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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難消帝王恩 - 第133章字體大小: A+
     
    第133章 原則

      夜幕深沉,星光隱沒,偌大的王府一點聲音都沒有。燈籠在風中搖晃,撞在柱子上發出劈啪的動靜。宋王妃擁著寢被靠在塌上,每咳嗽兩聲就忍不住朝外探看。就這樣不知道張望了多少次,屋外可算響起脚步聲。宋王妃眼神一亮,連忙喊道:「快別行禮了,趕緊進來。」

      陪嫁嬤嬤按照宋王妃的話站起身,快速走到塌邊。婆子剛剛走近,宋王妃就迫不及待地抓住她的手,問:「家裡怎麽樣了?祖母怎麽說,母親和幾位妹妹可還好?」

      陪嫁嬤嬤臉色凝重,緩緩道:「王妃,宋府情况恐怕不妙。」

      宋王妃本就病弱的臉色一下子沉下來,白中泛青,看著不健朗至極:「你說什麽?」

      「領軍府掌禁衛宮掖,當日又參與了在城門抵抗琅琊王入城,領軍府所有將軍都被扣押。郎主除了中途派人回來送信,就再也沒出現過,老夫人托世交親家多方打探,可算打聽出來,郎主現在,被關在牢獄了!」

      宋王妃聽得眼前一陣陣發暈,陪嫁嬤嬤口中的郎主是宋王妃的父親,領軍府宋將軍,宋家官職最大、撑起整個宋家的頂梁柱。領軍府負責拱衛宮掖,守衛城門,可想而知地位多麽重要。宋王妃能成爲嫡長皇子的正妻,有一個手握大權的父親也功不可沒。宋王妃一直自豪自家的家世,即便她身體病弱,不能生育子嗣,可是因爲父親,她依然牢牢坐著正妻之位,宋王妃向來看不起那些爭來爭去的姬妾,覺得她們失了體面,面目可憎。然而現在,宋王妃猛地得知,她的父親入獄了。

      宋王妃所有的優越感轟然倒塌,她雙眼失神,喃喃道:「郡王生死不明,現在父親也丟了官,下了獄,那我要怎麽辦?」

      「哎呦王妃,您可別想後半輩子的榮華了,先保住命爲要啊。」陪嫁嬤嬤急的團團轉,連語氣也顧不上了,說,「王妃,現在宋家一團亂,夫人和幾位小姐哭得像個泪人。老夫人說了,您是王妃,現在宋家地位最高的人,郎主的死活,宋家接下來的生死,都靠王妃您了!」

      宋王妃眼神迷茫,甚至覺得不可思議:「靠我?我身體病弱,夫君身死,膝下還沒有子嗣,我連我自己都顧不過來,談何救整個宋家?」

      「王妃,這就是您糊塗了。您畢竟還是廣平王妃,聖上和皇后娘娘唯一的嫡出兒媳。」陪嫁嬤嬤左右看了看,凑近了壓低聲音說,「那位雖然攻入京城,控制了朝政,可是畢竟不敢做犯上作亂的事情。只要聖上還在一日,你就是一日的准太子妃。那位不敢拿您怎麽樣的。」

      宋王妃冷笑,譏諷道:「不敢?那可未必。他連皇后都殺了,我不過是皇后的兒媳,他有什麽不敢的。今天王府探子送來消息,說郡王已經死了,還是被琅琊王親手所殺。郡王已死,如今說不得連皇上都保不住,我去哪兒擺太子妃的譜?」

      陪嫁嬤嬤如何不知道這個道理,宋王妃自己沒有子嗣,皇帝名義上養傷,實則被軟禁,皇后被當衆毒死,廣平王也戰敗被殺,宋王妃身份榮耀所系之人,一個都沒有幸免。而在這個關頭上宋王妃的父親下獄,生死系於一綫,現在宋家根本不敢做太子妃娘家的美夢,此情此景,能抱住全家性命就是萬幸了。

