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柔軟
楊蓁聽了這句話,並沒有露出任何慌張的神色。
她知道自己如今又一次站在了金陵城牆上。
倘若在這一場博弈當中,她不能將自己的長姐鬥倒,那麼她重生歸來得到的一切都將化為烏有。
於是,儘管她胸腔裡有萬千洪流呼嘯而過,可仍然氣定神閒地在一旁空置的蒲團上跪坐了下來。
她伸出手臂撿起地上用來投壺的金翎,瞄準遠處的銅壺,一擊而中。
楊芙見狀笑了笑,彎下腰來從旁邊的小幾上倒了一盞清茶遞給自己的妹妹:
「我竟不知道,小七這麼會投壺。」
一邊說著,她一邊垂下眼簾來,提著那身有如道袍的素淨衣裙,也跪在一方蒲團上。
楊蓁接了茶,靜靜地看著她:
「長姊就一點都不想知道,小思是怎麼夭折的?」
話音剛落,周遭的氛圍也因著這句話愈發冷淡了幾分。
楊芙淡淡開口: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當年圍困周府的人除了禁軍,還有誰。」
說著,她便將自己杯中的清茶一飲而盡,狀似豪飲烈酒。
楊蓁知道,自己這位姐姐從小便跟其他女子不同,性情也格外剛烈一些。
楊蓁看著她,搖頭堅決道:
「長姊徹夜都跪在父皇的寢宮外,並不在周府,又如何知曉這其中的真相?」
楊芙臉上漸漸燃起怒意,她只一瞬間便撕破了一切用來掩藏自己的皮囊,幾乎是撕心裂肺地吼了出來:
「因為小思的兩條腿全被人打斷了!
滿府上下,若不是進軍所為,又會是何人!?」
楊蓁勉強頂著她幾乎聲淚俱下的質問,冷靜道:
「父皇已下旨誅殺周府滿門,未及成年的男丁及女眷均會被發配,他又為何要指使禁軍私下謀害小思!
倘若長姊不肯相信父親,那麼在這之後呢?
為何這麼快,就有亡陳餘孽找上門來?」
楊芙瞪大了雙眼,幾乎眼眶俱裂。
在巨大的悲憤之後,她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似乎一個剛剛沉溺於深海的人被救上岸。
就這樣停頓了許久,楊芙這才抬起頭來。
她的眼眶通紅,滿目哀傷,卻再也沒了方才那令人恐懼的憤怒之情。
她沙啞著嗓音說:
「亡陳餘孽,呵...亡陳餘孽都被我們的父皇抬進了皇宮之中做寵妃,還分什麼彼此呢?」
楊蓁搖著頭,言辭懇切:
「父皇固然有錯!
可是姐姐!就因為那件子虛烏有的事實,幾句小人的挑撥離間,你就要害死我們全家嗎?」
楊芙渾身上下震顫了片刻,如同看見瘟神一般跌跌撞撞地站起身來:
「你不要叫我姐姐!我不是,我不是……
楊家的事,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隨即她便一路疾走地離開了這座院子,順著長廊遠遠躲開。
楊蓁焦急地站起身來,追隨著她的步子一路走到盡頭的堂屋裡,又繞過堂屋的屏風到了內室。
就這麼走著走著,她卻忽然停了下來。
因為她看見楊芙正跪在一座靈堂之中,她單薄的身子正不住地顫抖著。
周圍光線昏暗,除了楊蓁自己,沒有半點鮮活之氣。
她慢慢走到楊芙身後去,竟赫然看見一副小小的、早已乾枯腐朽的骨骼陳列在祭臺上。
那副屍骨的雙腿俱裂,果然是被外力打斷的。
楊蓁壓制著內心的恐懼,緩緩開口道:
「長姊,父皇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會傷害小思。
哪怕,哪怕他是叛臣的兒子。
小思在那天晚上,因為風寒離世了。
父皇害怕你自責,所以從來都沒有告訴過你這件事……」
楊芙沒有說話,也沒有回頭,而是埋著頭不做聲。
忽然,她開始嗚咽了起來,聲音回蕩在這座空曠的靈堂之中,顯得尤為可怖。
楊蓁走上前兩步,將自己溫熱的手放在她肩上,試圖作出最後一次嘗試:
「長姊,你忘了麼?小時候,你喜歡騎馬射箭,從不喜歡女兒家的東西。
父皇知道了還很高興,天天都只帶著你一個人去校場,跟著大哥一起學習武藝。
那時候我和五哥羡慕得不行,可是第二天父皇還是會只帶你一個人……」
不知什麼時候開始,楊芙似乎止住了嗚咽。她雙目無神地注視著靈臺上的屍骨和牌位,凝神聽著。
「你忘了大哥二哥帶著我們兩個,去玉圭園偷梅花?
