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盟友
等到了她五哥宮裡,楊蓁看見楊景正精神抖擻地站在書房裡作畫,身上竟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衣裳。
楊蓁上前兩步,瞧見木星不在這兒,服侍在楊景身邊的是那個叫雪芽的小宮女。
雪芽見了她,朝她福了福身,退到了一邊去。
楊蓁不動聲色地瞧了她兩眼,見她低著頭,一副老實本分的模樣。
這時候她五哥像是覺察出書房來了人,這才抬起頭來。
楊景驚訝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哎呦呦,今兒怎麼穿這麼好看?
肯定是跟駙馬爺出去遛彎了吧?」
楊景看起來比平日精神了不少,面色紅潤沒有分毫病態,瞧的楊蓁一陣發愣。
難道是她搞錯了?原來前世裡她五哥不是暴斃而亡,而是活活……騷死的?
楊景見她目光呆滯,伸出手去在她面前晃了晃:
「喂,怎麼了?」
楊蓁回過神來,恢復了鎮定,用平常的口氣問他:
「怎麼今兒個宴會你沒去?連長姐都出席了,你架子可夠大的。」
楊景打了個哈欠:
「不去不去,今兒個你五哥我作畫如有神助。
你瞧瞧,瞧瞧我畫的君子蘭?」
楊蓁十分不給面子地打斷他:
「不看。木星了,怎麼沒在這兒伺候?」
「一早就出去了,這會兒也不見人。
你且去後面園子裡逛逛,興許在哪兒侍弄花草呢。」
楊蓁回頭瞧了眼那小宮女雪芽,白了他五哥一眼:
「喜新厭舊。」
說完便邁出了書房,任憑她五哥在背後大呼小叫:
「哎你個小丫頭,有你這麼說話的麼?……」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從她一踏進屋子裡之後,就覺得有一種異常的感覺。
可是她到底不曾跟她五哥一同起居,說到底還是得找到木星才能印證她心裡的想法。
楊蓁就穿著這件舞衣,在月色下行走在後花園裡,像個謫仙一般。
她才走到一半,聽見原本一片寂靜的園子裡冒出一個懶懶的聲音:
「這麼晚了,公主殿下是要去見情人麼?」
一聽這聲音,楊蓁下意識便想走,可是那人的身形早已從花叢裡的涼亭之中站起,讓她避之不及。
她不情願地回過身來,對著來人擠出個極為勉強的微笑:
「楚皇陛下。」
令狐騷換了件月白的衣裳,若不是那暗紋繡的銀龍,他看起來倒像是個慵懶的貴公子。
「怎麼,白日裡惹惱了公主,連句話都不願同朕說了?」
他湊近了兩步,身上散發著一股酒香,大約晚間飲了不少酒。
楊蓁不由地退了兩步:
「夜色深了,楊蓁急著回宮,就不陪楚皇陛下多談了。
夜深露重,陛下早些回去歇息。」
令狐騷倒也不攔她,隻往身後的石凳上一坐,笑道:
「世人道蘭陵公主癡情,肯為了未婚的世子爺南下流放。
沒想到這麼快,便換了個心上人。
真可謂,世態炎涼哪……」
楊蓁腦中晴天霹靂一般,她轉過身來走到令狐驍面前,冷言問:
「楚皇在說什麼?」
令狐驍三兩句便留住了她,自然也不怕她離開。
他一雙狹長的鳳眸慵懶地一閉,伸出胳膊撐著一張俊美妖冶的臉,不肯再開口。
見他這副模樣,楊蓁只好坐在他身邊去,耐心地等他說話。
過了半晌,令狐驍的眼睛仍然閉著。
若不是他的指節偶爾動彈,楊蓁都要以為他睡著了。
他睜開眸子,瞧見楊蓁還在這兒等他,彎起唇角笑了笑,將身子探過去問:
「喲,還在這兒等我呢?還說不願意做我的皇后?」
說罷,伸出手去想要撩起她額前的秀髮。
