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暴露狂本來就只是想噁心人，被肖讓一駡，一邊尖聲大笑一邊迅速跑遠了。肖讓追了兩步，還是不放心，又折回女生面前，輕聲說：「好了好了，沒事兒了。」

　　路燈的光綫裡，女生小臉煞白，她怔怔地望著他，像是不認識他似的。然後慢慢的，她的眼眶紅了。

　　肖讓一下子手足無措。他最怕女孩子哭，見狀簡直有拔腿就跑的衝動，可想到剛才的事……唉，小女生突然撞上這種變態，是會被嚇哭的……

　　不該讓那個人跑了的，還是得剪了他的小唧唧！

　　他在校服口袋裡摸了摸，還好，他有帶紙的習慣。本想幫她擦眼泪，沈意却嚇得後退半步，他的手尷尬地舉在半空。

　　沈意見狀，終於回過神，低著頭接過紙巾，擦乾眼泪後輕聲說：「謝謝……」

　　然後就是沉默。

　　沈意揪著紙巾，腦子裡亂糟糟的。肖讓怎麽會在這裡，他不是先走了嗎？剛才幸虧有他在，不然她就慘了。可是，這是不是也就意味著，剛才的事他也看到了……

　　青春期的女生，遇上這種事情已經很羞人了，還被同齡的男生看見，她現在是雙倍的窘迫。

　　肖讓對她的心情心知肚明。他也尷尬起來，剛想說點什麽，身後却又傳來聲音。他隻回頭看了一眼，就立刻抓住沈意的手，把她往旁邊帶。

　　沈意：「幹什麽……」

　　肖讓：「別出聲！」

　　路邊停了輛黑色轎車，兩人剛在後面蹲下藏好，就看到幾個女生從前面經過。其中一個穿著白t恤、背單反的女孩說：「他真的走了嗎？我們沒看到他出去啊。」

　　「校門都關了，他肯定已經走了，今天是等不到了。咱們明天再來吧。」

　　明天還要來，肖讓痛苦閉眼。

　　他返校第二天，來圍觀的粉絲不如第一天那麽多，尤其晚自習下課已經很晚，大部分粉絲都走了。但他出來前觀察了下，學校外面依然有幾個執著的粉絲在蹲守，爲此他不得不繼續翻墻出逃。

　　「你粉絲啊？」旁邊沈意問。

　　肖讓見人已經走遠，這才回道：「嗯。要是只有我一個還沒什麽，你也在，被拍到就慘了。」

　　慘？她還不够慘嗎？

　　沈意這麽想，但經過這個插曲，她終於從那種受驚惶恐的情緒中緩過來，陡然發現自己和肖讓的姿勢有點奇怪。身子縮得小小的，幷排蹲在汽車後，小心翼翼朝外面張望。

　　沈意：「你覺不覺得，我們好像小孩子捉迷藏啊……」

　　肖讓略一沉吟，誠懇道：「我覺得，更像做賊一點。」

　　兩人面面相覷，「撲哧」一聲，同時笑了。

　　在笑聲中，沈意忽然覺得奇妙。

　　這樣的夜晚，她居然和肖讓這麽躲在車後，而就在剛才，他才從變態的騷擾下救了她。

　　路燈的光綫裡，男生側顔俊朗，像一幅畫。明明只是陰暗的角落，但他所在之處，便美好不似人間。

　　沈意忽然說：「昨天的事，對不起。」

　　肖讓一楞，「什麽？」

　　「昨天在辦公室，我跟喬老師說不想當你的同桌，沒有別的意思。我只是，有一點緊張……」

　　肖讓看著她，女生却躲開了他的目光，垂著頭，手指絞著書包帶子，像是對後面的話很不好意思，「就像剛才一樣，你太受關注了，我怕和你走得太近，也會被大家盯住不放……我不喜歡這樣……」

　　沒有說出來的話是，我不是不想教你功課，也不是自私的班長。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討厭我……