還有那個時候,四哥他在外面逛的時候,但凡看見什麼好看的紅纓槍小匕首,都要買回來,嚷嚷著送給長姊……
還有那年,我生了病半夜裡睡不著,你便去小廚房裡熬夜給我做點心吃……」
她自顧自地說著,可她看不見的是,楊芙臉上早已源源不斷地淌下眼淚來,悄無聲息。
不知說到了哪年的故事,楊蓁耳畔終於有個溫和的聲音徐徐而來:
「我記得。」
楊蓁雙眸噙著淚,衝上去一把從背後摟著自己的姐姐。
她這麼多年瘦了許多,這麼抱著,連骨骼也覺得十分明顯。
似乎沒有想過她會這樣,楊芙遲疑了片刻,這才伸出手來握著她的胳膊。
就算這麼相顧無言,也能感覺到彼此的體溫互相溫暖著,像她們小時候那樣。
可就在這時候,突然有人大喝一聲,從楊蓁背後襲來。
她躲閃不及,腕間卻被人狠狠拉扯著,硬生生拽到了一邊去。
楊蓁重重地摔在地上,竟然看見周婆提著一把劍與她長姐對峙。
楊芙手無寸鐵,但仍然眸光凜冽:
「景南召,我說過不准碰我說過的這幾個人。」
景南召?!
楊蓁的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她原本以為長姊才是真正的景南召,卻不曾想原來這位真正潛藏在公主府的南陳餘孽是周婆?!
只聽周婆冷冷笑了一笑:
「殿下恕罪,老奴只是覺得,這女人留著是個禍害,遲早會擾亂公主殿下的心智。
不如讓老奴,殺之而後快!」
說著,周婆的劍鋒陡然朝著楊蓁的方向刺來。
而楊芙手腕輕輕一挑,橫空將她攔截了下來。
周婆似乎並不打算傷害楊芙,於是便劍鋒偏轉,急急躲開她的身體,又朝楊蓁刺來。
楊芙的武功並不及她,只能飛身擋在楊蓁面前——
只見銀色劍光一閃,劍鋒已然無法收回,俐落地刺入了楊芙的身體當中。
楊蓁急的大聲喊道:
「姐姐!」
而楊芙一咬牙握住劍柄,瞬間她蔥白的手腕便鮮血淋漓……
見此情景,周婆卻突然慘叫一聲。
只見她右手陡然鬆開劍柄,仰面躺在地上捂著腹部,模樣很是痛苦。
楊蓁顧不得她,連忙抱住楊芙那輕飄飄的身體,手忙腳亂地捂著她的傷口:
「姐,你撐住……來人!快來人哪……」
她幾乎撕心裂肺地連著喊了好幾聲,卻被楊芙按了下來:
「小七,別喊了,你聽我說.....」
楊蓁這才將目光聚集在她那張蒼白的臉上,強忍住淚水:
「你說,我聽著。」
楊芙死死地按著自己的傷口,試圖讓血流的更慢一些。
「北境有一處叫做七里川的地方,那裡……有伏兵,是蘇葉派來的人。
大元帥戰齊是一個虛幌子。實際上指揮作戰的人,是蘇葉。
你告訴曦兒,不要去那裡,只要發兵合圍,敵軍便再難成事……」
楊蓁的眼淚滾落了下來,她狠狠地抹了一把:
「好我知道了,你不要再說話了,我馬上去請大夫來好不好?」
即使是極度虛弱的狀態下,楊芙卻依然能按著她的臂膀:
「沒用的,別叫他們。
這是雙生咒,我死了,景南召也就死了。
等我們死了之後,你去書房裡把地圖拿來,上面標注了所有...所有在京華的眼線。
小七……」
她的聲音不能再低了,已經快要低到了塵埃裡去。與此同時,她眼角淌下一滴淚來:
「對不起……」
楊蓁不由地淚如雨下,忍不住嗚咽著。