楊蓁往後一躲,正色道:
「楚皇若有話,不妨直言。」
令狐驍慢慢收回手,頗有些惆悵地歎了口氣:
「公主果然是個痛快人。
實話實說,公主的敵人,也是我令狐驍的敵人。
既然如此,何不精誠合作?」
楊蓁的眸光幽深,似是藏著看不透的顏色。
她默了良久,展開一個嫣然的笑容:
「楚皇焉知楊蓁的敵人是誰?若是誤傷無辜,豈不是太對不起這樣的聯盟?」
令狐驍似乎早知她會如此,從衣衫之中取出一方錦帕遞給她:
「若今日不曾遇見公主,這方錦帕恐怕就要被燭火吞噬……
幸好,物歸原主。」
楊蓁並沒有接過來,而是問他:
「楚皇不說這是何物,楊蓁不敢要。」
令狐驍笑了,笑得讓楊蓁想起鬼怪奇談當中那可惑人心魄的妖精。
「這是蘇氏埋藏在京華的眼線——」
隨著他慢慢吐出這幾個字,楊蓁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只聽他繼續道:
「——其中的一部分。」
令狐驍看著她,一雙原本帶著醉意的眸子似乎帶著極為通透的聰慧,絲毫沒有先前那樣玩世不恭的模樣。
不知為何,楊蓁信他所講的話。
她神是鬼差地接過來那方錦帕,打開一看竟是空白。
「機密之物,還請公主自行領悟。」
說罷,他便拂袖離開。
在他的身影徹底離開花叢之前,楊蓁出言喊住了他:
「楚皇陛下。」
令狐驍轉過身來,眸光微動,又換上一副放浪不羈的模樣:
「怎麼,美人兒又改主意了?願隨我,把酒言歡?」
楊蓁平靜開口:
「既然你也是重新來過一次的人,你可想改變什麼?」
他微微一滯,眼神裡短暫地失了光彩。
周圍靜得能聽見微風拂過樹葉的聲音。
半晌他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來,從眼睛裡漸漸蔓延到唇角,笑的不假思索:
「跟你一樣,找個新歡。」
楊蓁沒答話,看著他的背影唱著楚歌越走越遠。
她將錦帕攥在手裡,心裡漸漸彌漫起難以言喻的感覺。
她不曾想過還能見到「舊時」的人,更不曾想過這個人會是令狐驍。
一時間,她不知是該陷入同病相憐的情緒裡,還是應該在心裡痛駡令狐驍一頓。
她站在原地沉思了一會兒,突然一拍腦袋想起來自己此行是來做什麼的。
管他令狐騷重生了幾次,反正她得去救她家傻哥哥。
想到這兒,楊蓁拎起裙擺,一溜煙跑去了木星的房間去了。
木星這丫頭果然不同尋常,一個人正蹲在走廊上……磨刀。
楊蓁隔了她兩丈遠,戰戰兢兢地問:
「木星,五哥宮裡又沒養雞鴨,你磨刀做什麼?」
那丫頭見了楊蓁,這才把刀放下,走過來負氣道:
「七殿下,主子他不知道讓人給灌了什麼迷魂湯,這兩天每日都在書房待著,誰也不理。
連晨昏定省也不去了,你瞧瞧,這是人能做出來的事兒麼?」
楊蓁清了清嗓子,環顧了一下四周:
「我今天去了,也覺得怪。
走,我們進屋說。」
木星忙把她讓進屋裡,還端來了她愛吃的茶和點心。
她們剛一落座,楊蓁便開口說:
「你先別抱怨,只聽著我說。最近有沒有覺得,五哥格外的精神?」
木星想了想,重重點了點頭。
楊蓁又問:
「我方才去書房的時候,瞧見他竟然只穿了一身單衣也不覺得冷,可是最近太醫給他換方子了?」
木星搖了搖頭。
楊蓁凝神沉思了片刻,又問:
「最近他一應的吃食,都是你負責送進去的麼?」
問到這兒,木星冷哼了一聲:
「都是那個新來的雪芽送進去的。除了她,誰也不能進那間書房。」
「照你這麼說,的確有古怪……
這樣,明日你找個藉口留在書房裡,且留心著五哥他一天都吃了什麼。
