龍頭杖，差點就要打在了裘複的身上，但是到最後還是止住了。因為這一打可不是巴掌，很有可能會把這個剛剛出院幾個月的少年活生生地打死。

　　“小複，這二十年來，我張巍兆自認沒有對不起你過。阿臣的才能不如你，社團裏支持你的堂主也超過了半數，只要等我上了天，洪義社就是你的天下。你做這一切到底是為了什麼？”

　　回答大當家的是裘複的冷笑。

　　大當家痛心疾首：“我看著你長大，我把你撫養成人，阿臣是你的兄弟，你怎麼就能……怎麼就能做出這種事呢？”

　　這句話落下，一直低著頭的黑髮年輕人終於抬起了頭，他看著眼前的大當家，嘴角泛起一抹嘲諷的笑容。此時的楚言已經化了特效妝，他的頭髮非常亂，頗有種淩亂頹敗的美感，但是臉上卻多了幾道口子，被大當家連續三次打在同一個地方的臉頰也微微紅腫。

　　楚言有一雙很亮的眼睛，當蔣導看著虛擬影像的時候，便忍不住被他的眼神吸引過去了。那眼神中有的是冷漠傲慢，有的是殘暴凶厲，還有更多的卻是一種瘋狂倔強。

　　“他是我的兄弟？張巍兆，二十年前的事情，你真當沒有人知道了？”

　　短短的一句話，讓大當家一下子愣住。

　　裘複剛出生，他的父親就在洪義社的一次鬥毆中死了，他的母親悲傷過度自殺，只留下了一個不滿一歲的裘複。之後大當家便收養了這個可憐的孩子，視如己出。洪義社的人都不明白，裘複怎麼能這麼沒心腸，但是在聽到這句話之後，他們卻有了點詫異。

　　只見大當家臉色驟變，低聲問道：“誰告訴你的！”

　　裘複冷笑，並不回答。

　　接下來在柯元宇等人驚訝的目光中，大當家開始講述二十年前的事情。二十年前，大當家和裘複的父親是拜把子兄弟，在那次幫派間的鬥毆中，裘父幫大當家擋了一刀，救治無效身亡，大當家至今都感覺對不起自己的好兄弟。

　　接下來的劇情當然狗血得非常理所當然了，裘複被小人騙了，以為是大當家害自己的父親慘死的，小人被抓了出來，原來是洪義社的一個堂主。做出這種挑撥離間的事情，還造成了這麼嚴重的後果，這堂主的嘴被人塞了一捆燃著的香，算作懲罰，接著被逐出洪義社。

　　而在此之後，大當家便真的以為裘複只是因為這個才會誤會自己。他是又氣又痛，向幫派裏的其他人求情，希望給他這個失去了兒子的老人家一個面子，這次鬧得這麼大，不要讓裘複真的被砍了手然後槍斃，給他一個活命的機會。

　　誰料在大當家的求饒後，一旁一直看著的柯元宇卻忽然開口：“裘複，你真的是因為這個原因，才做出這麼多事情的嗎？”

　　這句話，讓全場瞬間安靜下來。

　　只見在刺眼晃亮的燈光下，那個邪俊頹廢的少年沉默了片刻，接著低低地笑了起來。他一開始笑得很輕，後來笑聲越來越大，到最後他抬起了頭，放肆嘲諷地大笑著，笑聲刺耳，在房間裏回蕩。

　　“為了一個早就死掉的老傢伙？你們也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告訴你們，港城就是我裘複的地盤！有我在的一天，你們就要害怕一天，你們都是一群廢物，垃圾，渣滓！”

　　裘複瘋狂的模樣，倒映在在場每個人的眼中。就算他們表面上依舊努力地保持鎮定，但是許多堂主卻已經臉色蒼白，額頭上也有汗水滲透出來。因為整個港城，誰不知道瘋狗裘複的威名？這個人，他真的什麼事都做得出來！

　　結局非常簡單。

　　三根手指直接被砍斷，作為親自殺了社裏三人的懲罰。在麻袋即將套上這個少年的臉龐的時候，大當家終於下不去手，而是讓社團裏新冒出頭的新人柯元宇將麻袋往上拉。

　　於是，秦博容走到了楚言的面前，準備為他拉上最後一根繩子。

　　在秦博容的眼中，此時的楚言正睜著一雙漆黑滲人的眼睛，冷笑著看著他。秦博容慢慢眯了雙眼，然後歎了聲氣，低聲說了一句：“五個月前，多謝你不精准的搶法，否則我恐怕還活不到現在。”

