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通常來說，一個班上最有威嚴的老師都是班主任，但五班有些不同。喬蕊雖然是班主任，可個性隨和，人又年輕，喜歡和學生打成一片，大家幷不怎麽怕她。

　　相比起來，真正讓五班衆人聞風喪膽、一到他的課就如臨大敵的，是另一個人。

　　關越越垂頭盯著卷子，揪緊一顆心暗自祈禱良久，還是聽到了意料中的那句話，「這一列，依次起來說填空題的答案。」

　　她痛苦地閉上眼睛。

　　對於大多數文科生來說，已經逃過了物理和化學，數學就變成了最要命的科目。偏偏高長林作爲5班的數學老師，却心狠手辣，暑假結束前一周突然增加作業這種操作已經不算什麽了，最讓大家崩潰的還是他有一個壞習慣。

　　他特、別、喜、歡、在課上抽人答題！

　　就好比今天，他先花二十分鐘簡單評講了一下昨天的試卷，結束後還剩半節課，於是讓大家拿出複習資料，翻到還沒做的一套題。關越越在這個指令發出的瞬間就提高警覺，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開始抽人答題了！

　　而且好死不死，就是她這一列！

　　眼看第一排的鐘文曦已經站起來，關越越抓緊時間數了下人頭。她坐第六排，那麽輪到她就是第六題，還好還好，這道還挺簡單的，三角函數的基礎題，連她都會。

　　坐後排的好處這時候體現出來了，至少還能在起來前先把答案算出來，要是像鐘文曦現在這樣在衆目睽睽之下現想，她怕自己會的也不會了。

　　她可不想頭腦空白地當著全班幾十個人的面傻站三分鐘再灰溜溜坐下！

　　剛在本子上算出答案，還沒來得及鬆口氣，就發現情况不對，第三排的徐麗娜站起來却遲遲說不出答案。

　　不是吧。關越越剛這麽想，就見高老師一揮手，「行了坐下吧，下一個來說這道題。」

　　關越越：「……」

　　靠！今天點兒也太背了！

　　一個提前，後面的都會提前，關越越立刻去看第五題，一見就傻眼了，我靠這也太難了，連看都看不懂！

　　她急得汗都出來了，悄悄去碰同桌想求救，却被一樣學渣的同桌頂了回來，「沒時間，我在算我的！」

　　高長林抽人幷不是隻抽一列就算了，波及面非常廣，有時候一節課能把全班都給輪一遍，可以說是全面大掃蕩。所以他們這一列答題時，左右兩列的同學全進入了戰備狀態。按照經驗，他很可能在他們答完後讓旁邊一列的最後一個人起來，從後往前答題，當然，他也有可能還是讓第一個起來，從前往後答，具體看心情。

　　連別的組都不能放心！畢竟，他也做過在一列答完後直接放過這一片，跑到教室另一端點人的！

　　於是，同學們只好根據所有可能的情况推算自己的題目，幷時刻關注戰况，大家都很忙。

　　關越越絕望地看到前排的同學也答完了，認命地站起來，看來今天是避免不了傻站的命運了。誰知高老師看到是她，再掃了一眼題目，直接問：「不會？」

　　關越越：「……不會。」

　　高長林：「坐下吧，下一個。」

　　下課後，關越越面如死灰地趴在課桌上，宛若一條死狗。

　　楊粵音安慰她：「哎呀，又不是第一次答不出來，你還沒習慣嗎？好歹你立刻就坐下了，不像徐麗娜還熬了兩分鐘呢。」

　　雖然沒有丟這兩分鐘的臉，但關越越想到高老師一見是她就自動默認她做不出來，就不知是該高興還是悲傷，半晌捂臉慘兮兮道：「我受不了了。我感覺自己的數學課一直活在心驚膽戰中！」

　　「誰不是呢？」楊粵音附和，她這節課也被點了，好在題是會做的，最後一秒驚險過關，「每次只要高老師一開始抽人，你都能聽到全班每個人腦子裡的警鈴都『叮——』地拉響了。我也想求求他，都高三了，做個人吧，別再折磨我們了！」

　　關越越越想越煩，一拍桌子站起來，「餓死了，去小賣部嗎？」

　　楊粵音反倒坐下了，「下雨呢，不想去。」

　　關越越：「我請你。」

　　楊粵音站起來，「走吧。」

　　關越越翻個白眼。

　　兩人經過教室後面，沈意正埋頭做題，楊粵音看也沒看就一把提溜住她後領子，往外拖去。

　　沈意：「……喘、喘不上氣了！」

　　因爲天氣轉凉，從上周開始課間操改成了跑操，不過今天下雨，跑操取消了，大家難得擁有漫長的半小時課間休息時間，全都無懼風雨地跑了出來。小賣部擠滿了人，關越越擠進去一通奮戰，舉著三根烤腸出來，「你們也真好意思，我請客還要我幹活兒，合著你們就光吃啊！」