      可是陪嫁嬤嬤知道歸知道,現在還是要勸宋王妃出面。畢竟,宋王妃是如今宋家能量最大的人,只有她還有機會接觸到琅琊王,其他人連慕容檐的衣角都看不到。陪嫁嬤嬤勸:「王妃,老奴知道您也不容易,可是老夫人實在沒有辦法了呀。郎主現在還關在大牢裡,那種地方您也知道,進去的人就沒有能完完整整走出來的。郎主多年養尊處優,哪裡受得了這種罪,再不把郎主就出來,恐怕,人就沒了啊!」

      宋王妃一陣陣頭暈目眩,心悸的厲害。她身體本來就不好,經過這一段時間的擔驚受怕,底子是徹底垮了。宋王妃苦笑,問:「那祖母想讓我做什麽?」

      陪嫁嬤嬤謹慎地走到窗前,確定左右一個人都沒有,才合了窗,凑到宋王妃耳邊低聲說:「王妃,宮變那天,那位一出宮門,就直接去了虞家。」

      宋王妃皺眉,怎麽又是虞家。她心裡不知爲何不太痛快,問:「那又如何,你到底想說什麽?」

      陪嫁嬤嬤咬咬牙,乾脆直接說道:「王妃,老夫人動用宋家多年積累的人脉,好容易打探出來,那位有意立虞文竣之女爲妃,現在欽天監已經在算日子了。」

      「虞文竣之女?虞文竣之女不是那個蠢貨……」宋王妃猛地反應過來,聲音都控制不住拔尖,「你是說虞清雅的妹妹虞清嘉?」

      「正是她。」

      宋王妃不可置信,喃喃道:「怎麽可能,她怎麽和琅琊王扯到一塊去了?琅琊王章武八年就離開京城,而她今年才來到鄴城,他們倆根本就沒見過面,怎麽會立馬定下婚約?虞家雖然小有名聲,但是也僅限於兗州,在京城的影響力還不如我們宋家。虞文竣的權勢何至於大到讓琅琊王立刻定親?」

      陪嫁嬤嬤也擺手,所有人都對此迷惑不解。鄴城易主後風聲鶴唳,不失有人動起送女兒討好慕容檐的念頭。許多人家蠢蠢欲動,可是還不等他們找到合適的名頭提出這一點,慕容檐就直接讓欽天監算吉日了。

      宋王妃百思不得其解,但是現在也不是尋根究底的時候,爲今之計,先將父親的命保住再說其他。陪嫁嬤嬤輕聲勸宋王妃:「王妃,琅琊王那裡護的滴水不漏,不如,我們從他的王妃這裡入手?我們府上的側妃和虞六小姐還是親姐妹呢,王妃出面去和虞六小姐求求情,好好說些奉承話,等虞六小姐高興了,王妃再旁敲側擊說起郎主的事,說不定就成了。」

      宋王妃沉默良久,忽的苦笑出聲。政變當天,她在銅雀臺上施恩一般讓虞清嘉做側妃,虞清嘉拒絕後她還嘲諷對方不識好歹,誰能想到一轉眼,就變成了宋王妃低聲下去地去求虞清嘉呢。

      這不過是五六天前的事情罷了。

      宋王妃心裡難受,可是到底形勢比人强,她怎麽敢得罪未來的琅琊王妃?宋王妃只能忍著尷尬,說:「吩咐下去,明天一大早套車,隨本妃去給虞六小姐添妝。」

      陪嫁嬤嬤見宋王妃應下,心裡長長鬆了口氣:「是。」

      陪嫁嬤嬤正要出門,寂靜的夜空裡突然傳來一陣吵鬧。宋王妃嫌惡地皺起眉,問:「這是怎麽了?」

      一個侍女匆匆跑出去詢問,片刻後,回來說道:「禀王妃,是虞側妃的院子鬧起來了。」

      宋王妃十分厭惡,冷笑道:「她怎麽還有臉鬧?妾的親戚本來算不得正經親家,可是她的母親拎著包裹來王府投奔的時候,本妃念在她畢竟給郡王懷了子嗣的份上,還是捏著鼻子收留下來了。出嫁女帶著親娘投奔夫家,換做是我羞都羞死了,也虧她臉皮厚,還好意思在我這主母手下鬧。」

