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冷靜別慫

　迎新大會是分院系進行的。

　凌可他們出宿舍時碰上了隔壁室友， 一問得知，是新聞學院下分設的廣告專業新生， 在高俊飛的熱情招呼下，一行人結伴抵達院禮堂。

　彼時禮堂裡才來了半數人，但戚楓和凌可的出現還是引發了不小的騷動。

　也許迎新大會讓人興奮之處正是在此——不是聽領導講話感受新生榮譽，也不是喚醒夢想明確目標， 而是你我來自五湖四海城鎮山村， 卻能考上同所大學相聚於此， 進行人生中第一次的歷史大會師。

　那麼多年輕的面孔，帶著蓬勃的朝氣與好奇，你打量我， 我打量你， 都企圖看到那個能讓自己一見傾心的，不管是長相、氣質還是才華， 讓你確認自己沒有來錯這個地方。

　所以，當戚楓這種顏值逆天還自帶氣場的帥哥出現時， 所有人的眼睛都亮了起來，更何況他身邊還有一個相貌並不遜色的凌可。

　一行人所過之處， 竊聲私語不斷， 身邊的一切都彷彿黯然失色。

　出現的是帥哥， 在場的女生們表現得激動一些， 對著戚楓和凌可的一舉一動狂犯花痴。

　但更讓她們想失聲尖叫的是兩人坐下來後發生的一幕——戚楓突然歪頭湊向凌可， 在他耳邊說了一句什麼悄悄話， 笑容俊朗， 姿態親暱……凌可眼神閃爍，偏頭回應他，兩人的視線在空中膠了兩秒，隨即又分開。

　就這麼短暫的一個對視，無形中散發出來的溫馨、曖昧、默契以及甜蜜，如同一股強勁的電流，給了所有偷看他們的女生會心一擊！

　前排有兩個以前壓根不認識的女生當場執手相看淚眼，激動得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在彼此閃爍的目光中看到了同樣的感動——啊啊啊！來對了！來對了！啊啊啊！好萌好萌！好帥好帥！

　……

　其實，受到暴擊的不止是那些女生，還有戚楓。

　剛剛，戚楓對凌可說的是：「完了，我覺得有幾個人已經看出我們是誰了。」

　凌可很快反應過來，戚楓說的是那個校內論壇裡的八卦貼。

　時間再往前倒退十二個小時，凌可估計還不知道該怎麼接戚楓這句話。

　但經過了昨晚的三觀重建後，此刻的凌可已經能一臉淡定地把問題重新拋了回去：「所以，我們在她們眼裡現在算是『一對』嗎？」

　然後。

　就沒有然後了。

　……

　戚楓正視前方，面上維持著淡淡的微笑，胸腔卻差點透不過氣來。

　凌可也沒好到哪裡去，心如擂鼓，他握緊了扶手，默唸著扮演直男的終極奧義——真正的直男，經得起一切賣腐的考驗，冷靜，別慫！

　***

　剩下一半新生陸陸續續抵達後，迎新大會就正式開始了。

　f大的新聞學院今年統共招生三百餘人，加上研究生，整個禮堂幾乎座無虛席。

　先由院領導、名師、輔導員等依次上台對新生們表達歡迎與致辭，最後才輪到了新生代表。

　「下面有請，201x屆新聞系本科新生凌可同學作為新生代表上台發言！」當主持人念出這句話的時候，凌可感覺所有人的視線都往他的方向聚焦過來。

　凌可在如雷的掌聲中起身，時隔多年再次上台，他還是緊張得渾身冒汗。

　不過值得慶幸的是，他有個「無論內心多緊張，表面都能很鎮定」的牛逼技能。

　臨走時凌可遲疑了一下，摘下眼鏡，放在位子上。

　戚楓瞥見了，拿起來饒有興致地打量了一番，替他鬆鬆地握在手裡，才抬頭看向凌可。

　只見凌可上了台，先朝幾位領導和老師鞠了個躬，接著轉身面朝觀眾，挺直脊背，拿出演講稿，開始念：「尊敬的各位領導，以及親愛的同學們，大家上午好，我是來自新聞系的凌可，很榮幸代表大家站在這裡發言……」

