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chapter44
凌粟其實對發生了什麼事情並不太知曉。
這兩天他的情況不很好,每天光是在吐和睡覺見就耗費了大半的體力, 醒來的時候, 一般也就是去醫院樓下走走。
男人懷孕畢竟不是件什麼正常會發生的事情, 他的所有器官都還沒有準備好,體力和精神也跟不上女子備孕的強度。
醫生早早地就沒收了他的電腦和手機, 讓他安心靜養。
所以在賀硯回出現在病房裡一臉凝重的時候,凌粟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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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剛剛午睡醒來, 迷糊著睜開眼睛的時候就看見賀硯回坐在病房角落的沙發上。
一反常態的,存在感不很強。
他手裡拿著一個平常用的筆記本電腦, 靠在沙發椅背上,動作輕巧地在打字。
在聽見凌粟醒來的時候, 他適時地停下了手裡的事情, 蓋上了電腦。
凌粟撐著床坐起來靠在身後的枕頭上, 轉頭看著賀硯回:「找我有事?」
現在已經是深秋,窗外的風已經有了幾分冬天的吵鬧味道, 帶著葉子落在窗台上的時候,乾枯的樹葉發出很輕的一聲嘎吱聲。
屋子里的兩個人對視著,連帶著空氣都很安靜。
「你中飯想吃什麼?」
凌粟等了半天, 卻就等來賀硯回這樣一句無關緊要的問話。
「醫院裡有訂, 不用買了。」凌粟點了點頭, 向他道了謝卻還是拒絕了。
緊接著, 兩個人就又陷入了沈默。
賀硯回的手指用著很緩的節奏翹著電腦的側邊, 他低著頭, 像是在想什麼很嚴肅的事情。
凌粟最近在醫院待久了, 耐心出奇得好,就這麼坐著乾等看上去也沒什麼不耐煩的樣子:「嗯?」
「我昨天搜你拍的視頻。」賀硯回終於開口,抬頭看向凌粟,一雙眼睛深邃在這個時候卻又帶著些不合時宜的澄澈,「都沒了。」
「是都沒了。」凌粟點頭,「應該處理得比較乾淨了,怎麼了?」
賀硯回半點都沒迂迴:「還找得回來嗎?」
凌粟有些不解,臉上原本平和的表情難得變了變:「不必了吧。」
那段時間的存在對於賀硯回來說其實沒有什麼太大的意義,視頻里的片段也不及他們相處時間的百分之一。
只要凌粟自己記得,有那樣一個人存在過就可以了。
賀硯回看著凌粟,很努力地想要挖掘出自己記憶底部對於這個人的感覺。
但只是徒勞。
賀硯回只看得見這個人很清淡的笑容,以及翹在半空中的一小撮可愛的呆毛。
像是柔軟的四月里的陰雨天,朦朧的雨線中混雜著很淺的青草香氣。
「我們是怎麼見到的?」賀硯回問他。
這是賀硯回第一次,沒有對他們之前那段時間的東西產生懷疑,而僅僅是好奇。
他在剛醒來,聽說自己有了一個伴侶之後,只覺得可笑。
估摸著不知道是哪個好哥哥好姐姐又替他安排上了什麼東西,他只想著在見到那個人的時候,要用最刻薄的方式結束這段滑稽的婚姻。
賀硯回不是一個什麼感情豐富的人,但是小時候那種荒誕混亂的家庭關係,讓他對於婚姻這種契約形式卻是十分尊重的。
他曾經也想過,如果運氣好的話,他也許能找到一個還不不算太討厭的人,有用很好沒用也罷,總歸他也算全了個心願。
在看見凌粟之前,他只覺得滿心憤懣。
但在見到這個人之後,賀硯回卻突然平靜了。
這個人活潑,但很平和,對世界都柔軟,卻 又並不會被輕易傷害。他像是賀硯回素來規整冷淡世界里出現過的唯一一抹鮮活的亮色,是賀硯回經歷過的所有人裡面,唯一一個不怕,也不討厭他的人。
凌粟只是想離開而已。
凌粟只是對現在這樣的自己感到失望而已。
「我爺爺住院了,當你你住在他隔壁。」凌粟把他們的相遇簡化得厲害,一句話就敷衍了賀硯回,「一來二去的,就認識了。」
這件事賀硯回知道。
但是賀洵和賀家旁系的人找他找得厲害,當時他的身體狀況又不允許長距離的顛簸,陸雲他們先後輾轉了很多家海城的醫院,最後才在三院讓他藏了一段時間。
當時自己眼睛又瞎腿也斷了,身上肋骨也斷了兩根,到處都是擦傷和撞擊的傷口,估計躺在病床上的樣子著實是慘不忍睹。
「想不起來就別想了。」凌粟看著賀硯回那滿臉抗拒的樣子,以為他是不願意自己落魄的時候,淡淡地寬慰他,「沒什麼的。」
「我那時候」賀硯回突然開口,一身正裝的他帶著些不合時宜的狼狽,「是不是很難看。」
凌粟一時間甚至有些沒反應過來,賀硯回這種人竟然會糾結在這種問題上?