　　「原來是這樣。」肖讓半靠著車身，搖頭笑了，「我還以爲你討厭我呢。」

　　沈意詫异抬頭，完全沒想到他會這麽說，「討厭你？我爲什麽會討厭你？」

　　肖讓想起昨天傍晚，自己陡然在辦公室聽到那位看起來安靜和氣的班長一臉冷漠地拒絕跟自己同桌，當時他的第一個想法是，完了，他是在哪裡得罪過她嗎？

　　早上的事已經道過歉了，難道之前還有前科？他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來，不過好在，他對這種事已經習慣。

　　肖讓聳聳肩，「我也不知道，但，我已經習慣無緣無故被人討厭了。」

　　沈意看著肖讓。她聽懂了他的言外之意，像是第一次明白，眼前的男生是被千萬人喜歡的大明星，但有喜歡就有討厭，他的黑子也從來不缺，對他的辱駡攻擊一直不斷。

　　他享受了榮光，也承受著許多本不該他們這個年紀承受的壓力。

　　片刻後，她輕輕說：「我不討厭你。我還怕你討厭我呢……」

　　「我爲什麽會討厭你，因爲你不肯教我學習？」

　　肖讓玩笑似地說完，却發現沈意表情不對。他沉默一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一猜就准，「就算你不想教我學習，我又有什麽立場生氣？高三了，大家的時間都很寶貴，你也沒這個義務……你居然還爲了這個跟我道歉？」

