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抵足而眠

　現在開始做朋友也不算太晚。

　碰過杯，戚楓又開始絮絮叨叨，彷彿有說不完的話。

　凌可並不覺得煩，反而很享受這種這種感覺。

　由於凌可自身性格問題，與人相交時總說不上幾句話，別人還沒與他打開心扉，就會因他的「高冷」而率先敗退。

　難得有戚楓這樣不懼尷尬與冷待的人，就算得不到回應，一個人唱獨角戲也能唱半天。

　戚楓的嗓音不急躁也不緩慢，像是一根張弛有度的弦，拉著悅耳的曲調，又如同情人的絮絮低語，叫人如沐春風。

　凌可不由想起了五年前在電視台遇到過的姜瑩，也不知道戚楓這算不算是遺傳到了他媽媽的良好基因。

　飯後，兩人慢慢晃回去。

　途經便利店，戚楓又去買了一堆冰礦泉水和飲料。

　他說自己渴水，一天不喝上兩三升水就難受，尤其是這炎炎夏日，兩人剛剛又吃了麻辣香鍋，戚楓表示自己接下來得持續補水，否則就會枯死。

　凌可被他逗得直笑，跟著進便利店逛時，看到櫃檯邊的紙巾，不知出於什麼心理，順手買了兩包。

　回到宿舍，最後一位室友還沒出現，想必今天是不會來了，而謝奇寶和他家人住在賓館，也不回來。

　凌可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今晚宿舍裡就只有他和戚楓兩個人。

　與暗戀五年的人重逢第一天晚上就孤男寡男呆在一個房間睡覺……

　這、他媽和開房有什麼區別！？

　比起凌可內心的凌亂，戚楓似乎對此渾不在意。

　也對，在正常人眼裡，兩個直男睡一個宿舍有什麼問題？這宿舍樓一溜兒過去不知道多少房間裡有兩個直男正「坦誠相待」且相安無事呢。

　凌可做了幾個深呼吸，強迫自己鎮定下來。

　戚楓開了空調，放倒行李箱準備收拾東西，凌可趁這時間先去用洗手間。

　沖涼時，凌可一想到戚楓只跟自己隔了一道門，就忍不住興奮……

　……

　快速發洩了一回後，凌可覺得自己色令智昏，徹底沒救了！

　事後又沖了足足十幾分鐘冷水，確保浴室裡什麼味道都沒留下，才穿上衣服，推門出去。

　戚楓把兩個箱子全都打開了，行李全部被倒了出來，亂糟糟地鋪了滿桌滿地，邊上還有一堆剛喝空的礦泉水瓶。

　原本還算整潔的宿舍被他這麼一折騰，簡直像是遭了劫。

　凌可一邊擦頭一邊問：「你幹什麼，怎麼搞成這樣？」

　戚楓有些無措地對著滿地的東西，苦惱道：「沒想到宿舍分配給個人的儲物空間這麼少，我感覺我帶的東西有點多，放不下了。」

　凌可仔細打量了一番，見戚楓帶來的大都是衣服和鞋子，也沒有什麼大物件。

　他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掛，走到戚楓邊上指揮：「你先挑三四套換洗的衣服出來，掛衣櫃裡。」

