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意外
卯時天仍未亮,孫名宵便起身,先親去點了一遍要送到行宮的東西,再回房用膳。
李氏抱著孫永時過來,孫名宵一見,笑著張開手:「我來抱,你坐一會兒。」
「我也隻抱了一會兒工夫,不累。」
李氏一面說,一面坐下,將孫永時抱到孫名宵手上。
孫名宵竪抱著小嬰兒,只見他睜著圓溜溜的眼睛,很是清醒的模樣。
「這麽早就醒了?」
李氏嘆氣:「嬤嬤說,鬧了一晚上呢。也不知哪來這麼大精神。」
「會鬧還不好?母親如何還嫌棄我們永時呢?」
孫名宵伸手點了點小嬰兒的鼻子,惹得他咯咯只笑。
又回頭對李氏道:「你就同我一起吃罷,別麻煩再擺一回。」
婢女添了一副碗筷,李氏拿湯匙攪著碗裡的粥,却幷沒有吃。
「怎麽了?」孫名宵問道,又抬頭,「你們都下去罷。」
伺候的婢女應聲退出,李氏這才有些爲難道:「昨兒三嬸來找我要銀子,說三叔看上外頭的一個女孩兒,要買進府來。我說手上一時沒有這麽多現銀,推脫了過去。等過幾日,三嬸再找過來,我可怎麼說呢?」
說這些的時候,李氏的臉上忍不住飛紅。她是小輩,不該議論長輩的事。但孫旭塵行爲舉止,連她這個侄媳都看不下去。
幾個月前才鬧出爲占地打死人的事,沒太平多久,又開始討銀子買小妾了。
聞言,孫名宵幷不言語,隻抱著孫永時輕拍。
過了一會兒,他道:「若三嬸再來,你就說正是年關,家裡開支大,這事兒等年後再議。」
李氏點頭:「我知道了。」
孫名宵又逗了一會兒懷裡的孫永時,最後將他交給奶嬤嬤。李氏上前替他披上斗篷,一直送到二門。
「我應該明早回來,到時直接去禮部,你不用等我。」
「爺小心些。」
「回去罷。」
孫名宵領著下人朝前走去,李氏駐足望了一會兒,轉身要往回走。
忽有人擋住她的去路,笑道:「喲,侄兒媳婦起得可真早。」
李氏一頓,也笑著應道:「三嬸也早。」
錢氏往她身後覷了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名宵侄兒這麽早是去哪裡高就呢?父親也真是,放著這麽多親兒子不用,倒都將事推給一個孫子,也不怕累壞了咱們名宵。」
李氏微微垂頭,答道:「多謝三嬸關心,名宵年輕,多歷練歷練也是應當。」
明明是埋怨孫仁商偏心,話到了李氏嘴裡,竟變得理所當然起來。
錢氏一噎,又記起是有事才來找李氏,便陪著笑道:「那是那是,名宵能幹,父親自然要好好鍛煉他。」
話音一轉,拉住李氏的手:「你過來,三嬸有話同你說。」
李氏推不掉。只好跟著她往墻角走了幾步。
錢氏訕訕道:「昨兒我找你要四百兩銀子,回去倒被你三叔數落了一頓,他的意思,四百兩還不够,須得七百兩才行。」
什麼金貴女孩兒要這麼多錢?
李氏一時無語,只好道:「先前要四百兩,還能湊一湊。這會兒又多了快一倍,更難上加難了。况且又是年關,三嬸也知道,咱們家應酬往來,還要孝敬宮裡的太后娘娘,都是大筆的流水。只怕這事要等年後才能了了。」
原本錢氏也不願意見孫旭塵買新女孩子回來,只是孫旭塵一向是個混人,前些日子連不相干的外人都說打死就打死,錢氏心裡怕他,只好過來向李氏開口。
但李氏這樣三推四阻,她就有些不高興起來。
不過是買個丫頭,孫家家大業大,連皇帝天子都畏懼三分,難道這會兒就連這點銀子都沒有了?分明是瞧不起他們三房,不願給罷了。
見此狀,錢氏冷笑:「知道了,給侄兒、侄兒媳婦添麻煩了。我這就回去告訴你三叔,讓他老實點,別拖累了他侄兒、侄兒媳婦。」
李氏忙道:「並不是這個意思……」
但錢氏早氣衝衝轉身走了。
李氏嘆了口氣,叫上等候在旁的婢女,一同回了後院。
且說錢氏回了房,孫旭塵倒沒似從前睡得天昏地暗,而是在屋裡等她回來。
錢氏一進去,就撞上來回踱步的孫旭塵。
見她入了屋,孫旭塵忙問:「可拿到錢了?」
錢氏搖頭:「你那侄兒媳婦不肯給……」
孫旭塵怒道:「沒用的東西,連這點錢都拿不到。」
錢氏委屈:「要是這會兒是我管著帳,你要幾百我不給你?現在錢又不在我手上,你衝我生氣,也沒用。」
孫旭塵氣悶,無處可反駁,忽大力拍了下桌子:「沒錢?沒錢前兒李氏還能帶了幾大箱子出去?我看一個兩個的,眼裡都沒我這個三叔!」
又對著錢氏撒氣:「我坐了這麽會兒了,連飯都沒吃,還不快點叫人去做!你要餓死我!」
錢氏嚇得退了一步,連忙跑去外面叫小丫鬟。
帶了幾車的東西,一行人的速度自然又慢了不少,直至申時,才見到行宮的影子。
孫名宵下了馬車,守候的侍衛早就去報了。沒過多久,就有一位小公公出來,衝他躬身道:「孫大人,請隨奴婢來。」