　　楚言嗤笑一聲，沾染了鮮血的臉龐在燈光下明豔奪目。他的喉嚨裏發出低低的笑聲，他緊緊地盯著眼前這個破壞了自己所有計劃的無名打工仔，笑了許久，笑聲刺耳，接著忽然道：“那你其實，還欠我一樣東西。”

　　話音剛落，裘複忽然傾身上前，兇狠殘暴地咬下了柯元宇肩膀上的一塊肉。

　　柯元宇痛極地大叫，所有人只見這個恐怖的瘋狗將嘴邊還殘留著淋漓的血肉，他瘋狂放肆地大笑著，喊道：“柯元宇，你欠我的，這只是第一樣，以後我會一一找你討回來！”

　　拉上麻袋，被扔進大海。

　　這次不用柯元宇動手了，其他堂主驚恐地立即做完了這一系列的事情，看著那個麻袋很快沉入了水中，再也沒有浮起來過。夜色深邃，港口的海成了一片幽深的黑色，如同龐大的野獸，將一切全部吞噬。

　　真以為裘複還能活？

　　對於洪義社的每個人來說，他們只是給大當家一個面子罷了，裘複是必死無疑的，這些年被黑幫扔進海裏的人數不勝數，從沒有一個人可以逃脫。

　　但是在所有人乘車準備離開港口的時候，只有柯元宇一個人仍舊屹立在森冷的海風中，目光幽深地看著這片吞噬一切的大海，注視了許久，他才轉身離去。

　　至此，楚言殺青！

　　大概是知道這場戲實在是太折騰人了，所以蔣導特意將其安排在了最後，讓楚言拍完後就直接殺青。一殺青，劇組裏的醫生就趕緊上前，幫著楚言處理傷口，塗抹藥膏。

　　臉上的巴掌是不可避免的，都已經真的紅腫了。而身上的一些擦傷在拍戲過程中也真的會發生，所以這一場戲下來，楚言可真是“遍體鱗傷”，頗為淒慘。

　　不過也幸好這幕戲是由他來演了，如果是讓任何其他人來演，只要一NG，那就是雪上加霜，得多受幾次苦。

　　殺青後，楚言得到了不少壓驚紅包。雖說這是個開放式結局，是否拍攝第二部還要看電影票房，但是該有的壓驚紅包還是得有的。

　　尤其是扮演大當家的老演員，更是給楚言包了一個特別大的紅包，有點慚愧地說道：“第三個巴掌好像還是沒有完全掌控好力道，現在還疼嗎？”

　　楚言笑著搖首：“不疼了，楊叔，您不用擔心。”

　　楊永壽輕輕點頭，這才放心地繼續去拍攝下麵的戲份。

　　其實楊永壽之前也拍過不少需要真的動手打人的戲，但是他卻很少會像這次一樣感到這麼愧疚。楊永壽年紀已經大了，他並不在意楚言和賀柏深之間的關係，他只是單純地覺得這個年輕的孩子性格不錯，演技也很好，以後一定會走得很遠。

　　當天的拍攝結束後，整個劇組的人和楚言一起吃了一頓殺青宴。

　　楚言的離開讓不少人也真的有些動容，畢竟相處了一個多月，也熟絡了，尤其是女主角柳夢，更是無奈地笑道：“現在的電影電視劇劇組這麼多，以後能再一起拍戲的可能性真是非常小了。不過這一次的合作真的非常愉快，小言，真希望以後和你還能有合作的機會。”

　　楚言笑道：“我也希望和柳姐還能再合作。”

　　一場送別結束，楚言便乘著星際飛船離開了A-9影視星球。

　　楚言的傷已經被頂級的藥膏給治癒完善，沒有留下一點痕跡，他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將周和輝發給自己的文字劇本看了很久。等到小助理已經熬不住去睡覺的時候，楚言終於關閉了自己的通訊器。

　　少年俊秀漂亮的面容上露出一抹無奈的笑容，他抬起頭，語氣無奈地說道：“周哥，你給我接下的這個劇本，真是非常有挑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