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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錦屏春暖 - 第78章字體大小: A+
     
    第 81 章

      「宛娘?你弄到莊子上那個寡婦?胡鬧,別打量我不理會你在青州府幹下的那些荒唐事,你祖父是老了,可還不至於糊塗至此,為了個婦人,你瞧瞧你自己像什麼樣子,你若舍不下她,在外尋一處安置她便了,納進府來休想。」

      梅鶴鳴早知要娶宛娘難上加難,可他就稀罕宛娘一個,就得娶她,天王老子也攔不住,聽了祖父的話,梅鶴鳴又嘻嘻笑了兩聲道:「祖父說的什麼?孫兒怎聽不明白,孫兒何嘗說要納她進府來著。」

      梅老太爺臉色略緩,卻又聽梅鶴鳴道:「孫兒是想三媒六聘八抬大轎把她娶了家來,孫兒已然遣散府中姬妾,從今兒往後,孫兒只愛她一個,只娶她一個。」

      梅鶴鳴的父親跟他兩個哥哥聽了,也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他大哥上前扯住他道:「老三,休的胡言,莫非瘋魔了不成。」

      老太爺給他這一句話氣的渾身直哆嗦,隨手抓起案頭的硯台扔了過去,別瞧梅鶴鳴斷著腿,杵著拐,動作卻利落,他祖父一硯台扔過來的時候,飛快往旁邊挪了兩步,他大哥可沒如此幸運,雖側身避開了硯台,卻被硯裡的香墨潑了一頭臉,好不狼狽,霎時便成了個黑李逵。

      梅家大爺也真拿他家老三沒轍,因鶴鳴生的晚些,他跟二弟兩個比他大上幾歲,自然要讓著他些,祖母又寵,久而久之便成了個霸王性子,滿府裡就沒個能轄制住他的人,也就祖父的話兒,他或許還聽些,便是霸道胡鬧,橫豎他是梅家門裡的老小,由著他便了,前些年他要做買賣營生,祖父攔阻不住,私下道:「他這個性子,哪裡做得買賣,不定出去幾月知道了難處,便家來了,倒時再尋門路給他在兵部謀個缺兒便了。」不想鶴鳴這一去幾年,買賣越做越大,賺的金山銀山回來 ,府裡也因他銀錢寬裕上來,他跟二弟這個官兒當得也越發順當。

      說起來鶴鳴的心計手段都是人上之人,只他生了個憊懶性子,不喜官場拘束罷了,在外交朋好友,行起事來也頗有張致,只在婦人女色上有些浪蕩名聲,弟妹去了之後,更沒個忌諱,成日跟外頭那些粉頭妓混在一起,這還罷了,橫豎還知輕重,未曾納的那些婦人在身邊,不想這會兒卻越發胡鬧,瞧上了個清河縣的個寡婦。

      就鶴鳴幹的那些事,瞞得過誰去,使手段弄的那家一個活口都沒了,把叫宛娘的小寡婦強搶直身邊,弄成了外室,這也罷了,不想後來又折騰出許多事來,如今瞧這形容,剛頭一照面,他跟二弟險些都認不出,整整瘦了幾圈,臉色又黑又黃的不好看,腿也斷了,杵著個古怪的木頭棍子,一瘸一拐的,這哪兒還是他家霸王似的老三,真真那寡婦倒成了禍水,這會兒卻要娶成了正頭娘子,可不瘋魔了。

      老太爺一硯台沒落准,又抓起案上的其他物件扔了個過去,梅鶴鳴左躲右閃,斷著腿兒也靈活非常,倒半點也沒落到他身上,倒弄的書房亂成了一個。

      梅鶴鳴他爹更是沒法兒,自來便是如此,若說父親最疼的孫子非鶴鳴莫屬,真是那句話,愛之深責之切,明知道鶴鳴的性子,每每還是忍不住動手,轄制不住鶴鳴,倒把自己氣的吹鬍子瞪眼的。

      老太爺把案頭的東西扔的一個不剩,伸手再去摸,哪裡摸的著,梅鶴鳴卻倚著那便隔扇門,潑皮一樣無賴的笑道:「祖父莫氣莫氣,你若非要打孫兒,孫兒讓您打瞭解氣便了,只宛娘我必是要娶進門來的。」

      老太爺恨聲道:「她什麼身份,一個人牙子手裡出來,爹娘都不知道的寡婦,這樣的婦人莫說當我梅府的正經主子,便是進我梅家門裡當個粗使的丫頭都不成體統,你想娶她進門,除非我這把老骨頭先死了。」

