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所以，肖讓回嘉州我們居然不知道？萬惡的學校都把孩子摧殘成什麽樣兒了！」楊粵音痛心疾首說。

　　沈意擠在人群裡，也有點懵。

　　她和肖讓上一次聯繫還是那天晚上，算算也快一個月了。那之後肖讓沒再找過她，她當然也不會主動找他，兩人就這麽斷了聯繫，那短暫的一周就像一場夢，偶爾回想起來都透著股不真實。她把全部心思都放在學習上，只有偶爾上課時看到旁邊空蕩蕩的位置，才會想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裡，又在做些什麽。

　　但她怎麽也沒想到，兩人再次見面會是在這種情况下！

　　看著周圍的藍色海洋，她忽然有點緊張，這些都是肖讓的粉絲嗎？她們這麽興奮，難道是他已經到了？

　　前方人頭攢動，她費勁地墊起脚，還跳了兩下，終於看清門店外被圍欄隔出了一條路，鋪著鮮紅的地毯，應該就是明星們入場的通道。此刻上面除了維持秩序的保安，幷沒有別人。

　　所以，他還沒有來。

　　那她們叫什麽？

　　仿佛爲了回應她的疑惑，旁邊有女生說：「你們，小聲一點啊！弟弟人還沒到，我們如果動靜太大被趕走就完蛋了！」

　　另一個女生吐吐舌頭，「我忍不住嘛！上一次見弟弟真人都是九個月前的事了，不叫一叫無法緩解我內心的激動之情！」

　　這話似乎激起衆人的共鳴，大家立刻附和，「對啊對啊，弟弟雖然是嘉州人，但其實很少在這邊做活動，我們又不敢去七中門口堵他，一點身爲老鄉的福利都沒有！」

　　「至少你們還是他老鄉！像我們這種非北上廣的外地狗，追起來才更慘好不好？我昨晚加班到11點，今早坐五點的飛機從西安飛過來，真的，我跟前男友异地戀的時候都沒這麽辛苦！」

　　「老天保佑，看在我們一片赤誠，一會兒千萬讓我們多看弟弟幾分鐘！讓他別走太快！」

　　女生一個個雙眼發光、小臉紅撲撲，無比虔誠的模樣。沈意看著她們，又想起學校門口風雨無阻蹲守的粉絲，一個長久以來一直埋在心底的想法又浮了上來。

　　她不追星，也沒有特別喜歡過誰，所以真的不明白像她們這樣奔波千里、想方設法、又花錢又花時間，就爲了見一個陌生人幾分鐘，真的值得嗎？

　　「小意！」關越越忽然喊道。

　　沈意回過頭，才發現她被夾在人群裡，一副慘兮兮的模樣，「現在怎麽辦啊？人越來越多，我都快被擠扁了，不然咱們走吧！」

　　然而說走已經遲了，這麽一會兒的功夫，整個小廣場已經人山人海，前後都被包圍，她們根本出不去。

　　「你說，她們這樣真的……真的能看到肖讓嗎？」楊粵音大聲說，「現在就這個樣子，等人出來不定亂成什麽樣呢。前面又這麽多人，我真的懷疑除了站最前排那些，別人根本什麽都看不到！」

　　沈意也這麽覺得，那些女生還許願多看他幾分鐘，她現在擔心她們連一分鐘都看不到！

　　剛想到這兒，門店兩邊忽然又出來七八個保安，他們和本就在這兒的保安一起，守在了兩側圍欄前。大家一楞，猛地意識到什麽，回頭一看，果然，通道盡頭幾輛黑色的轎車緩緩開近，最後停在紅毯前。

　　像是一個開關被開啓，現場瞬間爆發出比剛才熱烈數倍的尖叫聲！

　　「啊啊啊啊啊來了來了來了！是弟弟來了嗎！」

　　人群像瘋了似的，開始拼命往前擠，沈意被夾在其中，連站都站不穩了。她從沒經歷過這種陣仗，有點害怕，「別擠了！大家冷靜一點……別擠，小心！」

　　楊粵音崩潰道：「都怪關越越，非要來看熱鬧！我們又不是在學校看不到肖讓，爲什麽……爲什麽要來受這個苦……啊我的脚！你踩到我了！」

　　關越越：「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嘛！我回去就寫一萬字檢討，這輩子都不敢再瞎看熱鬧了！」

　　今天來參加活動的除了肖讓，還有好幾位女明星，此刻先後從車上下來，笑著朝兩側揮手。

　　現場也有她們的粉絲，只是剛才肖讓粉太多太激動才被壓制住了，現在抓住機會，都爭相呐喊起來。

　　沈意在被擠得半死的情况下抽空認出最前面的是當紅小花旦周佩佩，有點疑惑地想，肖讓呢？他還沒來嗎？還是說她剛才錯過了，他已經進去了？

　　他現在……

　　身後忽然一股推力，沈意不受控制地往前。與此同時，旁邊圍欄因爲人太多差點被壓倒，幸好保安及時穩住，但人群還是因此往前幾步，恰好給後面騰出個空隙，沈意就順著這空隙，稀裡糊塗被擠到了圍欄正前方。