一入了匯澤閣,就聽見趙陸在問:「二哥哥還未到麼?是誰去接的,腳步這麼慢。」
略帶抱怨的語氣,聞言,孫名宵便在外笑道:「陛下,臣孫名宵求見。」
裡面的聲音霎時一喜:「快請進來。」
金公公過來掀簾,迎了孫名宵入內。
只見次間裡燒著炭盆,熏得整間屋子都暖融融。除了撲面的暖意,當中似乎夾雜了些玫瑰香氣。
金公公搬了凳子,孫名宵行禮落座。
趙陸正坐在床上,手邊是一份攢盒,裝著各色點心,旁邊一張小幾,上置著幾册書。
孫名宵便道:「陛下此時還不忘唸書,以後定不辜負社稷百姓。」
聽見他的話,趙陸忽然耳尖一紅,支支吾吾道:「是,這是自然。」
孫名宵瞧出此間有隱情,但他知道不應多問,只道:「陛下在行宮之事,臣早知道却幷未親來,倒先要向陛下請罪。」
趙陸便說:「孫大人不是立刻就遣人來了麽?况且母后也派人來看過我。哪兒來的罪?沒有關係的。」
嘴上說著不計較的話,趙陸心裡卻在冷笑。
一出了事,不論是宮裡的孫太后,還是宮外的孫仁商孫名宵,都對他的情况瞭如指掌。
只聽孫名宵謝道:「陛下寬厚。」
趙陸又道:「倒是我,還沒謝謝孫大人家裡送上來的賀禮呢。湖嬪尤其喜歡那一匣子珍珠。我要替她謝謝挑選的人。」
「是為臣該做的。娘娘喜歡就好。」
二人說了一會兒話,孫名宵忽道:「陛下的事,孫閣老也聽聞了。」
趙陸霎時就安靜下來,低著頭鵪鶉似的不敢出聲。
「我猜測祖父的意思,雖然幾代祖皇帝都有來行宮避寒的習慣。但陛下這樣說走就走,倒失了規矩。」
趙陸小聲喃喃:「我同吳閣老說過的… …」
吳雪緯和孫仁商同期入朝,只是一向與對方不對付。後來孫仁商先入了閣,扶搖直上,吳雪緯後來入閣,孫仁商已有了一大幫擁躉,吳雪緯便越發看不慣他。
至於吳雪緯,他也有自己的學生門客,雖然不如孫仁商,好歹卻讓孫仁商不敢輕易動他。
兩人就是這樣針對的關係,趙陸說告訴了吳雪緯,孫名宵便一頓,又笑道:「怕是吳閣老一時事多,忘了。」
趙陸氣得直嘟囔:「真是年紀大了,以後我可不敢再跟他說話。」
孫名宵但笑不語,過了一會兒才說:「這陣子祖父還忙,等再過幾日,或許能抽出一天工夫,親來行宮看望陛下。」
趙陸忙搖頭:「別別,路途遙遠,孫閣老還是莫爲我特地走一天了。這天又冷,萬一凍病了,事兒可全落到吳雪緯身上去了。倒讓他佔便宜,這樣我也不放心。」
孫名宵便道:「既然如此,等我回去,傳達給祖父,聽他如何打算罷。」
趙陸對著他點頭:「二哥哥可要好好勸一勸孫閣老,別叫他來了。」
孫名宵笑道:「是。這會兒天也不早了,臣該告退了。外頭有幾箱藥,都是上好的。金公公一會兒出去清點清點,若有能用上的,臣便不算白跑這一趟了。」
聞言,金公公微微躬身,應下。
聽見他的話,趙陸問:「二哥哥這便走了麽?一會兒天該黑了,不如在這兒住一晚,明早再走罷。」
孫名宵辭道:「過年過節的,禮部諸事繁雜,臣有公務在身,多謝陛下相留之心,只是却要辜負了。」
趙陸便讓金公公送他出去:「二哥哥路上小心。」
「是。陛下也請保重龍體,早日康復。 」
外頭候著的小公公掀起簾子,孫名宵正要出去,忽見一人影朝他奔來,一面喊:「我的書呢?」
聲音甜糯,帶著一點急切的味道。
趙陸一愣,開口道:「你自己忘在這兒了,倒來問我?」
原來小幾上的是她的書。
趙宜安撲過去坐在床邊,撿起小幾上的幾册小人畫翻了翻:「我忘記了。」
又問:「這是誰?」
「是上回送你禮物的二嫂的夫君,孫大人。」
「孫大人……」
趙宜安跟著念了幾遍,覺得沒什麽興趣,也就丟開不管了。
趙陸抬頭,見孫名宵仍背對著他們站著,忙道:「金公公,還不領著二哥哥出去。」
金公公應是。
孫名宵便又作辭,一路低著頭,跟著金公公踏出屋門。
方才他忙著轉身避開,隻瞥見這位昔日的湖陽公主,似輕雲一般的裙擺,還有她帶來的隱約的玫瑰香氣。
都道湖陽公主絕色,未見她的容顔,只聽她隨意喊了幾聲「孫大人」,竟就叫人忘俗。
孫名宵笑著搖搖頭,回過神,一路朝外行去。
這厢孫名宵不意撞見了趙宜安,那厢趙陸沉著臉,對趴在床上的趙宜安諄諄教誨。
「以後不許隨意喊別的男人。」
「我跟著你念的。」趙宜安翻了一頁畫,又道,「金公公不是麽?我一直喊他。」
「他不是。」趙陸抬起她的下巴,「聽見了沒有?」
「知道了。」
趙宜安輕輕揮開他的手:「我看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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