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小鹿
石頭山不遠處,金公公和延月應秋分別對立著,垂首等著裡面的二人吩咐。
不多久,趙陸就轉了出來,道:「進去伺候。」
延月和應秋福了身,繞過竹叢,到了溫泉邊。
趙陸沒有跟進來。
延月心下一鬆,應秋發覺她的情况,疑惑道:「你怎麽了?臉色這麼蒼白。」
趙宜安聽到她的話,轉過頭來。
「沒什麼。或許是外頭風吹的。」延月忙笑著遮掩過去。
趙宜安朝她招手:「過來,這兒暖和。」
兩人沒多言語,上前替趙宜安沐浴更衣,又穿上斗篷,將人扶了出去。
趙陸已經不在外面,不知去了哪兒。
趙宜安便道:「去匯澤閣。」
走到匯澤閣,也沒人,只有輪值的小公公守著各處。
但趙宜安不想離開,就留在了這裡。
雖稱作匯澤閣,度其建造卻與一般院落無二。趙宜安在院子裡逛了一圈,後院有石頭山,也有橫穿而過的小河。
覺得沒甚意思,趙宜安又回了前面。剛巧,尚膳監提了食盒,正要入門。
幾位小公公瞧見是趙宜安,躬身行了禮。
趙宜安問:「裡面沒人,送這個做什麽?」
領頭的小公公答道:「回娘娘,陛下就快到了。金公公便吩咐我們,先將晚膳擺出來。」
聽見是趙陸,趙宜安提著裙子在門口一站。果然,遠遠兒的,一行人走了過來。
趙陸換了一身衣裳,現在的衣服袖子緊束,看上去乾淨利落許多。
金公公跟在他身後,還有幾個小公公,手裡拿了東西。
他一直走到趙宜安跟前,腳步未停,道:「進來。」
次間已經備了晚膳。先前吃了幾個豆腐皮包子,趙宜安幷不覺得餓。
她看著那幾個小公公將手上的東西拿去對房,好奇問:「拿弓做什麼?」
趙陸在桌邊坐下,向她道:「試試。」
「試什麼?」
脫了斗篷,趙宜安也坐了下來。
小宮女要替她布菜,趙宜安攔住她,又轉過來問:「試什麼?」
趙陸便說:「行宮這兒有獵場,明日帶你去冬獵。」
以為趙宜安會高興,哪知她卻嘟囔:「太冷了,不去。」
聞言,趙陸忽失笑:「什麼?」
什麽時候趙宜安也敢跟他頂嘴了?
「太冷了,不去。」趙宜安看著他的眼睛,認認真真又說了一遍。
次間裡原本就只有他們兩個在說話,這會兒愈發安靜了下來。
又聽見了趙宜安的話,趙陸頓了動作,過了半晌,才低頭執著,開始進膳。邊上的小宮女見了,忙替他布菜。
趙宜安塌下腰,歪頭看著趙陸進食的正顏:「怎麽不說了?」
「食不言,寢不語。你也別說了。」
「唔?」
趙宜安仍歪著頭,似乎並不在意。
手中的筷子轉了個方向,趙陸將一筷子胭脂鵝脯喂進她嘴裡。
趙宜安摀嘴直起身,飛快嚼了幾下咽進肚子,就要接著說話。
趙陸搶在她前頭,道:「再說話,我叫他們燉羊去。」
「不要……」趙宜安忙求道,又摀住嘴,朝著趙陸搖搖頭。
她一搖頭,髮髻上簪著的珍珠流蘇跟著「叮叮噹當」響起來。
趙陸看了一眼,忽問:「喜歡珍珠?」
他看她的首飾裡有許多珍珠,連昭帝送她的及笄賀禮,也是一顆夜明珠。
趙宜安放下手,看著他點點頭。
趙陸便放下筷子,道:「等你畫完消寒圖,就用它換八十一顆珍珠,如何?」
八十一瓣梅花,換八十一顆珍珠。寓意也好。
聞言,趙宜安點點頭,又搖搖頭。
「好還是不好?」
趙宜安隻盯著他,眼睛裡有些幽怨。
趙陸正要問,忽然記起原因,他一頓:「說罷。」
「偏心!」
趙宜安一張嘴,就是這兩個字。
趙陸隻不語。
趙宜安又嘀咕:「準自己說話,不准我說話。」
但她還沒有解釋,便小聲說:「我想換別的。」
「換什麼?」
「等畫完,我會說的。」
趙陸便道:「別是我做不了的事。」
聞言,趙宜安忙道:「做得了,一定做得了。」
趙陸一時疑惑,連一旁的金公公延月等人,也跟著疑惑起來。
只是趙宜安死守著嘴,一個字都沒透露。
用了晚膳,趙宜安跟著趙陸去了對面的次間。方才小公公把弓就放在了裡面。
趙陸坐在通炕上,單腿支地,小公公奉上弓。他接在手裡,先上下打量了一番。
趙宜安趴在小桌上,半個身子都探了過來。
趙陸便將弓遞給她:「你來試試。」
「好。」
趙宜安毫無怯意,伸手就接了過來。
弓上的弦緊綳著,趙宜安抬頭看了一眼趙陸,趙陸開口道:「拉動即可。」
趙宜安便張開手握住弦,另一隻手執著弓身,咬牙一用力--
紋絲未動。