　　烤腸滾了厚厚的幾層辣椒，楊粵音接過來先咬了一大口，才說：「誰請客誰幹活。你把我們叫出來，難道還要我們親自去擠啊？」

　　理直氣壯成這樣，關越越無語。

　　沈意咬著烤腸，沒說話。現在雨小了一點，天是晦暗的灰色，冷風吹拂面頰，她覺得有點冷。

　　旁邊幾個女生在吃關東煮，一邊吃一邊嘰嘰喳喳說著八卦，忽然有人說：「哎，你們看到了嗎？肖讓拍新戲了！」

　　沈意動作一頓。

　　另一個女生說：「當然看到了。昨天官宣的，這次是男主歡！他第一個男主！」

　　是的，昨天娛樂圈的一大新聞就是備受矚目的00後小小生肖讓終於官宣了自己的第一部 男主戲。自從他步入16歲、人氣也越來越高後，關於他什麽時候真正擔綱主演的猜測就從未斷過，而怎樣的題材會被他看中也一直在被討論。如今謎底終於揭開，肖讓工作室通過微博宣布他正式加盟古裝武俠劇《長生》，飾演男主角謝長生，和比他大三歲的95後小小花蘭央搭檔出演情侶。

　　消息一經公布，網路一片歡欣鼓舞，大家紛紛奔走相告，「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肖讓弟弟演男主了！」

　　不怪大家激動，和從前演員都得先有大火的作品，人才能跟著走紅不同，如今流量盛世、營銷造星，娛樂圈綜藝真人秀繁多，一大批年輕藝人正經作品沒幾個，先通過這些途徑吸引了大量粉絲。又由於國內歌壇糊得一塌糊塗，這些藝人想繼續有所發展，十有八九都得去演戲，所以，粉絲和好感路人全都敲碗盼著自家哥哥姐姐弟弟妹妹早點有好的影視資源。

　　肖讓也是真人秀的受益人之一，雖然同時也不斷有一些不錯的影視作品，但不是主演就始終顯得根基不穩。粉絲都盼著他的第一部 男主戲能幫助事業上一個臺階，路人們却是另一個想法：「柯星凡的男主戲已經拍了，現在輪到肖讓，弟弟們都長大了，終於不用再看那些看膩了的老面孔，可以看年輕小男孩馳騁娛樂圈了！弟弟們給我衝鴨！」

　　觀衆都是喜新厭舊的，85後花生制霸熒屏那麽多年難免審美疲勞，大家都對新面孔的出現喜聞樂見。

　　關越越長嘆口氣，「同樣都是高三生，人和人的命怎麽就這麽不同呢？咱們還在學校裡受苦受難，人家已經去演男主角了。老天真是不公！」

　　楊粵音表示贊同。瞥到旁邊沈意一下下咬著烤腸，明明上面已經被咬沒，她却像沒發覺似的，抿著竹簽不知在想些什麽。

　　「回魂啦！」她忽然大喊。

　　沈意嚇了一跳，「什麽？」

　　「你怎麽回事兒，這幾天都心不在焉的，不舒服嗎？」楊粵音眼珠子一轉，「還是說，王子走了，把你的心也帶走了？」

　　她不過開個玩笑，誰知沈意却像被踩中尾巴的兔子，聲音瞬間拔高，「你……你胡說什麽！我沒有！」

　　楊粵音一楞，和關越越對視一眼，小心道：「我隨便說說，沒別的意思。」

　　沈意這才發覺自己反應太大了，想解釋又不知從何說起，半晌，把竹簽丟到垃圾桶裡，「回去吧，我還要做題。」

　　可是已經做不下去了。

　　沈意趴在課桌上，看著旁邊空蕩蕩的座位。今天是星期四，距離肖讓離開學校已經過去四天，可她只要一閉上眼睛，還是會想起那天晚上，兩人在夜色中的告別。

　　楊粵音說，肖讓走了，就把她的心也帶走了。這種話她才不會承認，但不可否認的是，她這幾天確實時不時就會想起他。

　　就像剛才，她在小賣部聽人談起肖讓，一瞬間連自己在哪兒都忘了，整個人、整個思緒都飛到了那個不在學校的人身上。

　　沈意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明明上一次肖讓離開，她除了最開始那兩天，後面很快就把他拋諸腦後、專心學習了，這一次是怎麽回事？

　　沈意想了許久，也沒個答案，忍不住拿出手機，登上又是兩個月沒上的微博。

　　依然是熱熱鬧鬧讓她看花眼的頁面，沈意不知道該怎麽找自己的想要的東西，她其實都不知道她究竟想找什麽。想了想，在搜索框輸入「肖讓」兩個字，按下去的瞬間却謹慎地往旁邊看了一下。

　　這節課是地理，喬老師要開會，發了套卷子給他們就出去了。大家都在專心做題，她坐在最後一排的窗邊，根本無人注意，但沈意還是覺得心虛。

　　如果有人看到，她在微博上搜索肖讓……

　　掙扎半晌，她還是默默删掉，掩耳盜鈴地改成了「長生」。

　　按下搜索鍵，彈出來前幾條都是肖讓接演電視劇《長生》的新聞，其中轉發量最高的是電視劇官博發的官宣微博。點開一看，果不其然評論區都被肖讓的粉絲占領，除了刷圖控評的，就是在表達對這個消息的震驚。