　戚楓目光灼灼地望著凌可，像是終於能大大方方注視這個人似的，貪婪地用眼光描摹著對方的身形。

　眾人也都目不轉睛地望著他，其實凌可的演講詞寫得嚴謹刻板、滴水不漏，和他這個人所呈現的感覺一樣，但大家聽得很專心。

　原因無他，就是凌可長得帥，而且他嗓音清冽，咬字清晰，在聽了前面將近兩個小時冗長的領導致辭後，凌可的出現簡直如一縷清泉，滋潤得所有人都身心舒暢。

　他的演講詞還寫得非常精煉，一二三四，幾點說完，毫不拖泥帶水地總結陳詞，在眾人都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講完了。

　全場意猶未盡地鼓掌，掌聲竟比之前給領導和老師的還要響亮。

　凌可下台後，手心裡還有虛汗，大腦遲鈍了很久。

　直到眼前一晃，戚楓捏著鏡框親手替他架上，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戚楓眉眼帶笑地望著他，壓低聲音問：「怎麼剛剛把眼鏡摘了？」

　演講消耗了他大部分的精神力，凌可沒心思再偽裝，直白道：「我……緊張。」

　戚楓：「摘了眼鏡就不緊張了？」

　凌可：「摘掉後看人會糊一點，可以假裝看不見你們。」

　戚楓忍不住笑出聲，掃了一眼四周，聲音又壓低了些：「我覺得你站在台上特別鎮定。」

　凌可：「……我真的挺緊張的。」

　戚楓：「除了眼鏡還有哪裡表現出來了？」

　凌可：「我背過演講稿。」

　戚楓明白了，如果凌可不緊張，可能不打算念演講稿。

　這一刻，他突然覺得凌可有點深不可測——一個人的心理素質到底要有多強大，才能讓別人絲毫看不出他的情緒？

　「我一點都看不出來。」戚楓仿若自言自語般低聲說著，又偏頭問凌可，「你還有沒有其他特別緊張的時候。」

　「嗯？」凌可被問得有些猝不及防，道，「有啊。」

　「比如？」戚楓好奇。

　凌可脫口而出道：「和你待一起的時候。」

　戚楓：「……！」

　看到戚楓有些愣然的表情，凌可笑了笑，道：「我開玩笑的。」

　戚楓：「…………」

　凌可：「呵，反正你又看不出來。」

　戚楓乾笑了兩聲，偏回頭去，不再說話了。

　凌可也收回視線，心有餘悸，要不是他剛剛突然想起昨天戚楓在鴛鴦湖對自己說的話，依樣效仿，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圓回來。

　在這之前，他也完全想像不了自己敢跟戚楓開這種玩笑！

　但是他剛剛，似乎做到了？

　驚惶過後，一股刺激感反湧上來，衝撞著凌可的四肢百骸。

　他在心裡咀嚼著方才那一幕，分析戚楓的反應、表情。

　除了得知被人開玩笑時的微惱，戚楓貌似也沒太在意。

　這一刻，凌可突然悟出了一個真理——只要能徹底忘記自己身為gay的事實，幾乎無所不能！

　因為無論他說什麼話都可以當開玩笑，就算不小心對戚楓表露了真心，也沒有關係，因為直男之間也會說類似的話，只要不當真就行。

　這種感覺……簡直和白嫖一樣！

　凌可微微睜大眼睛，抬手推了推自己的眼鏡，掩飾內心的澎湃。

　***

　院系迎新大會後緊接著是各專業分開舉行的系內或班內會議。

　新聞學院分設四個專業，每個專業又分兩個班，凌可他們一個宿舍的人都是新聞系（1）班的，發現全系最帥的兩個男生還被分在自己班上，（1）班女生簡直像是中了頭彩似的圍在一起，興奮不已。

　「總算看見你們了！」晚來的謝奇寶剛沒跟他們坐一起，這會兒才擠開人群找過來，看見凌可就一臉崇拜道，「凌可，沒想到你是新生代表啊，剛剛的演講太厲害了！」

　凌可淡笑了一下，謙虛道：「沒什麼。」

　謝奇寶摸摸鼻子，他不太知道怎麼跟凌可這種高冷的人打交道，見凌可惜字如金地吐出這句話，就不知道怎麼接了，只能轉身跟戚楓聊天：「戚哥，我剛坐在後面一片，那些女生都在打聽你叫什麼名字呢！」