明日晚間我再來找你一趟,還是這個時辰。」
木星見她這樣說,立刻便應了下來。
楊蓁又多囑咐了兩句:
「若那個雪芽真是眼線,一定受過訓練。
你切不可讓她瞧出破綻,只管用你平常對待五哥的樣子就行。」
木星慎重地點了點頭:
「七殿下放心。」
與木星告別之後,楊蓁便一個人回了宮裡。
若要拔起華素這棵大樹,最好的方法的確是放長線釣大魚。
可今天看見五哥那副異常的模樣,她心裡實在不能再等下去了。
若是明日還是一無所獲,那她只能立刻將雪芽了結,不能讓她繼續留在五哥身邊。
事情想到這兒,她卻渾身打了個顫。
潼關的春夜還是有些涼意,她緊走了兩步,快速地跑進了自己的宮裡。
晴初和秋雨可算把她盼回來,又是替她更衣又是準備熱水和飯菜,上上下下忙得不得了。
楊蓁這一天下來也累得不行了,乾脆一伸胳膊讓她們伺候著,再也不想動彈。
她撿了塊點心塞進口中,含混不清地說:
「晴初,明天五更天叫我。」
晴初正為她解扣子,手不由地停在半空裡:
「五更天?殿下起這麼早做什麼?」
「跟傅虔習武。」
晴初愣了半晌,笑道:
「原來大將軍還會跳舞……真是奇了。」
楊蓁糾錯:
「是武力的武,他哪會跳舞呀。」
「這奴婢倒不明白了,殿下好好的學那個做什麼?」
楊蓁一時語塞,她總不能說是為了以後隨軍出征打基礎吧。於是她打了個哈哈搪塞了過去:
「強身健體,強身健體。」
晴初只道她只是玩笑,便也敷衍著應了下來:
「好好好。殿下先吃些東西再沐浴可好?」
就這樣折騰了一個時辰,楊蓁這才躺在了床上。
想起白日裡和傅虔一起在宅子裡的場景,她不禁笑彎了眼睛,用錦被蒙著小臉,咯咯地笑個不停。
晴初和秋雨相視一笑,將木門輕輕給她叩上,退了出去。
她想著想著,便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晴初試著輕聲叫了楊蓁一趟,想著她若是不起便罷了。
可誰承想這小丫頭一個骨碌便從床上爬起來,還沒讓人進來伺候便自己換了一身衣裳。
見晴初進來,楊蓁睡眼惺忪地笑道:
「不忙著叫她們起來,有你和秋雨替我梳頭髮,準備些點心便是了。」
晴初應了,連忙出去將秋雨叫進來。
兩人一個給她束著長髮,一個則替她準備點心。
楊蓁一邊挽著袖子,一邊指揮著她們:
「隻束髮即可,不用挽髮髻。
秋雨,你替我尋一雙馬靴出來,今日少不得要騎馬……」
晴初一邊替她梳著頭髮一邊問:
「從前陛下和皇后娘娘不在行宮倒也沒什麼,可如今既然來了,殿下還要騎馬出宮麼?」
楊蓁仔細思索著,她說的的確有道理。
「晴初,你快些去替我備輦,再替我多封一些賞銀,可別苛待了他們。」
「是。」
待一切都打點好,楊蓁照著鏡子瞧自己一身紫色武服襯的身段修長,高高束起的馬尾更顯得一張小臉白淨嬌美。
她滿意地點了點頭,三步兩步地便出了門去,乘上轎輦,一路奔潼關去了。
轎輦剛落在中軍大營,她便迫不及待地跳下去,拎著自己的小點心包裹溜到了傅虔帳前。
值夜的守衛瞧見她,連忙將她攔下來:
「公主殿下,請容在下稟報上將軍...」
他話音剛落,楊蓁便瞧見傅虔掀簾出來,一身武服早已穿戴整齊。
他眉眼似乎帶著笑意,借著天邊蒼涼的顏色也能看清他眼底的歡喜。
楊蓁忍不住湊上前去,可憐巴巴地將臉蛋搭在他胸膛:
「傅虔,好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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