可是楊芙的眸子漸漸黯淡了,她禁錮著楊蓁的手也漸漸鬆開。
鮮血流了遍地,從靈堂裡一直延伸出去,一片殷紅。
從長公主府走出來的時候,楊蓁渾身都是血。
方才在靈堂裡她一直抱著長姊的屍體,一動也不動。
她很久都不曾這樣抱過她了,竟然沒發現她已經那麼輕了,渾身上下瘦的不得了。
要不是晴初求著她放開,她還會在靈堂裡一直坐著。
回想上輩子和這輩子,她與楊芙見面的次數寥寥無幾,更別說像小時候那樣一起睡,一起玩耍。
自從她從令狐驍那裡知道她長姊與南陳有染之後,她那份原本就淡漠的感情似乎變得極易割捨。
可是直到她死,直到她的血流了一地。
楊蓁才明白所謂血親是什麼意思。
她坐在馬車上,呆滯地看著長公主府的朱紅大門。
也不知過了多久,天色都變得昏暗了下來。
晴初從門內走了出來,捧著一盞茶遞給楊蓁:
「殿下,喝口茶水吧,你都在這兒坐了兩個時辰了。」
楊蓁緩緩回過神來,接過茶抿了一口:
「晴初,書房裡的東西都拿來了嗎?」
「拿來了。」
晴初遞給她兩卷破舊的羊皮紙,她連看都沒看,便繼而吩咐道:
「走,去驛站。」
晴初有些意外:
「現在去驛站?」
楊蓁點了點頭:
「消息應當已經傳入京華了,大哥會來處置這一切。
我們去驛站歇息一晚,明日不進京,換了快馬直接前往北境。」
晴初從她的話裡聽出了事態緊急,便立刻應了下來:
「既是如此,我們這便上路。」
楊蓁的車駕一直到半夜才返回到了靖南關外的驛站。
靖南關驛站亭長從未接見過像她這麼尊貴的皇族,一時間戰戰兢兢地不知如何是好。
還是晴初出言道:
「殿下是要在驛站住一晚上,明日便換了快馬前往北境送信的。
廂房只需乾淨整潔便好,再備些熱水和吃食來。」
說著,還遞了一包碎銀子過去。
亭長這才誠惶誠恐地接了,這便下去為楊蓁一行人準備吃食和住宿的廂房。
晚間沒有足夠的熱水沐浴,楊蓁便和衣而臥,一個人靜靜地躺在床榻上。
她自然是沒有京華的信使跑得快,可若是將這件事呈報中樞,再等朝廷派出信使,那恐怕就追不上傅虔的腳步了。
若是明日五更天就出發,快馬加鞭趕上王軍的步伐,最多不過後日或許就追上了。
她左思右想地,企圖用眼前緊迫的一切填滿自己的身體。
若是不這樣,在長公主府中發生的一切將會像噩夢一樣纏繞著她。
現在,還遠遠不是她可以傷心難過的時候。
她就這樣昏昏沉沉地睡了。
儘管的確是在睡夢之中,可是整個人的意識像是虛浮著,幾乎一絲風吹草動就能將她驚醒。
半夜裡她伸手觸及旁邊裹成一團的錦被,以為自己再往過一伸手便能觸及那熟悉的溫暖……
可是一驚醒來,外面已有些灰濛濛發亮,身邊還是冰冷的被褥,全然沒有那人的體溫。
晴初推門進來了,她也睡眼惺忪著,卻仍然按時進來侍候著楊蓁起床洗漱。
清晨沒人給她們燒水,好在如今是夏季,也能湊合著用涼水洗臉。
吃完了一頓便飯之後,楊蓁便帶著人換了快馬,一路直奔著王軍北上的方向去了。
他們一路奔波了一天一夜,這才在北境一個小驛站歇了下來。
那驛站破破爛爛地,比起靖南關的驛站也不如。
楊蓁帶著護衛,一行十幾個人住進去,竟顯得有些擁擠。
只不過亭長倒是個懂事的,這便安排著人將自己住的上房打掃了出來給楊蓁住。
