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最後採訪這個任務，還是落在了倪景兮頭上。

　　其實老張這人看起來什麼事兒不管，讓溫棠一個副組長踩在自己頭上，可是他在報社裡這麼久，自然不是個庸才。

　　倪景兮之所以敢在會議裡直接那麼懟吳夢妮，無非就是看到吳夢妮說話的時候，老張一個勁兒地皺眉。

　　一個會議上，組長還什麼話都沒說，她一個什麼都不是的人倒是端起架子教訓人。

　　況且老張最後說的那幾句話，明顯是偏幫倪景兮。

　　於是他還把這個採訪任務派給倪景兮，也算是做給溫棠她們看的，無非是讓她們覺得自己幫忙懲罰了倪景兮。

　　不過臨去的時候，老張把倪景兮叫到自己辦公室。

　　他在開口說話之前朝外面的公共辦公區域看了一眼，這才開口說：「這個採訪就是個任務，你看著完成就好。」

　　末了，老張想了想還是說：「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話不多肯做事的人。有些人的話你不用聽，最重要的是工作。我對你還是很看好。」

　　老張確實有自己的私心，溫棠聲勢正盛，要是組裡什麼好事都讓她占了。

　　那真的要不了多久，他這個組長別當了。

　　至於倪景兮他確實是看好，年輕人嘛，剛從學校裡頭畢業，滿腔抱負，最重要的是有她在的話，還能跟溫棠爭鋒。

　　不至於一家獨大。

　　老張之所以把倪景兮叫進來說這些，也是為了拉攏拉攏小姑娘。

　　他一直覺得自己看人眼光特別准，這姑娘的眼神真不是尋常人。

　　不過華箏得知倪景兮還是接下這個採訪，登時唉聲歎氣，忍不住低聲跟她說：「你知道她們為什麼都不想接這個採訪嗎？」

　　倪景兮一向跟組裡其他人沒什麼交流。

　　之所以跟華箏這麼熟，完全是因為華箏靠著臉皮厚，硬蹭到她身邊來了，畢竟漂亮小姐姐，誰不喜歡啊。

　　華箏：「據說這個採訪物件是個老色鬼，特喜歡對人動手動腳。這消息是從廣告部那邊傳過來，上回應酬的時候他就一直拉廣告部一姑娘的手，人家姑娘為了工作，真是忍著噁心忍了下來，要不然都說真想拿酒瓶摔在他腦袋上。」