　　「武俠！居然是武俠！我還以爲是接之前傳的那部青春校園劇呢！」

　　「工作室是保密局嗎？之前一點風聲都沒有，突然就宣了！沒有一點點防備！」

　　「嗚嗚嗚怎麽辦我覺得校園劇更好！武俠都凉多久了，近年來有大爆的武俠劇嗎？一部都沒有！我希望弟弟的新作一炮打響啊！QAQ」

　　「雖然我也想看校園劇，但相信弟弟的判斷吧，團隊肯定是經過考量的。而且接都接了，不管結果如何，我們粉絲不能先唱衰呀！」

　　「對！而且誰說武俠不能爆了？去年那部翻拍的金庸劇還小火了一把呢。我相信，只要好好搞，什麽題材都有希望的！所以，你們一定要給我好好搞，知道了嗎！【威脅看」

　　「你們事業粉想好多哦，本顔狗只想知道，到底什麽放定妝照啊啊啊！我們要看大俠讓讓！！！」

　　最後一條得到大家的一致認可，群衆紛紛呼籲，官博趕緊把定妝照放出來。她們迫不及待想看到，肖讓的武俠造型到底是什麽樣子……

　　沈意看著評論，覺得自己又長見識了。

　　事業粉，是操心偶像事業的粉嗎？原來還有這種粉絲啊。她以爲追星就是花痴花痴偶像，居然還要管這麽多，連接的戲合不合適、會不會紅都要操心，大家都很有主人翁意識。

　　她退出微博，依然不想做題。翻了下卷子，發現題目都挺簡單，類似的卷子她都不知道做了多少張了，這張晚上再寫應該也沒問題，於是又點開了QQ。

　　沈意平時QQ聊得少，除了和楊粵音、關越越，也就是在班級群裡說說話，所以最上面幾個對話框都是他們。視綫往下，她看到一個熟悉的頭像上，黑色鴨舌帽，上面有銀綫綉著英文字母。

　　沈意深吸口氣，點了進去。

　　她和肖讓的對話還停留在兩個月前，最後一句是他發過來的語音，沈意想到那個語音的內容是什麽，臉頰忽然一燙。

　　肖讓現在在做什麽？新聞說他兩天前已經進組，現在應該在片場吧？

　　真的好快啊，才離開學校幾天，已經在拍新戲了。當時他說的工作就是這個嗎？

　　她胡思亂想，手機却忽然一抖，她低頭一看，震驚地發現自己不知道什麽時候居然發了個抖動過去！

　　還不是普通的「戳一戳」，而是兩個手掌中放出一團火球，直接擊中對方那種「放大招」的抖動！

　　沈意一瞬間心跳都停擺了，只恨不能撤回。正對著手機手忙脚亂，屏幕上却彈出一條消息：「班長？」

　　沈意一愣。

　　肖、肖讓？他不是在拍戲嗎，怎麽會回得這麽快？

　　現在再看到他發來的消息，她都心頭一緊，再一想自己那個愚蠢的振動也被他看到了，搞不好還是在他玩手機時直接振得他嚇一跳，更是窘迫得不行。

　　强行克制住心頭异樣，她回復：「對不起，我不小心按錯了。」

　　「沒關係，我還以爲你有事找我呢。」

　　她能有什麽事情找他啊……

　　沈意這麽想著，可即使沒事找他，當對話開始後，她却捨不得讓它這麽快結束，沒話找話道：「你……沒有拍戲？」

　　「拍啊。今天第一天，剛拍完一組我的鏡頭，現在在現場休息，就看到你給我發消息了。」

　　他頓了頓，反問：「那你呢，不是應該在上課嗎，偷偷玩手機？」

　　雖然只是文字，她却仿佛聽出了他的語氣。

　　他應該……是笑著說這話的。如果他在她面前，她還能看到他的眼睛裡的笑意，明亮而透徹，像陽光灑在溪水中……

　　她猛地回過神，她在想些什麽！

　　「這節課自習，我本來要在班級群裡發通知的，按錯了。」

　　肖讓沒有質疑往班級群裡發通知，是怎麽按錯成給他的抖動的，從善如流道：「哦，這樣啊。」

　　沈意覺得氣氛有點微妙，生硬道：「對了，還沒有恭喜你演男主角。」

　　「謝謝謝謝，你看到新聞啦？」

　　「嗯，我還看到你的粉絲都要求快點放定妝照，想看你的大俠造型。」

　　「物料發放是宣傳那邊在管，這次的同事喜歡搞神秘，我們的造型還且得捂著呢，估計最早下個月才能公布。」

　　沈意不太懂物料是什麽，大概就是定妝照那些吧，肖讓却忽然問：「不過，你想看我的造型嗎？很帥的，你想看的話我可以提前給你看！」

　　提前給她看？怎麽看？

　　沈意還沒反應過來，屏幕却忽然一變。

　　對話框消失，他的頭像變大出現在正中，下面顯示四個小字：視頻會話。

　　肖讓給她發來了視頻邀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