楊蓁謝過之後,讓晴初扶著進去歇息了。
楊蓁馬術不佳,這一天是咬著牙熬下來的。
到了夜間,渾身酸疼地幾乎躺不下來。
晴初倒是沒多大的事,她小時候是在關外長大的,早就習慣了以馬代步。
扶著楊蓁趴在床榻上之後,晴初便一個人出去找驛館的人詢問大軍經過的時辰。
可等她回來之後,卻是沉著一張臉。
楊蓁問道:
「怎麼了,難不成王軍沒有從這兒經過?」
清楚了搖了搖頭:
「王軍一路急行軍過去了。
再往前百里,便是關外。
亭長說,他們朝著七里川去了。」
楊蓁聞言大驚,也顧不上身子酸軟,連忙爬起來問道:
「去七里川了?是何時經過此地的?」
「亭長說,是今日清晨經過的,一路急行軍去了七里川。」
楊蓁聽聞此言,猛地下了床榻去,卻一個趔趄險些摔倒。
晴初趕忙扶著她,心焦地問:
「殿下這是做什麼?」
楊蓁咬著牙,彎腰撐在床邊上:
「我們得去阻止他們。
傅虔率軍一路疾行過來,勢必會在關內紮營休整……」
忽地她眼睛一亮,想起她跟傅虔在南境時的默契,立刻便道:
「晴初,去把地圖拿來,或許我會猜得出傅虔在哪裡紮營。」
晴初脆生生地應了,立刻便將行囊之中的地圖拿了過來,兩人一起將地圖攤在床榻上,點上燭火圍著看。
楊蓁的眼睛一動不動地盯著那圖紙上描繪的山川河流……
這時候外面忽地傳來一陣雷聲,轟隆轟隆地很是嚇人。
晴初站起身來關上了窗子,而楊蓁卻仍然將目光鎖在那圖紙上……
似乎有哪裡不對勁……
隨著晴初關窗的聲響,楊蓁腦中宛如炸開一般猛然驚醒:
「晴初!」
晴初回身緊走了兩步到她身邊,連忙問道:
「殿下怎麼了?」
楊蓁緊張地問道:
「方才,是你提的七里川,還是那亭長主動提起的?」
晴初不明緣由,但也馬上回答道:
「是那亭長提起的,奴婢見他對這一帶很是熟悉……」
楊蓁立刻便指著地圖道:
「你看,七里川在關外還要再走百里方能抵達。
除了關外,大軍又未必會朝著七里川去。
以傅虔的性情,怎麼會將行軍路線告訴一個小小的亭長?」
外面「轟隆」地又是一聲雷響。
晴初也睜大了眼睛看著地圖,戰戰兢兢地說道:
「方才進來的時候,我們也並沒有查驗他們的金牌,驗明真身……」
這時候,楊蓁立刻示意她不要再說話,果斷地吹滅了手中的燭火,凝神聽著外面的動靜。
果然在外面傾盆大雨之中,能隱隱約約聽見外面的護衛在與人拼殺的聲音。
她腦中立刻想起來長姐臨死之前的話——
七里川有伏兵,主將戰齊是一個虛幌子,而真正的主帥是蘇葉。
一想到這兒,便能想到外面圍堵她的究竟是誰了。
這裡離令狐驍割讓給她的鄴城十二州,不過百里有餘。
原來蘇葉是帶著她的大本營,前來侵犯大孟邊境的?
可是如今再想這麼多也沒有用了,就她帶在身邊的那幾個護衛,又如何能跟蘇葉手裡的人相提並論?
楊蓁握緊了晴初的手,艱難出聲:
「晴初,連累你了……」
晴初雙手捂住她冰冷的手,小聲地安慰:
「殿下說的是哪裡的話。
這麼多年都陪殿下走過來了,奴婢和殿下之間又何談連累不連累的?」
楊蓁握緊了她的手,一雙眸子不由自主地閉上。
她不怕死。
可是若是她死了,王軍又該如何挺過七里川那一關?
若是她死了,傅虔又要追隨著她怎麼辦?