　　這事兒既然是從廣告部傳過來的，應該是真的。

　　所以華箏特別著急，她就說會議的時候，吳夢妮怎麼一個勁地把這個採訪往她們身上推。畢竟這種採訪，要是碰到大方的人，車馬費可是少不了。

　　倪景兮坐在椅子上，撥弄了下手裡的鋼筆。

　　哪怕現在大家都習慣用電腦，不過她還是喜歡鋼筆寫字的感覺，如果有什麼想法，更是方便直接記下來。

　　華箏見她老神在在，似乎一點兒不上心，都替她上火。

　　她說：「景兮，你採訪的時候真的要小心點，我怕……」

　　誰知倪景兮轉頭看她：「怕我忍不住把花瓶砸他腦袋上？」

　　華箏張了張嘴，以前她可能還會覺得倪景兮是在說笑，可是今天看過她在會議上懟吳夢妮那個架勢。她覺得倪景兮不只是個漂亮小姐姐。

　　她太女王范兒了。

　　華箏覺得，要是真有人敢對她做什麼，她應該、可能、真的會開了人家腦袋。

　　倪景兮想了下，認真地說：「我有分寸的。」

　　說完，她站起來拎著自己的包，準備往外走。

　　華箏望著她筆挺地背影，一時竟是不知說什麼。因為她看著倪景兮闊步昂首的模樣，竟覺得她不是去採訪，而是要去幹架的。

　　*

　　倪景兮當然不可能是去幹架，她是真的很認真去採訪。她打了電話給對方助理，約了時間想要參觀對方公司。

　　人物專訪並非直接採訪就行，必須提前做背景工作。既然對方是報社的廣告商，目的肯定是想宣傳自己的公司，所以倪景兮準備先去對方公司一趟。

　　好在這個助理是個漂亮小姑娘，知道倪景兮來採訪，還算客氣。

　　倪景兮謝絕對方給她倒水的提議，轉頭看了看問道：「我可以在公司看看嗎？」

　　助理點頭：「當然可以，需要我陪你嗎？」

　　倪景兮：「不用，我隨便看看。」

　　助理正好有事情要忙，讓她自己去逛逛。

　　這個公司的寫字樓雖然有點兒舊，但是內部裝修卻十分豪華，不僅寬敞而且十分明亮，更有幾分科技感。

　　在公司前臺旁邊是一個開放大廳，上面擺著公司推出的各種保健品還有按摩器械。

　　倪景兮在大廳裡一個一個認真看過來，自然每個產品上面的介紹總是各種高大上，期間更是擺著各種不同照片，大部分都是一個略有些胖的中年人跟穿著白大褂的人之間的合影。

　　這個中年男人就是倪景兮這次的採訪對方。

　　在倪景兮參觀大廳的時候，往來總有些老年人。

　　滿頭白髮的老太太或者老爺爺，要嘛單獨要嘛一起過來。他們到的時候，總會有一個穿著西裝的人出來接他們。

　　直到一位白髮蒼蒼的奶奶出現時，倪景兮慢慢往那邊走過去。

　　可是比她更快的是一個穿著西裝打著領帶的男人，他腳步飛快地走到這位老人家身邊，臉上不僅帶著燦爛笑容，一開口更是：「媽，您可算來了。路上沒什麼事兒吧。」

　　「小王，你們這裡可真不好找。」老奶奶微微笑著說道。

　　年輕男人竟是抬起手在自己臉上輕輕扇了一下，「都怪我，怪我沒去接您老。媽媽您放心，下回您再來給我打個電話，我一定去接。」

　　老太太立即笑著擺手：「你工作忙。」

　　隨後這個叫小王的男人領著兩位老人家往裡面走出，一邊走還一邊給老人家介紹公司的各種產品。

　　至於剛才一直站在旁邊偷聽的倪景兮，真的是目瞪口呆。

　　她也曾經聽說過保健品行業的各種現象，哪怕之前媒體披露過，都不如親眼所見來的更讓她覺得震撼。

　　真的是百聞不如一見。

　　隨後倪景兮慢慢地往另外一個方向走去，正是剛才小王帶著老人家過去的地方。

　　沒一會她看到幾個緊緊關著的門，看起來有人在裡面。

　　她沒有隨便推門打擾別人，而是一直往裡走，直到看到一個巨大的開放式辦公大廳。一排排整齊地擺著，裡面的氣氛顯得繁忙而緊張。

　　很多人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頭上戴著耳機，嘴裡不停地說話。

　　因為聲音實在太過嘈雜，倪景兮根本聽不清他們說的話。

　　直到她的眼睛在牆壁上掃過，居然好幾處都貼著標語。

　　「不想被人當狗看，就得往死裡拼。」

　　「行業裡沒有失敗者，只有放棄者。」

　　「向錢看，向厚賺。」

　　這樣的標語再結合眼前的場景，這仿佛是一個被打了十萬噸雞血的現場，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亢奮，仿佛真的有無數金錢從他們眼前飄過。

　　倪景兮往回走，可是沒走兩步居然又遇到了，剛才那個銷售小王和老奶奶。

　　她聽著小王用一種極親熱的腔調說：「媽，知道您喜歡這個按摩儀，我特地跟我們領導申請，本來兩萬二的，現在給你打折到一萬八。」

　　老太太聲音比較小，倪景兮沒聽清楚，可似乎在猶豫。

　　小王立即拔高聲音：「你放心吧，這個按摩儀是真的管用，以後有了這個這個，你的腰椎、膝蓋還有腳都不會疼了。你想想呀，你這個身子骨多硬朗，再活二十年肯定沒問題。這按摩儀平均到這二十年裡，是不是每年一千都不到。這貴嗎？」

