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0 章
京城的人這麽多,可是也鮮少親眼見著外頭的外室跑到正妻面前耀武揚威的場景。更別說那「外室」還挺著一個大肚子, 說自己已經有了身孕。
當婦人把說是定情信物的玉佩一拿出來, 鋪子裡衆人便紛紛亮了眼。
拿出玉佩時, 婦人又變得理直氣壯起來。
「這是裴大人貼身的玉佩, 是他親手交給我的。」婦人說:「裴夫人, 你不相信我,難道還不認得這個玉佩嗎?」
甄好當然認得。
還當真是裴慎貼身帶的那個。
她伸手把玉佩接了過來, 放到手中仔細觀察,一時沒吭聲。
見她不出聲, 婦人便更加得意:「裴夫人, 我說的可句句都是真話,是裴大人親口告訴我的, 裴夫人, 無論怎麽說,我肚子裡的也是裴大人的孩子, 您嫁給裴大人那麽多年,却一直無所出, 這也是裴大人第一個孩子,您可不會就這樣看著吧?」
甄好沒說話, 鋪子裡衆位夫人却是心中思緒百轉。
哪怕這事的確是裴大人做錯了,可那婦人說的也不錯,這可是裴大人的第一個孩子。這第一個,意義自然也是不同的。
裴夫人與裴大人成婚多年了,可肚皮却一直沒動靜, 放到尋常人家中,哪怕夫君不提,上頭長輩也會不滿,還會張羅著給納妾,也是裴大人入贅,裴夫人才沒了這個麻煩。鋪子裡這些夫人,多多少少都經歷過後宅的那些事情。
裴大人到底是個男人,如何不會在意自己的孩子?
若是這婦人沒有鬧到大傢伙面前來,私底下裴夫人如何處置,那也是裴夫人的事,可既然鬧到了大庭廣衆之下,非但是往裴夫人臉上扇了個巴掌,還是逼著裴夫人捏著鼻子認了這事。
不然如何?把這有了身孕的婦人趕走,再落得個心腸狠毒的名聲不成?
後宅裡頭有多少手段,那也得藏在後宅裡,可沒有人會把這事擺到明面上來,表面都要裝的和和氣氣的。
還有些人想得更多。
裴夫人丟了這樣大的一個臉,若是性子烈一些,就會像她方才說的那樣,乾脆與裴大人和離了。裴夫人可不是沒有人撑腰,宮裡頭還有個寧王呢。
說到底,這事還是兩邊都理虧。
衆人心思各异,可甄好却遲遲沒有開口。
婦人等了許久,都等不到她的回復,頓時有些著急,不由得揚聲道:「裴夫人!」
「我聽著呢。」甄好懶懶地應了一聲:「你特地挾著孩子來找我,可不就是想從我手中撈點什麽?是要銀錢還是裴夫人的名分?你不說,我怎麽知道?」
婦人吞咽了一下口水,見她臉上沒有半點怒意,更摸不准她的意思。
尋常人得知自己的夫君在外頭養了一個外室,難道不是氣急攻心?怎麽她面前的這裴夫人却是這麽鎮定?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裴大人離開的匆忙,也沒給我留下多少銀子,有了孩子之後,我還得吃的好些,怕餓壞了肚子裡的孩子 。過了這麽久,我的銀子也花光了,裴夫人菩薩心腸,若是可以……」
她遲疑了片刻,眼角的餘光瞟過鋪子內部的一切,眼底閃過幾分貪婪,當即便把心中想的數目提了提:「我要五百兩!」
「五百兩?」甄好咂舌:「你可當真不客氣。」
婦人挺著肚子,理直氣壯地道:「這可是裴大人的孩子,難道裴夫人覺得裴大人的孩子也不值五百兩嗎?」
甄好嗤笑了一聲:「若真是我夫君的孩子,別說五百兩,千兩銀子都是值得。」
婦人眼睛一亮,張口要說什麽,却很快又被甄好打斷:「可那也得當真是我夫君的孩子才行。」
「這……這就是裴大人的孩子!」婦人著急,生怕自己快到手的五百兩就要飛了。「裴夫人不願意信,可連這玉佩都見著了,您還不願意信嗎?」
「是你說這是我夫君的貼身信物,我可沒應下。」甄好道:「拿著個假玉佩出來唬人,你真以爲五百兩銀子是這麽好掙的?」
婦人一噎。
這玉佩也是別人給她的,她哪裡知道是真是假。
「你憑什麽說這是假的?這就是裴大人給我的!」
「我夫君身上的玉佩,那也是我給他的。」甄好說:「先前我得了一塊好玉,想不出來要做什麽,就要匠人做了幾塊玉佩,與我夫君身上是同一塊玉出來的。枝兒,把那剩下的玉佩拿出來。」
枝兒脆生生應下,連忙去拿了玉佩出來。
那時候甄好做了不少個玉佩,她也沒想好要做些什麽,便隨便讓匠人選了圖案,匠人便將這些玉佩做成了圖案相似的,甄好將其中一個給了裴慎,後來猜裴慎應當不喜歡與別人用相像的東西,便把這些玉佩收起來,再也沒拿出來過。
直到這會兒婦人拿著玉佩找上門,她才總算是想起來。
「這玉佩是從我如意閣裡出來的,你從未來過如意閣,興許是不知道,我如意閣中所有的東西都會打上標誌。」甄好隨手拿起旁邊的胭脂盒子,揭開盒蓋,艶紅的胭脂上印著梅花的圖案,是如意閣的標誌。
婦人頓時楞住。
這支梅花幷不陌生,她方才走進來時,牌匾上便有著這樣的圖案。
「非但是胭脂,若是買過我如意閣中的首飾的夫人也應當知道,上面也會留下標誌。」甄好又拿起一個簪子,把細長簪柄上那不容易被察覺得標誌給她看。
「這玉佩是我如意閣出的,那上面也有著標誌。」甄好拿起木盒中的玉佩,在玉佩右上角某處,果然也有著一枝難以察覺得梅花標誌。「可你拿過來的這個,却是沒有的。」
婦人一時呆住。
她下意識地道:「怎麽會沒有呢?」
甄好微微笑道:「那還得麻煩你去問問你身後那人,爲何拿了一個假玉佩來誣陷我夫君了。挺著個肚子,不分青紅皂白張口便說是我夫君的孩子,連一點證據都拿不出來,還想讓我們吃了這個虧不成?枝兒!」
枝兒應了一聲,轉身從櫃檯後面抽出了一根小兒手臂粗的木棍,交到了她的手中。
婦人一驚,下意識地捂住肚子後退了兩步。
「我做生意以來,一直講究是和氣生財,可若是有人欺負到我頭上,也萬萬沒有讓人欺負的道理。」甄好臉上笑意收斂:「你可知道陷害朝廷命官,是什麽罪責?」
婦人嚇破了膽,眼看著她手中的木棍揮舞,腦子空白一片,哪裡能想出來是什麽罪責,忙不迭轉身跑了出去。
那一棍子若是打下來,保不准要一屍兩命呢!