      「可是,虞側妃說她肚子痛,要喝安胎藥……」

      宋王妃勾出一絲冰冷的笑,虞清雅屢次挑釁她,宋王妃早就懷恨在心,如今皇后沒了,廣平王也死了,宋王妃倒要看看虞清雅還能靠著誰。宋王妃渾不在意,說:「現在天晚了,厨房各地都已經落鎖,讓側妃等一等,等明日天亮了再取爐子熬藥吧。」

      一個孕婦突然肚子痛,撑到天亮再熬安胎藥?侍女不敢多說,低頭應道:「是。」

      宋王妃心裡狠毒又快意,先前虞清雅撫摸著肚子,不知在她面前啖瑟了多少次。宋王妃雖然笑著,可是心裡的氣憤嫉妒日漸積累,漸漸淬成毒針,宋王妃巴不得虞清雅這一胎「不小心」掉了呢,如何會給她準備安胎藥?

      如今虞清雅的院子裡住著柳流蘇,還住著李氏。宋王妃想想就覺得諷刺,柳流蘇是李氏的表妹,後來成了李氏的妾,到如今成了虞清雅的「姐妹」,這三人的關係錯綜複雜,不知道她們同住一個屋檐下,不小心碰頭的時候,會不會尷尬。

      宋王妃心中又將虞清雅嘲諷了很多次,然而她雖然看不上這一家人的做派,却還不敢真動手脚。這倒不是顧忌虞清雅肚子裡的孩子或者她背後的虞家,而是宋王妃不能確定,虞清嘉的態度是什麽。

      宋王妃只知道這姐妹倆關係不好,但是也不敢輕舉妄動,畢竟兩人都姓虞,萬一宋王妃做得過火,惹虞清嘉不悅那就完了。

      宋王妃腦中思緒紛雜,她思慮良久,長長嘆了口氣:「罷了,她的態度究竟如何,明日就知道了。」

      昨天又下了雨,早晨時分冷冷清清,虞清嘉比往日醒來的晚。她不緊不慢梳妝更衣,等一切都收拾妥當後,白蓉捧來新鮮的酪漿,一邊說:「娘子,廣平王妃宋氏求見,您看如何?」

      虞清嘉楞了一下:「廣平王妃?她怎麽來了?」

      「說是聽說您要出嫁了,她替娘子高興,特意來爲娘子添妝。」

      虞清嘉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和宋王妃的交情,還沒好到相互添妝的程度吧?恐怕又是有所求。」虞清嘉說到這裡無奈地嘆了口氣:「他到底是處置了多少人,爲什麽這麽多人來找我遞話?」

      區區幾天,上至宰輔內眷、皇親國戚,下至五六品官宦之家,許多人打著各種名義來找她。虞清嘉最開始還礙於面子接見一二,後來發現人太多了,而且都是有所圖謀,虞清嘉就藉口身體不適,不再放這些人入門了。

      宋王妃自己覺得紆尊降貴,親自拉下臉來見虞清嘉好不難得,可是對於虞清嘉來說,宋王妃既不是這幾天求見的人中身份最尊貴的,也不是輩分最大的,可以說平平無奇。畢竟宋家有的門路其他人家也有,如今知道虞清嘉是琅琊王妃的人,幷不在少數。

      虞清嘉沒有興趣,說:「宋王妃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今日我不方便見人,請王妃回去吧。」

      白蓉應了一聲,領命告退。虞清嘉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繼續做自己的事情,過了一會,發現白蓉吞吞吐吐地又回來了。

      虞清嘉驚訝,問道:「她竟然不肯走?」

      「是。」白蓉嘆了口氣,說,「奴婢轉告了娘子的話,可是宋王妃聽說娘子今日身體不適,執意要當面見見娘子。奴婢勸了許久,宋王妃只當聽不懂,現在還頂著風站在門外,來來往往的人都能看到。」