　　年輕人舌燦蓮花，恨不得將這個所謂的按摩儀說的天上地下僅有。

　　只不過聽得倪景兮卻是一陣反胃。

　　因為她沒看到什麼所謂為消費者考慮，她只看到一張貪婪的嘴臉。

　　*

　　倪景兮點了一杯熱可哥，在咖啡館裡坐了好半天。她面前的電腦文檔是早已經打開，可是一個都沒打上去。

　　下不了手。

　　小圓桌上的熱可哥還剩半杯，早沒了熱氣。

　　倪景兮腦子亂的時候，總愛喝點兒甜的。

　　她轉頭望著窗外，這家咖啡館的地理環境不錯，坐在這裡能看到那些鱗次櫛比的大樓。每一棟外牆上都佈滿了玻璃，在今天難得的陽光之下，熠熠生輝。

　　陽光一掃這座城市前幾天的陰雨連綿，連著半個月下雨，叫人都致鬱了。

　　在看了電腦一眼之後，倪景兮起身，走出店門。

　　半個小時之後，她仰頭望著面前的這座摩天大樓，敞亮乾淨的大廳，處處充滿了現代化的精緻。

　　她拿出手機，嘟嘟幾聲之後：「你在幹嘛？」

　　「剛開完會。」霍慎言輕聲說。

　　他剛想問她怎麼了，就聽倪景兮說：「要不要跟我喝一杯咖啡？」

　　本來坐在皮椅上的男人竟是一下站了起來，「你在樓下？」

　　他聲音透著幾分不確定，因為這是他們結婚以來，倪景兮第一次這麼給他打電話。

　　待他起身往外走，剛出門撞見唐勉在外面吩咐秘書處的人事情，見他出來，唐勉立即迎上來問道：「霍總，有事兒嗎？」

　　因為下一個行程還沒到，這時候霍慎言應該在辦公室裡處理檔。

　　霍慎言頓住腳步，朝他看了一眼，突然說：「你去接一下星星。」

　　唐勉一怔，夫人來了？他這會兒心中有些了然，難怪老闆會露出喜形於色的表情。

　　倪景兮在樓下等著，又覺得不太對，畢竟霍慎言公司在這棟樓，要是他下來被人看見，是不是不太好。

　　這麼想著的時候，她看到了唐勉。

　　倪景兮心底微鬆了一口氣，笑著打招呼說：「麻煩你了，唐助理。」

　　唐勉當然不敢說麻煩，要把倪景兮往大樓裡領。

　　倪景兮：「他是不是在忙，要不今天就算了吧。」她怕去他辦公室，要是被人撞見不好。

　　好在唐勉說：「是去底下車庫，您放心。」

　　倪景兮這才跟他走進大樓裡，果然是往地下車庫，按鈕按在負三樓。

　　這時候是上班時間，往來車輛不是很多。整個車庫有點兒靜悄悄，連踩在地上的腳步聲都有著明顯的回聲。

　　直到走了兩三分鐘，她抬頭看到霍慎言正站在一輛車旁邊。

　　他今天穿的格外正式，西裝三件套，西裝上的紐扣沒扣起來，露出裡面成套的馬甲。他此刻手掌插在兜裡，低頭看手機，西裝衣擺被手肘擋在後面，馬甲緊貼著他的腰線，把他肩寬腰窄的身材更加凸顯出來。

　　倪景兮望瞭望他，特別是這雙長腿。

　　真想吹個口哨。

　　霍慎言聽到腳步聲抬起頭，誰知一抬眼就看到倪景兮滿含深意的眼睛。

　　倪景兮走到他跟前還沒說話呢，霍慎言倒是先側了下身，望向旁邊的這輛車。她視線跟著他一起轉了過來，說實話這一眼她徹底驚豔。

　　白色巨無霸一般的車子，安穩地停在那裡。

　　剛才要不是她注意力被他吸引，不會到現在才看到這車。說真的，這車太帥了，四四方方的車體不僅不顯笨重，反而透著霸氣。

　　車子正前方的字母B都透著一股淩厲。

　　倪景兮欣賞完了之後，剛轉頭，聽到霍慎言問她：「你覺得這車怎麼樣？」

　　「很帥。」而且酷。

　　「走吧。」霍慎言開口，然後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將她帶到了駕駛座旁邊，直接拉開車門。

　　倪景兮望著他，還沒清楚狀況。

　　霍慎言同樣看著她，一向瞧不出情緒的臉頰帶上隱隱笑意，他說；「現在開著你的新車，帶我去兜兜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