甄好冷冷地哼了一聲,把木棍交到枝兒手中,轉身再看向鋪子中呆住的衆位夫人,臉上又露出了和善的微笑來。
夫人們:「……」
……
裴慎黃昏出了工部,順路去如意閣接甄好,還沒走到鋪子,便聽到鋪子外面擺在路邊的一個小攤子攤主叫住了他。
「裴大人。」
小攤主是個賣木雕的,每日都在這兒擺攤,甄好這鋪子門口,也就只有他一個小攤子,原先甄好還幫過他的忙,他時常見裴慎過來接人,與夫妻倆都熟得很。
這會兒,小攤主一叫,裴慎雖然疑惑,到底還是轉身走了過去。
「裴大人,你等會兒見到了裴夫人,可得要小心些。」小攤主壓低了聲音,緊張地提醒:「今日有人到裴夫人的鋪子裡鬧事,裴夫人這會兒估計還憋著氣呢。」
「有人鬧事?」裴慎眉頭皺起:「誰敢在這兒鬧事,報官了沒有?」
小攤主看著他,眼中還有幾分憤憤:「是裴大人您啊!」
「我?」
「您還沒聽說呢?」小攤主說:「今日有一位大著肚子的夫人跑過來找裴夫人,說是懷了裴大人您的孩子,您說說,裴夫人遇著了這事,能不生氣嗎?」
裴慎悚然一驚:「我的孩子?!」
「那夫人是這麽說的!可是被裴夫人當場拆穿,原來是那位夫人想要訛銀子。可是您想想,夫人被找了這樣的麻煩,怎麽會不遷怒您?」小攤主壓低聲音提醒:「等會兒您見到了夫人,可一定要哄著些,我特地在這兒等著您呢,就怕您不知道,反倒再惹夫人生氣。」
裴慎恍惚應下。
小攤主說完,也就收拾攤子,準備回家去了。
裴慎恍恍惚惚進了鋪子,等見著了甄好時,都還有些沒回過神來。
被小攤主一提醒,他一進鋪子,便感覺鋪子裡那些夥計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對,裴慎轉頭看去,那些夥計一和他的視綫對上,便立刻低下了頭。裴慎心裡頭又是茫然又是委屈,與枝兒的視綫對上,枝兒還憤憤瞪了他一眼。
冤枉!天大的冤枉!
他連甄姑娘的手指頭都還沒碰過,又怎麽會鬧出一條人命來?!
甄姑娘應當也是知道的才對!
裴慎連忙道:「夫人……」
「枝兒,把東西收拾好,咱們回家去了。」
「好嘞,小姐!」
裴慎急忙跟出了門:「夫人,你聽我解釋。」
「解釋什麽?」甄好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這有什麽好解釋的,你有沒有做過,難道我還不清楚?」
就裴慎那臭毛病,兩輩子都不敢碰別的女人,還養外室?
呵,他要是有這樣的膽子,她早就一棍子打斷裴慎的腿,上輩子就把裴慎給休了!
裴慎這才長舒了一口氣。
「除了夫人之外,我從未與任何女人接近過。」他解釋道:「別人不知道,夫人是最清楚的,今日發生了這樣的事,應當是讓枝兒去叫我,我不信那人還敢當著我的面撒謊。」
說起這個,甄好還納悶呢。
那位孕婦跑過來的太過突然,裴慎潔身自好,用脚趾頭想也知道這不可能是他的孩子,要是真把裴慎找過來一對質,任憑婦人如何花言巧語,也沒法把假的說成真的。也不知道是從哪裡生出來的底氣。
要是換做別人,遇到有誰跑到自己面前說是她夫君的外室,哪怕是不相信,也難免會産生懷疑。若不是她知道裴慎不能碰人,說不定還真的會慌張,會懷疑裴慎。
可這圖的什麽呢?
她也沒得罪誰,怎麽就盯上她了?
真想要對她做什麽,這手段也太拙劣了一些。
甄好納悶不已,一整天都在想著這事,想自己最近是不是得罪了什麽人。先是拿她的身份說事,這會兒又拿她生不出孩子說事。
她倒是沒去追查那位婦人的身份,但是裴慎却是上了心。
他問了枝兒那婦人的長相特點,而後調查之下,才發覺那婦人竟然與靖王府的人有過接觸。
得到了結果,裴慎便立刻皺起了眉頭。
怎麽又是這個陰魂不散的登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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