      梅鶴鳴道:「你老人家這身板硬朗著呢,孫兒瞧著,活個一百不是事兒,我家宛娘,雖無爹娘教養,卻自來生的賢良性子,針指,女紅,性情,模樣兒,樣樣比的那些閨秀,便是她一無是處,奈何孫兒愛她,也曾想過撂開手,可一旦不見她,孫兒便覺活在世上都無趣之極,此一生孫兒是丟舍不下了,孫兒常想,莫不是前生欠了她的債,得用今世來還的。」

      老太爺聽了,心裡也不禁暗暗訝異,鶴鳴的性子,他是深知的,何曾見他如此著緊過一個人,更何況還是個婦人,瞧他這光景,倒真跟走火入魔了一般,竟不知是個怎樣狐媚子的婦人,把他的魂兒都勾了去,只梅家宅裡,容不得這樣不清不白的女子進門。

      鶴鳴的性子古怪,越不應他,他越要做成事,自小便如此,思及此,梅老太爺的臉色緩了一緩道:「若實在丟舍不去,祖父應你,收她進房也就是了,娶她作甚?她若是個賢惠婦人,也該知道守自己的本份,她一個寡婦還想嫁你當個正頭婦人,豈不是痴人說夢。」

      梅鶴鳴一聽,不禁道:「她何曾想做我的正頭娘子,她恨不得自己一人自在的過日子呢,是孫兒強要了她,非要娶她,與她什麼相關。」

      梅老爺見老太爺神色不對,忙喝一聲道:「越發胡言亂語,還嚼說這些做什麼?來人把這畜生叉出去便了,省得氣壞了老太爺。」

      兩個小廝進來,瞧見梅鶴鳴那臉色,想起三爺的手段,哪個敢上前兒,梅老太爺見梅鶴鳴這般不服管教的樣兒,剛壓下去的火氣又竄了上來,道:「你非娶她不可?」

      梅鶴鳴梗著脖子斬釘截鐵的道:「非娶不可。」

      老太爺抬手指著他,渾身直哆嗦:「忤逆上人,不服管教,來人,壓他進宗祠去,請家法,今兒當著我梅家的祖宗牌位,我要教訓教訓這個不孝的子孫。」

      老太爺這一聲請家法兒,下頭的小廝再不敢怠慢,剛要大著膽子上去,被梅鶴鳴一拐打了過來:「用不得你們兩個奴才,爺自己個去。」

      梅鶴鳴早想的通透,想娶宛娘進門,只有一招或許可行,便是苦肉計,這一招使喚出來,沒準就置之死地而後生了,他祖父便是真想打死他,上頭還有祖母呢,橫豎這頓打他的挨上,倒不如早早的挨過了,宛娘的肚子可等不得。

      梅鶴鳴杵著拐,挺直腰身,自己往宗祠走去,把個梅老太爺氣的臉色鐵青,梅家二爺一見,祖父這是動了真怒, 便是當初鶴鳴非要出去經商,也不過跪了幾天,哪裡請過家法,如今鶴鳴這般模樣兒,哪裡禁受的住,瞄著祖父的眼色,偷著挪到門邊上,沖外頭不遠處候著的隨喜兒使了眼色。

      隨喜兒知意,心裡暗道,真壞了,老太爺這是要整治他們爺呢,轉身便往內院裡跑,想著進去搬老太太這個救兵,不想剛到了垂花門首,便被老太爺身邊的興伯,指揮著兩個外頭看家護院的家丁把他堵了嘴拖到了前頭的空院子裡去。

      一進院,隨喜兒這心都涼了,爺跟前的四個貼身小廝,不光他,常福兒,天壽兒,來祿兒,有一個算一個,都捆了個結實,堵著嘴,院中四條板凳,旁邊幾個手持板子的,都是老太爺跟前使喚的人。

      興伯讓人把他們四個按在板凳上道:「堵著你們的嘴,也是我老人家的好意,免得一會兒挨了板子疼上來,你們幾個鬼哭狼嚎的,再嚇著旁人,老太爺那裡吩咐了,三爺在青州府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都是你們幾個挑唆的,念在你們那服侍了爺一場,且留著你們的小命,沒人賞下二十板子,長長教訓。」

      說完,讓人按了四人在板凳上,退了褲兒,光著錠,板子狠狠打將下來,幾個人疼的恨不得立時死過去,可又想如今爺不定都挨打呢,他們當奴才的跟著挨頓板子也不冤枉,四人倒是忍下來,一聲沒吭。