他像是確定了很久眼前的賀硯回是不是假冒的一樣,到最後才笑開:「和你現在不太像,但不難看。」
他的小天鵝,不難看。
賀硯回低頭,之間磋磨著電腦的邊緣:「啊,是嗎,那」
「篤篤篤。」敲門的聲音打斷了兩個人的對話。
「賀先生。」秘書在門外恭敬地示意。
凌粟就這麼眼看著賀硯回和自然地收起了臉上很淺的懊惱,換上了那副無懈可擊的平靜面容,轉頭看著打開了門的秘書。
「賀先生。」秘書向他點頭致意,又轉頭,對著凌粟喊了一聲賀太太。
凌粟對於這種情況有些無措,想出聲制止卻又覺得自己會不會小題大做——畢竟結婚證還在家裡放著呢。
他看了一眼對面的賀硯回,發現這個人連表情都沒動一下。
算了就這樣吧。
「賀先生,易總那邊問您,今天晚餐方便一起用餐嗎,和賀太太一起。」秘書微微躬著身,問賀硯回。
賀硯回抬頭,禮貌徵詢地看著凌粟。
但兩秒鐘之後,他就又切斷了和凌粟的視線聯繫,直接說道:「推了吧。」
「可這是那邊第三次過來聯繫了。」秘書看上去也有些為難,「我們也…」
「推掉。」賀硯回手上拿著病房沙發上的一個小玩偶在擺弄,聲音輕輕飄飄,但語氣根本不容拒絕,帶著只屬於上位者的威嚴,「沒聽見嗎?」
秘書立馬噤了聲,點了點頭之後倒退著帶了門邊,安靜地出去了。
凌粟看著低頭玩娃娃的賀硯回,總覺得他這種狀態很稀奇。
「怎麼推了?」凌粟有幾分好笑地問。
賀硯回手裡的娃娃被他捏得滾來滾去,圓鼓鼓的臉都被搓扁了。
凌粟看著他這樣子忍不住想到了之前憋著氣的賀硯回,笑著下床慢慢走去,把娃娃從賀硯回手裡搶救了出來:「別糟蹋東西。」
凌粟其實不算太虛弱,但坐在賀硯回旁邊的時候卻顯得特別小。
賀硯回拿余光瞥著凌粟,小心地看著他。
明明凌粟是正常男人的身量,甚至在南方還算是偏高的類型。
可怎麼會顯得這麼小呢。
賀硯回那余光比著凌粟的手,總覺得自己用一個拳頭就能包裹住他那上頭還帶著針孔的手。
賀硯回讓手下去查的關於凌粟的住院情況仍就是一片撲朔迷離。雖說賀家手腕通天,可凌 粟的就診經手的人太少,這家遠近聞名的的私人醫院又是以保密性高出了名的——不過,主要還是李醫生,她看見任何和賀家有關的人就總會升起非一般的防備。
賀硯回至今也沒查到,自己這位合法的伴侶到底是怎麼了才會這麼虛弱。
但凌粟的精神頭很不錯,光著腳在沙發邊晃蕩著,試探著問了一句:「不喜歡易行?」
賀硯回幾乎是在聽見這個名字的一瞬間就皺起了眉頭:「沒有。」
凌粟閒來沒事,感覺這樣和賀硯回坐在一起感覺很奇妙,卻也並不怎麼反感,像是個好久未見的朋友,有些陌生感,但又有著從心底來的熟稔。
他開口的時候,語氣里甚至帶著些逗弄:「沒有的話,怎麼還一直推。」
賀硯回看著凌粟手裡被整得可可愛愛的胖乎乎娃娃,心不在焉地說了些公司上的事兒:「商業模式不對路。」
凌粟半懂不懂的,但還是覺得賀硯回在嘴硬。
這樣的樣子…讓他忍不住會想起以前。
「我過兩天,要回英國一趟,處理一下那邊的事,然後再要去瑞士看一看我外祖父。」賀硯回看著娃娃的眼睛,無意識地開始背誦自己的行程,「公司里最近醫藥研發那塊有些進展,可能投資會加大一些,然後和美國那邊大學的研究所談一下合作…」
凌粟手裡抱著娃娃有些怔愣,他低頭看看娃娃,再看看那邊彎著腰神情嚴肅的賀硯回,有些無言以對。
他舉起娃娃的手臂:「好…好哦?」
「所以最近不能過來了。」賀硯回仍舊看著凌粟手裡的娃娃的眼睛,彷彿那才是他說話的對象似的,「行嗎?」
凌粟嘆了口氣,按著娃娃的腦袋給他點了點頭。
點完頭,他看著似乎還沒結束的賀硯回,想著自己是不是也該說些什麼。
「我…我弟弟過兩天要過來?」
「你會拍視頻嗎?」
凌粟面對這個問題,自己也有些躊躇,但看著賀硯回期待的樣子:「拍…拍吧。」
賀硯回聞言,這才笑了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