　　原本密不透風的人群散開，眼前豁然開朗，她倉皇抬頭，看到了紅毯盡頭的肖讓。

　　男生穿著純黑西服，襯衫雪白，襟口打著黑色的領結。不再是千篇一律的校服，也不是機場隨意的t恤長褲，他衣著正式，仿佛下一刻就要去赴一場華宴。

　　他的身材也不像很多成年男星，一望過去就高大挺拔，還有一點屬少年的單薄。西服是修身的款式，恰好顯露出他的窄細腰身，還有修長雙腿。

　　這樣的他，有一種介乎與少年和男人之間的氣質。

　　兩側是瘋狂呐喊的粉絲，閃光燈亮個不停，他却從容立於紅毯之上。似乎發現袖口有什麽問題，他一邊走一邊低頭整理，將散開的袖扣重新扣好，這才笑著抬頭，朝前方揮了揮手。

　　陽光照在他臉上，男生笑容明朗，眉毛輕輕挑起。

　　這一刻，青澀與成熟，鄰家和高貴，都在他身上奇妙的統一了。

　　沈意定定地望著肖讓，失去了語言。

　　她以爲經過之前兩年，還有開學那一周，自己已經對他很熟悉了。可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她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

　　學校裡的肖讓，雖然有著大明星的光環，但沒有直觀感受，他又脾氣好易相處，有時候甚至會覺得就是一個長得很帥的同班同學。可原來，當他回到屬他的領域，當他站到聚光燈前，是這樣的。

　　原來，這就是明星。

　　只要他站在那裡，就好像天生會發光。所有的目光都會忍不住看向他，而所有的榮耀，也都屬他。

　　原來，他是這樣的。

　　肖讓忽然轉頭，朝這個方向看來，沈意嚇了一跳，第一反應竟然是躲開。然而左右都是人，根本沒法兒躲，她腦袋裡亂糟糟地想，他會看到自己嗎？如果看到了，會是什麽反應？她要怎麽跟他解釋自己出現在這裡，他會不會笑話她……

　　念頭還沒轉完，肖讓的目光已經輕飄飄從她們身上掠過，像是什麽也沒發現。前方一個身影，他抬頭一看，周佩佩竟還沒進去，正站在圍欄旁給粉絲簽名。她也看到了他，兩人相視一笑，肖讓紳士地伸出右手，周佩佩把手放到他掌心，兩人相携走到logo墻前，簽名合影。

　　然後，他們和其餘人一樣進了門店，看不見了。

　　楊粵音終於擠過來，說：「小意你怎麽跑這兒來了？看到肖讓了嗎？」

　　「他和周佩佩，很熟嗎？」沈意輕聲問。

　　她幷不怎麽瞭解時下活躍的明星，但周佩佩走紅至今已經快十年，演了多部火爆全國的電視劇，號稱85後第一流量花，至少對她她是相當熟悉的。

　　楊粵音莫名其妙，旁邊的女生却回答了：「當然熟了，讓讓不是去年才跟她合作了《盛小姐》嘛，演她戲裡的弟弟。兩人後來一直姐弟相稱，私下還約過飯呢！」

　　「人都進去了，也不知道裡面什麽情况，晚一點應該會有照片放出來吧？要是有直播就好了，想看！」

　　他的工作。他的生活。他的朋友圈。

　　沈意看著高大的門店，還有門口的保安，忽然覺得這個之前就不敢進去的地方，變得更加遙不可及了。

　　「你現在可真是紅啊。」門店內，周佩佩端著杯香檳，輕笑著說。

　　因爲是Dior的活動，今天到場的明星都穿的Dior，周佩佩一身黑白撞色小裙子，栗色鬈髮披散腦後。她是標準的偶像劇女主長相，一張巴掌臉精巧可愛，過了三十歲之後，又添了幾分成熟風韵，愈發明麗動人。

　　肖讓笑著說：「姐，你就別打趣我了。我哪兒能跟您比啊！」

　　論咖位，在圈裡屹立多年的周佩佩確實比肖讓大多了，不過也因爲走紅太久，她的粉絲大都比較佛，論狂熱度不能和剛紅起來的肖讓比。

　　想到門外那鋪天蓋地的藍色手幅，還有在裡面都能聽到歡呼聲，她說：「你就別謙虛了。俗話說得好，長江後浪推前浪，眼看這娛樂圈就要是你們這代人的天下了。」

　　肖讓熟悉她的性格，知道這話沒有別的意思，也就懶得僞裝，「等我什麽時候先有一部自己的男主戲，再說天下不天下的吧。」

　　「不是已經有了嗎？我聽說有很多男主的本子遞到你工作室，怎麽，沒有看上的？」

　　肖讓以前是童星，演的戲雖多，却基本都是兒子弟弟這樣的角色，至今還沒有一部真正以他爲男主角的戲。而這其實也是每一個童星轉型都必須邁過的坎，當童星的光環褪去，你不再是觀衆眼中永遠會被優待的小孩，還能否演出讓他們喜愛的作品。