這弓足有三石,她拉不動也是正常。
趙陸也沒笑她,朝她攤開手:「給我罷。」
趙宜安却不服,又試了幾次,直把手心磨紅,才悶悶不樂把弓還給了他。
趙陸接了弓,先對金公公道:「取藥膏來。」
金公公應下,和應秋一同走了。
待應秋回來,先用熱水擦乾淨趙宜安的手心,再輕輕替她抹藥。
其間,趙陸坐在另一邊,輕輕鬆鬆將弓拉開了好幾回。
手心上了藥,清清凉凉。
趙宜安隻分神看了一眼,就忙道:「你能教我麼?」
「學這個做什麼?你又不射箭。」
趙宜安不語。
趙陸轉頭看她,便說:「明天去冬獵,我正巧有空,能教你。去麼?」
「去!」
第二日,才出了院門,趙宜安忽然止住了脚步。
院門前有幾塊錯落的大石頭,掩在草地裡。這會兒,却有幾隻低頭吃草的鹿,不知從哪裡到這兒來了。
應秋跟在她身後,見趙宜安停了步子,輕聲問道:「娘娘,怎麽不走了?」
趙宜安忙叫她噤聲,又指了指那幾隻不速之客:「有鹿。」
應秋與延月對視一眼,彼此都不知,這鹿是哪兒來的。
趙宜安提著裙子,想蹲下去。但她才彎了膝蓋,那幾隻鹿就忽警覺抬頭,連草也不吃了,撒蹄子衝向了外邊。
「別走--」
趙宜安跟著跑,才跑了幾步,轉彎撞上了人。
「跑什麼?」
趙陸放開她。懷裡、手上,仍餘著趙宜安身上的玫瑰香氣。
她的腰竟這麼細麼?怕是合掌可握。
搓了搓指尖,趙陸將手負到了背後。
趙宜安趔趄了一下,趙陸只好又重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可站穩了?」
「嗯。」趙宜安點頭,又急道,「有小鹿。」
「小鹿?」
「往你後頭跑了。」
趙陸便明白是怎麽一回事,他瞧了一眼金公公,示意讓金公公替趙宜安解釋。
金公公躬身笑道:「禀娘娘,這是行宮養的。見陛下和娘娘來了,特意放出來讓人觀賞。不止有鹿,還有仙鶴,鴛鴦……正在昨日娘娘問的那個荷葉池裡游著。娘娘可要去瞧瞧?」
這些東西自是新鮮,趙宜安乖乖跟著趙陸,走到了懷碧橋邊。
先前還空蕩蕩的池水,這會兒已經有幾隻鴛鴦游在水面上,岸邊還有幾隻,搖搖擺擺要往池裡走。
趙宜安看得新奇,抬頭去瞧趙陸,却見他手裡挽著弓,拉滿弦蓄勢待發。
弓上有箭。
趙宜安一楞,順著箭指的方向望過去。
早上在漱瓊室前面吃草的那幾隻鹿,這會兒就在趙陸射程內。
她一激靈,忙衝進趙陸懷裡,抱住他的右手:「不要射鹿,不要射它。」
趙陸原本只是試試,趙宜安乍一抱住他,他一驚,倏然鬆手,箭便射了出去。好在只是插在近處的土裡。
趙陸蹙眉:「忽然跑過來做什麼?」
趙宜安抱著他的手,小聲道:「別射它。」
「我並不是射它。」趙陸一抬下巴,讓她再看,「是射那棵樹。」
趙宜安一瞧,在鹿群不遠處,果然還有一顆垂柳,只是這會兒光禿禿的,沒引起她的注意。
她紅著耳朵撒開手:「哦……」
趙陸便問:「你又為什麼不叫我射它?」
還能爲什麽,自然是喜歡了。
只聽趙宜安道:「它是小鹿,我喜歡小鹿……嗯……」她忽然迷茫起來,抬頭看著趙陸,「它是鹿,你也是--」
--陸。
趙陸臉色突變,猛地丟開弓,伸手抱住軟倒的趙宜安。
「宜安?」
隨行的太醫前來診治,最後道趙宜安幷無大礙,隻多休息即可。
趙陸坐在凳子上,聞言,將目光轉向床上半躺著的趙宜安。
趙宜安在他懷裡暈了一會兒就醒了。
如上次一般,過後便似忘了自己說過什麽,仍舊恢復概不記得的模樣。這會兒見趙陸看著她,她便也注視著趙陸。
「沒事了。」趙宜安小聲說了一句。
趙陸便對太醫道:「開副安神的方子。」
「是。」
這情况,是去不成冬獵了。趙陸坐在趙宜安房裡,見她喝了安神湯睡下,才走出來,回了匯澤閣。
在次間看書至午後,進了午膳,趙陸才拾起書,金公公就來回:「湖嬪來了。」
趙宜安現在門口探身,然後才進來。
一進來便道:「我睡了午覺醒了。」
趙陸一楞,想了幾息,對著她點了點頭。
趙宜安又小心問:「今天還去冬獵麽?」
趙陸轉開目光:「不去了,我還要看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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