　　他終於樂了，「沈意同學，班長大人，你一直這麽樂於助人嗎？」

　　他的表情，就好像她做了什麽蠢事。沈意惱羞成怒，「你不生氣，那剛才在教室裡，爲什麽我一過去你就走？」

　　「我以爲你是我黑粉，所以自覺躲遠一點啊。」

　　「那你還不是跟我一樣？」

　　「但我不是怕你生氣，我主要是怕你對我做點什麽，傷害到我……」

　　「肖讓！」

　　女生聲音清脆，像檐角的風鈴，叮咚一聲，敲碎寂寂無語的深夜。

　　肖讓舉起手，作投降狀，「我錯了。」

　　男生看似乖順，眼中却閃爍著笑意，他就這麽盯著她，沈意有點扛不住，視綫下移，看到他紋絡乾淨清晰的掌心。

　　剛才，就是這隻手，擋在了她的眼前。

　　那一刻，他就像電影裡從天而降的蓋世英雄，爲她擋退一切危險。

　　心跳忽然漏掉一拍，沈意摸摸臉，發現自己的臉頰和耳朵都在隱隱發燙。

　　什麽情况？

　　「不早了，還是快點回家吧。」肖讓忽然開口，嚇了她一跳，「你住哪兒？我送你吧。」

　　「不用了，我自己……」

　　「你還想自己回去？」

　　沈意一頓。她現在確實有點害怕再一個人，可讓肖讓送她也不合適，被人看到就麻煩了。

　　再說了，他也不可能每天都送她，她總是要自己回家的。

　　沈意點點頭，「我可以自己回去。你放心，我家不遠，我打個車很快就到了。」

　　肖讓有點驚訝。很少有女孩子遇到這種事，能這麽快調整好的，而且她也不是不害怕，明明剛才都嚇哭了。

　　片刻後，他說：「我剛剛想的不對。」

　　「什麽？」

　　肖讓：「你和一般的小女生，還是不太一樣。」

　　第二天下午，文綜考試結束後，沈意去辦公室拿試卷，喬蕊同時遞給她一張表格。

　　沈意：「這是……座位表？」

　　「對，新的。」喬蕊說，「我調整了一下座位，你看看現在怎麽樣？」

　　說是調整，改動其實很小，沈意還在靠窗的位置，肖讓被排到了教室中間，和數學課代表宋航一起坐。

　　喬蕊見她不說話，以爲她是爲調整座位的事內疚，「沒關係的，之前的座位你不喜歡，咱們就換一下，都是小事。」

　　沈意抿唇，喬蕊繼續說：「肖讓那邊你也不用擔心，一會兒我幫你跟他解釋一下。他脾氣好，不會生你的氣的。」

　　不會生氣，她當然知道他不會生氣。

　　同學們都吃完晚飯回來了，因爲剛考完試，大家還不想立刻開始看書，教室裡打打鬧鬧，還在外面就聽到嘈雜聲。

　　肖讓正在和經紀人發微信。他每次來上課，都讓大家儘量不要打擾他，但工作上的事說不準，時不時就需要他做個决定。

　　比如現在，經紀人就問他，臨時有個通告，周六能不能飛一趟長沙。他這次返校是打算多待幾天的，周六飛長沙，那豈不是剛上完這周的課，就要立刻開始工作？

　　肖讓還在糾結，却見喬蕊拿著東西走上講臺，朝下面拍了拍手，「哎哎哎，都差不多了啊，靜一靜，馬上上晚自習了。」

　　大家發出抗議的呼聲，喬蕊這才換了個表情，笑著說：「不過呢，晚自習前，我們還有一件事要做。這是這學期的座位表，我放在這兒了，都趕緊上來看看自己的新同桌吧。」

　　這次沒有開學第一天換座位，之前也有同學疑惑，不過大家都理解成因爲開學考試推遲了。現在見該來的果然還是來了，都紛紛涌上講臺，雖然換座位也沒什麽意思吧，但和學習比起來，還是這個要好玩一些。

　　座位表啊。肖讓手托著下巴，心想不知道喬老師給自己換的新同桌是誰。他瞭解喬蕊，那天晚上沒有按計劃換座位，他就知道她肯定是在調整座位表了。

　　他下意識看向沈意，她應該是提前看過表格，已經帶著書包搬去了自己的新座位。女生坐下後回頭一看，恰好和他目光撞上，她像是受驚一般，立刻轉開，若無其事地左顧右盼。

　　什麽情况？肖讓眉頭微皺，有點疑惑。

　　講臺上忽然發出驚呼，楊粵音抬起頭，不可置信地說：「小意，你你你……你跟肖讓同桌？！」

　　滿室嘩然。

　　肖讓驚訝地坐直身子。

　　那邊，沈意坐在座位上，感覺渾身都綳緊了。

　　她想起十分鐘前，辦公室裡，她對喬蕊說：「喬老師，我想過了。前天我是一時緊張才會拒絕，現在我想說，我願意和肖讓坐同桌，也願意幫助他的學習。」

　　沈意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說出這番話，也許是感激他昨晚對自己的幫助，又或者只是不想因爲自己影響老師的决定，顯得太特殊。

　　但無論當時的原因是什麽，現在，此刻，在全班同學的注視下，她真實地怵了。她幾乎想衝上去對喬老師說，這局不算，我們還是按另一張表吧，但理智克制住了她。

　　心中唯一的安慰是，至少肖讓不知道中間發生了什麽，不知道會這樣是因爲她又去找喬老師說了她願意。

　　他應該不知道……吧？

　　這樣想著，她再次回頭，却發現肖讓也在看她。男生本來的表情有點驚訝，眉頭上挑，黑眸倒映著燈光。

　　然後慢慢的，他唇角勾起，朝她露出一個笑。

　　沈意一瞬間汗毛倒竪，滿腦子只有一個想法：他猜到了他猜到了他猜到了！

　　下一秒，肖讓起身，在衆人震驚的目光中，拎起書包甩到肩上，大步走到女生面前。她腰背挺得筆直，坐得跟個小學生一樣規矩，似乎想以此來掩飾內心的緊張，可一雙眼睛却怔怔地看著他。

　　肖讓灑然一笑，在旁邊的位置坐下，然後轉過頭，朝她伸出手，說出兩人今天的第一句話，「多多指教啊，新同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