      虞清嘉的神情冷了下來,宋王妃明知自己身體不好,却還要當衆做態,可見她就是想借此逼著虞清嘉同意。明明宋王妃才是那個求人的人,這樣一來,仿佛虞清嘉不答應就成了惡人。虞清嘉臉色冷淡,她朝外看了一眼,說:「外面起風了,昨天夜裡還下了雨,要是讓宋王妃等久了染上風寒,豈不是成了我的罪過?請王妃進來吧。」

      白蓉躬身應下,出門時她悄悄嘆了口氣。宋王妃恐怕是被人捧了太久,已經忘了如何和人打交道,宋王妃用自己體弱來綁架他人的做法,哪裡是求人,分明是得罪人。

      宋王妃如願進了門,她見到虞清嘉神色冷淡,就猜到方才的做法惹虞清嘉不悅了。宋王妃心裡苦笑,五六天前還是她肆意安排虞清嘉的婚事,誰能知道一眨眼,兩人的位置就完全對調了呢。如今,竟然輪到宋王妃小心翼翼地賠笑。

      宋王妃知道自己已經惹了嫌,她不敢大意,見了虞清嘉立馬就要行禮:「聽門房說六娘今日身體不適,我等本該就此告退,可是我實在是擔心六娘的身體,總想親自看一眼才安心。六娘不會怪我攪擾吧?」

      虞清嘉讓侍女將宋王妃攔住,不冷不淡地說:「王妃且住,您是正一品王妃,而我不過是一介白身,當不起您的禮。」

      女子的品級都從夫或者從子,宋王妃如今是正一品的王妃,而虞清嘉雖然是世家之女,但是自己却幷無品級。高位命婦主動向無品級的人行禮,可謂前所未有。宋王妃也覺得尷尬,她年紀比虞清嘉大,輩分也比虞清嘉高,如今却要向一個年輕小姑娘鞠躬屈膝,實在是丟人至極。曾經滿頭白髮的老婦人向宋王妃行禮時還不覺得,現在在低處的人換成自己,宋王妃才知曉這其中滋味。

      宋王妃陪著笑,雖然站起身,可是神態還是小心翼翼的:「六娘子這是什麽話。你現在雖然還沒有品級,可是很快就要被册爲琅琊王妃,到時候同樣是響噹噹的一品王妃,怎麽就當不起別人的請安?以後向你問安的人還多著呢。我原來就覺得和六娘子投緣,如今成了同輩,親上加親,實在妙極。」

      虞清嘉完全不搭腔,說:「王妃這話恕我不能應。我不知王妃從哪裡聽來了消息,但是册妃一事虛無縹緲,宋王妃還是不要當真爲好。白蓉,請宋王妃上座。」

      宋王妃一直站在地上,聽到虞清嘉發話,她才敢往旁邊落座。宋王妃坐好後,立刻說:「六娘子謙虛,如今京城誰人不知,六娘便是板上釘釘的琅琊王妃,現在不過是等禮部的正式流程罷了。不過既然六娘不肯應,我等亦不敢强求,等聖旨下來後,我再來恭喜六娘。」

      宋王妃說到這裡,眼角覦著虞清嘉的臉色,小心地說:「六娘,先前是我不對,誤以爲你還未定親,便想著給你牽綫搭橋。都怪我太喜歡六娘了,一心想替你謀個好終身,若是六娘早說你認識琅琊王,我又怎麽會開這個口呢?」

      虞清嘉知道宋王妃說的是先前慶功宴上,宋王妃想將她納爲廣平王的側室,以此來牽制虞清雅的事。如果虞清嘉沒有記錯,當天她拒絕後,宋王妃還不太高興。

      誰能想到這場談話結束不久,皇后當衆毒發身亡,鄴城被圍,緊接著宮城外發生激烈的巷戰,慕容檐率軍入京,以雷霆之勢控制了朝廷中樞。慕容檐脫身後第一件事便是來見虞清嘉,京城中人看到慕容檐的表現,連對虞清嘉說句重話都不敢。反觀宋王妃,廣平王戰敗而亡,皇后身死,皇帝被變相軟禁,自己的父親也被捕入獄,她所有的依仗都一夜間坍塌,宋王妃戰戰兢兢,對於自己曾經說過的話尷尬又害怕,生怕得罪了虞清嘉,惹得虞清嘉秋後算帳。