　戚楓笑笑：「是麼？」

　謝奇寶：「當然啦，她們好像還在討論什麼帖子……」

　凌可：「……」看來過了今天，全校的人都會知道他和戚楓是哪個院系哪個班級的了！

　戚楓輕咳了一聲，轉移話題道：「來，帶你認識一下我們宿舍另一個室友，高俊飛。」

　高俊飛站在邊上，架著手臂，對謝奇寶挑挑眉，沒有出聲。

　這架勢直接把謝奇寶嚇慫了：「呃，你好……」

　高俊飛酷酷地「嗯」了一聲，沒給他什麼好臉色。

　謝奇寶縮了縮脖子，突然感受到了來自老天的滿滿惡意！

　——本來他看見戚楓和凌可就覺得有點自卑了，還以為大城市裡的人都這麼炫酷，今天新生報導才發現是自己的「運氣」特別好。本來想著吧，剩下一個室友應該會普通點兒，好歹讓他心理平衡點兒，結果又看見一個酷哥！還特麼是北方人！身高腿長man到爆！一看就不好惹！

　操，他到底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老天要把他一個一米七出頭的福建人安排在平均身高超一米八的酷哥宿舍？

　很快輔導員過來領著他們集中到了一個教室，班會開始。

　進行完簡單的自我介紹，輔導員率先將視線落在了凌可和戚楓身上，開玩笑道：「你們班男生資源很好啊，這種才貌雙全的帥哥放在整個f大都少見了，好好珍惜這四年的相處時間吧。」