　戚楓「哦」了一聲，乖乖照辦。

　看見戚楓翻出幾條內褲，凌可面上又是一熱。

　眨眨眼睛無視，凌可接著又道：「挑兩雙這幾天穿的鞋子放寫字檯下，其它的也包起來放衣櫃下層……嗯，剩下的衣服疊起來放箱子裡，等那幾套不夠換了或穿膩了再來箱子拿……」

　在凌可的幫助下，沒過一會兒，散亂的宿舍就重新恢復了整潔的狀態。

　戚楓鬆了口氣：「你真厲害啊。」

　凌可無語，這有什麼厲害？

　不過，他倒是沒想到，在朋友圈裡風光無限的型男戚楓，私底下簡直像個沒長大的小孩，自己的東西都收拾不好。

　還有一點——「你帶這麼多鞋來幹嘛？」凌可皺眉道。

　戚楓帶來的東西里光鞋子就有跑鞋、板鞋、皮鞋、馬丁靴、勃肯鞋五雙，難怪拖了整整兩個大箱子！

　凌可自己就一雙休閒鞋和一雙運動鞋，其它鞋子他以前根本沒接觸過，看見了也不會去買，因為壓根不知道怎麼搭配衣服，一雙休閒板鞋幾乎百搭。

　「換著穿。」戚楓理所當然道。

　凌可抽了抽嘴角，他這個gay都不太懂現在的直男的世界了。

　收拾完東西神清氣爽，戚楓又「咕咚咕咚」灌了大半瓶水，找了換洗的衣服道：「我去洗澡。」

　凌可心一跳，莫名有些做賊心虛，也拿了瓶冰水喝了冷靜冷靜。

　沒過兩秒，戚楓的聲音又從浴室裡傳來：「凌可，哪條毛巾是我的？」

　凌可走進去指給他看：「這個，這個，還有杯子，這個。」

　戚楓對著一架子上下四塊白色毛巾和兩隻一模一樣的刷牙杯，一臉懵逼……哪個？哪個？和哪個？

　凌可：「你就記得右手邊的都是你的就行了。」

　男左女右，憑什麼自己的放右邊？

　戚楓一挑眉，這次不想忍了：「顏色都一樣，我搞錯了怎麼辦？」

　凌可也有點尷尬，買的時候竟然沒想到給兩人分個顏色。

　不過四塊毛巾裡有兩塊是洗臉的，兩塊是擦身的，洗臉的毛巾小點兒，擦身的稍大一點。

　戚楓靈機一動，把自己那塊洗臉毛巾和凌可的擦身毛巾換了換，道：「行了，就這樣吧，你用小的，我用大的。」

　他比凌可高一點兒，覺得這麼分配很合理。

　凌可聞言，卻整個人僵住了：「我……這一塊，已經擦過身了。」

　戚楓揮揮手，毫不嫌棄道：「沒事，我一會兒拿肥皂洗洗。」

　凌可：「……」

　可能直男都是不拘小節的，凌可也不好再糾結。

　不過退出來時，他幾乎是扶牆走的。

　那塊毛巾，他剛剛還擦了自己……那裡。

　……雖然已經洗過了，但一想到戚楓有可能拿去洗臉，凌可還是覺得羞恥得不得了。

　問題不只是這個，而是明明知道不應該，可一想像那些污穢的東西，凌可就又有了反應。

　戚楓洗澡比他快多了，不到十分鐘就結束了。

　那會兒凌可正打算上床，兩隻腳一上一下地踩在鐵槓上，偏頭一看，只見戚楓穿著一條寬鬆的沙灘褲，打著赤膊就從浴室裡晃出來，身上的肌肉還泛著一片未擦乾的水光。

　……操……他媽的！

　凌可腿一軟，差點從爬梯上摔下去。

　「你要睡了嗎？」戚楓見狀問，「才九點多。」

　「……嗯。」凌可顫顫悠悠地爬上床，往裡一倒，背對著戚楓，渾身虛脫。

　戚楓在床下窸窸窣窣不知搞些什麼，又進進出出去了兩趟洗手間。

　過了一會兒，他也爬上來了。

　床雖連著桌子，但並沒有與牆壁固定，在有人攀爬時發出明顯的「吱嘎」聲，聽得凌可渾身緊張，就好像戚楓會爬過來直接躺在他身邊一樣。

　戚楓見凌可頭朝著另一邊，自然不會把頭對著對方的腳，兩人只能腳對著腳睡。

　床邊和床尾有鐵欄杆圍著，一條防止人掉下去，一條防止人越界把腳伸到別人床上去。

　戚楓一米八七的個兒，往床上一躺就像是躺在一個鐵籠子裡，伸不開手腳。

　對於睡慣了家裡大床的他來說，不足一米寬的宿舍床真是怎麼躺怎麼不舒服。

　他煩躁地伸直腿，繃了繃腳板，想試試會不會一不小心就抵到床尾的鐵欄。

　不料這一繃，他的腳竟然直接穿過了欄杆，碰觸到了一個溫熱的東西。

　那東西被他一碰，飛快躲開了。

　戚楓愣了愣，突然反應過來，他剛剛碰到的是凌可的腳。

　「我剛是不是碰到你了？……不好意思啊，這床太小了。」

　過了好幾秒，對面才傳來一個悶悶的聲音：「沒事。」

　凌可幾乎要被戚楓剛才那一下給撩得差點噴血三升，直接陣亡。

　他不敢再伸腿，縮起來躲在被窩裡，按開了手機，打算看個新聞平靜平靜。

　過了一會兒，他又不由自主地點了微信，找到戚楓的頭像。

　與戚楓的對話框裡，還留著唯一一條來自對方的信息——

　戚楓：「我通過了你的朋友驗證請求，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聊天了。」

　時間是三年前。

　凌可自己都沒有想到，三年後的今天，他會在f大的宿舍與戚楓，抵足而眠。

　彷彿有一股電流從剛剛被戚楓碰到的腳趾蔓延至全身，在他身上點了把火，燒得他整個人灼灼發燙。

　第一個晚上就如此「赤雞」，凌可都不知道接下來要怎麼熬。

　輕輕嘆了口氣，凌可又習慣性地點開了戚楓的朋友圈。

　他驚訝地發現，就在一分鐘前，戚楓才發了一條信息。

　「我完了。」

　沒有配圖，沒有表情，就簡簡單單的三個字。

　凌可看得一頭霧水。

　什麼完了？

　如果他現在還沒和戚楓重逢，看不懂就看不懂了，可是關鍵是這一個晚上戚楓就跟他呆在一起，這會兒還睡在自己對面，一分鐘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讓他覺得「完了」？

　難道是……認床睡不著覺？

　凌可覺得這個猜想挺靠譜，一面同情戚楓一面又在心裡覺得好笑。

　拇指輕輕一掃，撫過對方拿真人照片設置的頭像，凌可在心裡對他念道：「晚安，戚楓。」

　儘管昨夜興奮異常，但凌可的生物鐘還算規律，身體的亢奮始終扛不住大腦的慣性，不到十二點他就睡著了。

　一夜好眠，睜開眼睛時，凌可還有點恍惚身在何處，等反應過來後一下坐起身來。

　——戚楓還睡著。

　只見一條被子被他絞得像條水蛇似的，纏在身上。

　宿舍裡空調打得有些冷，戚楓緊緊地揪著被子一頭，一條手臂環著身子，明顯一副被冷到了又找不到被子蓋的姿態，看著竟然有點可憐。

　凌可穩住亂跳的心臟，爬下床把空調關了。

　接著輕手輕腳地走進洗手間，準備刷牙。一低頭，凌可發現那兩隻一模一樣的刷牙杯上，不知何時被分別用透明膠貼了標籤。

　左邊那個標籤上寫著「楓」，右邊那個標籤上寫著「可」。

　兩個字邊上，還分各畫了一隻貓咪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