      宋王妃越說聲音越低,虞清嘉神情平靜如初,連眉毛都沒動過一根,宋王妃看不出虞清嘉的想法,漸漸都坐不住了:「六娘,先前宮宴上是我不對,我在此給六娘賠禮。望六娘你大人有大量,莫將此事放在心上。」

      虞清嘉都沒有表態,門外突然傳來另一道聲音:「什麽事情讓她不要放在心上?」

      宋王妃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她連忙站起身,倉皇地看著虞清嘉,生怕虞清嘉將剛才的事說出來。兩邊的侍人恭敬地跪成一排,齊聲道:「參見殿下。」

      慕容檐身上還穿著朝服,玄黑色廣袖長衣將他勾勒得俊瘦挺拔。他頭上束著一頂銀冠,慕容檐本來就高,發冠將視綫拔高,越顯神采奕奕,容色清絕。慕容檐走來,兩邊的人全都匍匐跪下,而他對周遭人的表現一絲餘光都沒有施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應當,他生來就該站在最耀眼的地方。

      宋王妃多年前剛嫁入皇家時,曾在宮宴上遠遠看過慕容檐一眼。當時皇帝還只是常山王,她跟著常山王府的隊伍裡,聽人說東宮太子和太子妃如何尊貴,東宮那位小郡王如何受寵。慕容檐自小就表現出出色的文武天賦,再加上長得好看,一直都是衆人注目的焦點。明武帝曾說過許多次,慕容檐最肖他,可見明武帝有多滿意這個幼孫。

      當時常山王府的權勢完全不能和東宮比,宋王妃聽到也只有羡慕的份,羡慕太子妃命好嫁得高,羡慕太子妃生下一個好兒子。說話間她在人群中看到一個遠遠走來的少年,她著實楞了楞,其他人悄悄拽她的袖子,說這就是琅琊王。

      時光仿佛重叠,宋王妃恍惚間又回到六年前,耳邊俱是一叠聲的「琅琊王殿下」,那個絕艶少年分開人群走來,宋王妃一時之間分不清今夕何夕。眼前一陣勁風讓宋王妃猛地回過神來,她慢慢意識到,現在不是章武年間,東宮已經覆滅,那個少年,也長大了。

      雖然眉眼間還是同一個人,可是整個人的感覺完全不同。如果說曾經他如綴滿寶石、精雕細琢的匕首,如今,便是一把開了峰的利劍,鋒芒畢露,氣勢凜然。

      宋王妃意識到今日的來意,心裡越發緊張,她跟著人群行禮,眼睛都不敢抬高一下。慕容檐徑直衝虞清嘉走去,虞清嘉站起身剛要行禮,就被慕容檐一手扶住:「你做這些幹什麽,安心坐著就好。」

      說完之後,他仿佛才看到屋子裡多了個人。慕容檐掃了宋王妃一眼,問:「這是誰?」

      宋王妃額頭上沁出汗,說不出難堪還是緊張。慕容檐十三歲離京時她才剛嫁入常山王府,在衆多皇室內眷中平平無奇,只有在重大場合才能見到太子妃,慕容檐當然不認得她。後來東宮事變,慕容檐蟄伏五年,突襲宮城。宮變那天,皇后之死引起巨大的恐慌,宋王妃也嚇得不輕,在混亂中跟著侍衛跑出宮廷,之後就聽說,銅雀台被圍,尹軼琨伏誅,皇帝在混亂中被砍傷,無法理政,將朝廷諸事全權委托給侄兒琅琊王。整個政變驚險血腥,主宰者慕容檐當然沒時間見一個過世堂兄的遺孀,所以,慕容檐見了宋王妃才會問,這是誰。