　同學們聽了一陣哄笑，班會的氣氛一下子輕鬆起來。

　新聞系（1）班一共三十來個人，十六個男生，二十個女生，有靦腆內向的，也有開朗熱情的，在輔導員的引導下，大夥兒你一句我一句，慢慢熟絡起來。

　男生這邊能說會道的代表是高俊飛，凌可瞥了戚楓一眼，有點奇怪，他本以為戚楓這種社交型人格，這種場合肯定話比較多，豈不料他今天特別安靜，從頭到尾微笑著聽別人聊。

　凌可就更不用說了，私底下就是個悶葫蘆，更別說現在。

　後來輔導員提議要選兩個臨時班委代表，男女生各一個。

　凌可作為新生代表，原本大家對他的印象最深，經過班會上的自我介紹，大夥兒又被高俊飛的開朗逗比吸引了注意力。

　說實話，大學裡的班委就是跑腿打雜的，吃力不討好，凌可一點都不想當，所以還沒等別人提名他，就把高俊飛推了出去：「我覺得高俊飛挺不錯的。」

　高俊飛：「……」

　他這麼一說，大家就知道凌可對這官帽沒興趣，直接推舉了高俊飛。

　最後，輔導員總結道：「那麼女生的臨時班委代表就是章文沁，男生高俊飛，你們自己私底下建個班群，明天開始半個月軍訓，軍訓完了也會熟悉一些，屆時再投票選舉正式班委。」

　按照先入為主的心理，其實不出什麼意外，高俊飛和章文沁就是他們班的班長和團支書了。

　散會後，高俊飛和章文沁留下來討論點事，已經熟悉起來的部分同學結伴去食堂吃午飯。

　下午沒安排，還有人想組織一些同學出去看電影。

　「喂，凌可、戚楓，你倆有沒有空啊？」

　凌可和戚楓剛走到門口，就被人叫住了，作為全系甚至於全院最帥的兩個男生，他倆在今後的日子裡估計會是班上的焦點了。

　凌可婉言謝絕了，聽了一上午致辭，又親自上台做了演講，他覺得有些累，下午想回宿舍休息一下。

　戚楓聽凌可說不去，笑著眨眨眼，道：「那我也不去了，下次吧。」

　這時，組織活動的女生邊上突然又竄出來一個女生，問：「誒，你們知不知道，學校論壇裡有人放了你們的照片？」

　凌可：「……」

　這一次戚楓沒再避，坦白道：「知道。」

　「那你們知不知道……」女生紅著臉，開始支支吾吾，「網友們猜你倆……」

　對方才開了個頭凌可就猜到她要問什麼，頓覺壓力山大，他能扛得住在戚楓面前演戲，但還有點做不到在公開場合賣腐。

　不料就在這時，肩膀一沉，戚楓伸手摟住了他，與他頭挨著頭，笑問那幾個女生：「那你們看我們，像是一對嗎？」

　凌可渾身僵硬，大腦嗡嗡作響，這會兒滿腦子只有一句話——出來混，總是要還的！

　呵呵呵、呵……

　戚楓的嗓音低沉柔和，彷彿帶著一種天然的蠱惑力。

　那兩個女生瞬間面紅耳赤，盯著他們開始捂嘴尖叫：「啊啊……啊……像！像！」

　凌可：「……」

　凌可面上保持鎮定，心裡卻開始小人打架——要不要故作淡定地推開戚楓？還是繼續演？可是繼續演真有點受不了！摟在一起的刺激實在太大，他快扛不住了！

　怎麼辦？推開？繼續演？推開？繼續演？……

　就在凌可的防禦能力已經達到了臨界值時，戚楓鬆開了他。

　凌可如釋重負地鬆了一口氣，虛弱地笑了笑，和戚楓一起去食堂了。

　等高俊飛和章文沁在教室裡交換完聯繫方式，又商量了一下領軍訓服的事，一走出來，就看見班上兩個女生激動地抱在一起，還在尖叫：「啊啊啊……太帥了！」

　高俊飛猛地退了一步：「你倆幹嘛呢？」

　女生之一：「戚楓和凌可太有愛了！啊啊，分在這個班級太幸福了！我受不鳥了！」

　高俊飛：「……」

　女生之二：「對了，高俊飛和戚楓、凌可是一個宿舍的吧！」

　高俊飛一個激靈，摸摸下巴，對那兩個女生道：「話說，我們412宿舍有兩張被淘汰的蓆子……」

　***

　凌可和戚楓原本和謝奇寶一塊兒去食堂吃飯，後來路上謝奇寶接了個電話，說他媽媽來宿舍找他了，還給他帶了吃的，先走一步。

　又只剩下他倆，被人圍觀一路。

　但不知道是不是凌可已經想通了的緣故，覺得沒有昨天晚上那麼煎熬了。

　吃過飯，戚楓去上洗手間，凌可在外頭等他，意外碰上了一個熟人。

　是報到那天認識的學姐，齊秋蕊。

　「啊，真巧，你們今天不是新生大會嗎？怎麼樣？」

　寒暄了兩句，齊秋蕊突然道：「對了，我昨天給你發微信你怎麼都沒回我？」

　凌可一愣，反應過來自己加齊秋蕊的是大號，而這兩天他上的都是小號，尷尬地再次掏出手機：「呃，學姐你加我另一個號吧，那個號我不太用了。」

　齊秋蕊聞言，還以為凌可之前是拿不用的號來敷衍她，笑嗔：「哇，你這心機boy，還擔心我騷擾你嗎？之前竟然用小號加我！不夠意思！」

　戚楓上完洗手間晃過來，剛聽到齊秋蕊這句話，奇怪道：「什麼小號？」

　凌可心中一緊：「沒什麼。」

　還好齊秋蕊被迎面而來的戚楓轉移了注意力：「這是……戚楓？」

　齊秋蕊在報到處見過戚楓，自然記得他的名字，但戚楓已經不記得她了，經她再次介紹，才禮貌地叫了聲「學姐」。

　沒想到齊秋蕊緊接著也提到了帖子的事，還笑得一臉曖昧：「你倆出名得可真夠快的，入學第二天就被人雙雙偷拍，我記得你們之前是不認識的啊，不會真是在鴛鴦湖一見鍾情了吧？哈哈！」

　凌可眼皮一跳，儘管已經做了十足的心理建設，但在接二連三的攻擊下，他今天的演技值終於快被耗盡了！再怎麼演，也不能任人調戲吧？

　正打算解釋兩句，邊上的戚楓卻突然道：「我倒是想對凌可一見鍾情，呵呵……」他笑瞥了凌可一眼，「不過他對我一點不來電啊。」

　凌可抽了抽嘴角，終於，陣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