還沒等她想清楚,房門便被一夥人猛地踢開。
她和晴初躲在床榻旁邊,看著那些人的刀刃上都沾染了血,面若羅刹一般立在門口。
她聽見其中有一人怪笑了一聲:
「兄弟們,大孟公主就在裡面,若是活捉回去,王后娘娘定然有賞——」
可誰知他的「賞」還沒說出口,便讓人一刀劈成了兩半。
那人的身影與另外幾人糾纏在一起,他手中的銀刀上下飛舞,幾下便將人全都砍了乾淨。
楊蓁嚇得躲在裡面沒敢出聲,卻聽見一聲急促的腳步聲進來,伴隨著熟悉的聲音:
「蓁兒?」
那是傅虔的聲音!
楊蓁三兩步便從床榻上爬起來,順著聲音的方向摸了過去。
借著外面火把的微弱光線,她看清了來人的身影,立刻便紮進了他的懷抱。
晴初替他們點燃了燈火,便立即退出了廂房。
他身上濕漉漉地,鎧甲也變得冰冷。
可她卻仍然捨不得放開,夠著他的脖頸蹭著,想借一點溫度暖和暖和。
傅虔將刀扔到地上,緊緊摟著她坐到了床榻上,低眉在她全身上下掃了一遍,問道:
「怎麼樣,受傷了沒有?」
楊蓁搖了搖頭,眼巴巴地盯著他看,雙手怎麼也不肯放開,聲音裡幾乎帶了哭腔:
「傅虔,我以為見不到你了。」
傅虔心疼的不行,楊蓁從來都沒有過這樣用力地抱著他,顯然是被嚇壞了。
他也不敢想,若是自己再稍晚幾步,後果又會如何。
想到這兒,傅虔摟著她的手又緊了幾分。
誰知卻聽見懷裡的小姑娘嚶嚀了一聲,他低頭一看,只見她噙著淚花:
「疼……」
傅虔趕忙將她鬆開,問道:
「哪裡疼?」
楊蓁臉上紅了一陣,蚊子般小聲地說:
「今日騎了一整天的馬……」
他見小姑娘這副模樣,立刻便明白了過來。
剛開始騎馬的新手不能在馬背上待的太久,不然大腿和臀部都會有擦傷,腰背也會酸痛無比。
不過就算是知道了原委,他也不好……動手。
畢竟這天雷勾地火地,若是那副春光都展現在他面前,他能不能忍得住不趁人之危都不知道。
想到這裡,他便丟下一句:
「我去叫侍女進來。」
便大步流星地離開了廂房。
等晴初替楊蓁處理好了傷口之後,從裡面走出來,傅虔這才走了進去。
小姑娘如今還趴在原來的地方,小腦袋枕著自己的胳膊,已經沉沉地睡著了。
傅虔走過去輕輕坐在床邊,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她的臉蛋。
楊蓁似乎知道是誰在她身邊,於是便迷迷糊糊說地抱住了他的大手,往自己懷裡塞。
傅虔陡然僵住,他觸及到了小姑娘柔軟的腹部,便從那隻手開始漸漸石化一般僵硬,一直蔓延到了全身。
就在他勉強調勻了呼吸,準備抽手離去的時候,小人兒卻又扯了他一把,竟將他那隻大手捂在了胸口……
傅虔感覺到手背觸及的柔軟,心中慌亂得幾乎無法自持。
可那小丫頭還砸吧了砸吧小嘴,柔軟的櫻唇讓人幾乎忍不住要覆上去一親芳澤……
他最終做出了一個艱難的決定,緩緩地轉過身去,不再去看她。
於是稍許片刻之後,傅虔便呈現出一種極為奇怪的姿勢——
他將手背在身後任由睡熟的小姑娘抱著,自己則轉過身去斜倚在床榻邊上,就這麼睡了過去。
兩人如若就這麼僵持著,那還算是一夜無事。
可是就在淩晨的時候,傅虔卻感覺被人從身後抱住,有個小腦袋貼在他後背輕輕啜泣著。
傅虔睡眼惺忪地醒了過來,轉過身去察看。
只見她並沒有醒過來,而是緊閉著眼睛,雙臂纏上他的臂膀,便不打算再放開。
傅虔一用力撥開她的小手,她就開始哭。
於是他沒辦法,只好自己也躺了下來,將她裹進懷裡,一下一下地拍著背哄她。
楊蓁似乎安定了下來,又沉沉睡去。
再醒來的時候,她卻猛地睜開了眼睛,幾乎是含混不清地喊著一句話:
「別去七里川,有伏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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