      兩邊侍者低聲應道:「此乃廣平王妃宋氏。」

      宋王妃連忙接話道:「妾身參見琅琊王殿下。殿下可能對妾沒有印象了,家父領軍府中領軍宋况,仰慕殿下已久,先前成德太子在時,家父和太子往來甚密,只可惜……」

      虞清嘉眉梢微動,眼中流露出絲絲好笑,宋王妃身爲廣平王妃,介紹自己時不說最重要的王妃身份,反而只說父親官職,還想方設法和多年前就已亡故的太子一家扯上關係。權力的魅力果然大,宋王妃的口風變得還真快。

      慕容檐顯然也覺得沒意思,他聽府外的便衣護衛說,今早有人來見虞清嘉,還在虞清嘉門外等了許久,慕容檐接到消息後立刻出宮,沒想到,這個膽大妄爲的人竟然就是慕容枕的正妻。

      宋王妃適當地停頓一下,然後略過東宮被滅門一事,繼續說:「不過好在殿下回來了,如今奸臣已誅,朝政上下一清,聽說已經有人替成德太子鳴不平,主張重查當年東宮一案。家父常說成德太子乃是難得一見的仁君,這樣一個仁德的人,怎麽會做造反的事呢?還有太子妃,妾身在宮宴中有幸拜會過太子妃幾次,太子妃是個頂頂尊貴得體的人……」

      慕容檐一直等著宋王妃主動告退,結果發現她毫無自覺,甚至還厚著臉皮說起古來。慕容檐忍無可忍,根本不給宋王妃留面子,直接抬手打斷她的話:「你到底有什麽事?」

      宋王妃準備了一肚子的話頓時被噎回去,臉上被憋得紅紅白白:「妾身,妾身仰慕成德太子……」

      慕容檐神色冷淡,用眼神示意兩邊的侍從:「送她出去。」

      宋王妃徹底慌了,再也顧不得體面,猛地跪倒在地,深拜道:「請琅琊王殿下開恩,繞家父一命。妾身知道夫君和皇上對殿下多有不住,可是如今夫君已經被殿下親手所殺,聖上也病重不能理政。冤有頭債有主,若是殿下遷怒,盡可衝著妾身來,但是家父多年爲朝廷效命,幷不曾做過對不起殿下的事。請琅琊王殿下高抬貴手,放家父出來吧!」

      慕容檐對宋王妃沒有印象,可是對她的父親宋况却了如指掌。宋况掌管領軍府,戍衛宮廷,當日還和慕容檐的人交過手,這樣的人當然不能隨便處置。慕容檐攻下宮城後忙於處理皇帝,控制朝廷,清洗宮裡的內奸,一直沒騰出手處理當日的敗軍之將,今日宋王妃一哭他才想起來,這些人好像還關在牢裡呢。

      慕容檐將這些人一股腦關在牢裡是爲了防鬧事,他幷不打算將他們全部殺了,治國是一件非常龐雜的事,不是由著性子殺人就能解决的。慕容檐承認自己氣量狹小,可是他還不至於沒出息到將慕容枕父子的債牽連到宋况身上。

      可惜宋王妃幷不知道慕容檐心裡怎麽想,她見慕容檐依然還是冷冰冰的模樣,一絲動容都沒有,心裡越發慌了神。她髮髻高聳,這一番折騰下來假髻上勾了絲,鬢角也亂了,看起來狼狽不堪。慕容檐不緊不慢,突然轉頭問虞清嘉:「嘉嘉,你說呢?」

      屋裡所有人都怔了一下,好在虞清嘉已經見慣了慕容檐發神經,只是停頓了一下就恢復過來:「你這話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慕容檐口吻平淡,仿佛在談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你都說了不想見人,她却利用自己體弱多病的名聲,故意帶人下車守在門口,逼著你開門。我對宋况沒什麽看法,可是宋况的女兒却得罪了你。只要你不願意,我這就下令讓人將宋况一家處死,看看還有沒有人膽敢惹你不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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