　　肖讓聳聳肩，周佩佩於是明白了，「沒關係，慢慢來。總要挑一部滿意的才行。」

　　「誒，小讓，我記得你是嘉州人吧？今天回家了啊。」另一個女明星夏青不知何時凑近，笑著說。

　　「我倒是想。不過這邊結束了我就得立刻飛北京，今晚還有通告。別說回家，我這趟回來，跟同學朋友見個面的時間都沒有。」

　　「小朋友這麽慘哦。」周佩佩捏捏他下巴，笑眯眯道，「不過你居然還有想見面的同學？我16歲出來拍戲後，就徹底脫離學校了，除了高考，就沒回去過幾次。我的高中，沒有朋友。」

　　肖讓本想說張立峰，腦中却忽然閃過沈意的臉。他楞了下，轉頭望向門外，烏泱烏泱的粉絲，人山人海，這些都是爲他而來的年輕女孩，他的目光却穿過她們看向了遠處。

　　不知道她現在在做什麽？難得放假，應該會好好休息一下吧？

　　不過，他念頭一轉，糾正了自己。就班長大人那「求知若渴」的模樣，最大的可能是已經在奮筆疾書、當窗做題了！

　　一定是這樣！

　　國慶假期結束後，第一次月考的成績也出來了，文科班前三名不變，依然是沈意、宋航和周靜書。然而等又過了一個月，半期考試結束後，排名總算有了變化。

　　這一次，沈意掉到了年級第二，第一名變成了宋航。這樣的情况以前也有過，大家沒多驚訝，只有張立峰發卷子時誇張地說：「恭喜攝政王，篡位成功啊！」

　　這天體育課，沈意和楊粵音她們一起打排球，楊粵音說：「你就把這個當成宋航的臉，或者張立峰的，狠狠地打，你就有動力了！」

　　沈意無語，「只是一次考試，我還沒那麽小氣。」照她這個邏輯，之前那麽多次她考第一，宋航都該想打他了。

　　楊粵音這才鬆口氣，「你這麽想就好。沒錯，就一次考試而已，等下一回，你肯定又重回王座了！」

　　陽光很好，暖洋洋照在身上，沈意抬頭看天。已經十一月了，夏季鬱鬱葱葱的樹木開始變黃，他們也換上了秋季校服。因爲打了會兒球，她覺得渾身舒展，平時久坐帶來的疲勞似都一掃而空，不由感慨難怪喬老師堅持讓他們出來放鬆一下，沒有像之前那樣體育課都關在教室上自習。

　　「哎，你們看了那個《盛小姐》嗎？肖讓的新劇！」正打著球，徐麗娜忽然說，「他在裡面好帥啊！」

　　她說的是《盛小姐的花園》，作爲周佩佩闊別三年、從電影圈回歸電視圈後拍的第一部 戲，《盛小姐》還在拍攝時就備受關注，當然最後的成績也沒丟臉，10月29號播出當晚就一舉拿下收視冠軍，之後穩居第一，成爲最近的熱播劇。

　　肖讓在裡面飾演了女主角盛開的弟弟盛放，雖然只是男四號，但角色設定討喜，加上他本就是當紅小生，所以最近無論是網上還是現實中對他的討論都變得更多了。

　　沈意沒有追這部劇，但媽媽在看（幷不意外），她睡前洗漱時瞄到過一次，恰好是他出場的那幕。男孩穿著純棉白t恤和牛仔褲，騎著自行車穿過那座濱海城市的大街小巷，薔薇花爬過鐵欄杆，而他等在大學宿舍樓下，周佩佩濕著頭髮跑到陽臺，他仰著頭，露出燦爛的笑容，「姐姐！」

　　……確實是很帥。

　　沈意咬唇。她覺得自己有點奇怪，但電視裡盛開和盛放站在一起的畫面，總是會讓她想到那一天，紅毯之上的肖讓和周佩佩。

　　那時候的他們，是那樣遙遠……

　　「小心！」關越越驚叫。

　　沈意一楞，才發現自己一個走神，擊球的力氣大了些，角度也偏了。排球越過徐麗娜直直朝後飛去，眼看就要砸中人，一隻手却忽然抬起，穩穩接住了它。

　　四人楞楞看著。

　　陽光下，剛被她們討論過的男生穿著跟她們一樣的校服，隨手拋了兩下排球，笑著說：「好久不見，你就這麽歡迎我啊？班長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