      再說梅鶴鳴,一瘸一拐的到了梅家宗祠,跪的直挺挺,真個寧死不屈好有骨氣的樣兒,把個梅老太爺又愛又恨,子孫裡他最是瞧中鶴鳴,天資聰敏,性子機靈,本還想著將來做出一番事業光宗耀祖,不想卻成了個不服管教的紈袴,落得如今竟要娶個寡婦進門,哪裡能容。

      卻又著實心疼孫子,忍著氣又詢他一句:「你可知錯?若知錯,在祖宗牌位面前磕頭認錯,便饒過你。」

      梅鶴鳴抬頭掃了眼上頭的宗牌位,一代一代的排下來,足有兩層之多,梅鶴鳴最煩家裡這些規矩,也不知是哪個祖宗不開眼想出來的,真真缺德冒煙,估摸是自己自在了一輩子,臨死想出這些規矩來轄制後代子孫,若讓他當個家主,這些一條一條的家規,包了包全扔到茅廁裡去,有個屁蛋用。

      心裡這麼想著,哪會服軟,聽了祖父的話,真就咚咚咚磕了三個頭,梅家大爺二爺,跟鶴鳴的父親,在一旁看了,不禁暗暗鬆了口氣,卻不想,梅鶴鳴磕了三個頭起來,卻大聲道:「列位在上的祖宗聽了,今兒在祖宗面前立個毒誓,今生若不娶宛娘進門,我梅鶴鳴不得好死。」

      眾人大驚,哪想他如此忤逆,梅老太爺勃然大怒,指著他道:「好,好,好個硬氣的不孝子孫,請家法上來,我倒是看看你能嘴硬到幾時。」

      所謂家法其實是一根藤鞭,長這麼大,梅鶴鳴還是頭一次近處見,別說梅鶴鳴,便是梅鶴鳴的兩個兄長也是頭一回,平時都高高的供在上頭,他們小時縱然調皮犯錯,也不過跪跪祠堂,打幾下板子戒尺罷了,便是鞭子,也不是這藤鞭。

      順伯鄭重取下藤鞭,看上去頗老舊,梅鶴鳴的父親卻深知道這鞭子的厲害,不與平常的鞭子相同,是用千年古藤絞入銅絲製成,當年自己幼年頑劣不馴,惹的父親大怒,請了家法出來,也不過一鞭子,便把他抽的皮開肉綻,足養了一個月才見大好,那還是自己求饒悔過了,父親才只抽了一鞭子,可鶴鳴什麼性子,哪裡會悔過求饒,父親正在氣頭上,不得把鶴鳴打死,打死這殺才的畜生,便不吝惜,母親哪裡可不知要怎樣了。

      想到這裡,瞧了二兒子一眼,梅家二爺心裡也正急,這眼瞅都動上家法了,隨喜兒那奴才怎的還不見影兒,忽想到莫不是被祖父的人攔下了,待見父親的眼色,偷偷往門邊退了幾步,覷著空兒溜出祠堂往後宅而去。

      老太爺指著順伯下令:「替我狠狠教訓這個不孝的子孫。」順伯不免有些猶豫,老太爺恨聲道:「祖宗在上,你若要手下留情,連你一併打死。」

      順伯哪裡還敢怠慢,執起鞭子挽在手中,瞧著梅鶴鳴道:「三爺,老奴得罪了。」高高揚起,一鞭子抽下來。

      如今早已入夏,梅鶴鳴只穿了一件輕薄的月白絹袍,這一鞭子下去,便把梅鶴鳴身上的袍子抽了開去,實實在在的抽在了梅鶴鳴的肉上,疼的鑽心刻骨,便是梅鶴鳴都不禁蹙了蹙眉頭。

      老太爺又問他:「你可知錯不知?」梅鶴鳴咬咬牙道:「孫兒定要娶宛娘進門。」老太爺怒極,大聲喝道:「給我打狠,狠的打,打死這畜生落個乾淨。」順伯又抽了兩鞭子下去,便停下手來,想這藤鞭,尋常人連一鞭子都經受不得,身子略差些,真能丟了小命,便是三爺自小練武身強體壯,若再打下去,也說不準怎樣。

      正遲疑,梅老太爺卻以為他留情,怒極攻心,上來奪過他手裡的藤鞭,一腳踹開他道:「你不中用,這畜生哪知道個怕字,需的狠狠教訓了他才是。」揮鞭子啪啪就是幾鞭子,鞭子落處,疼的梅鶴鳴止不住哆嗦,心裡暗罵,也不知哪個祖先弄了這麼個鞭子,這是安心要斷子絕孫不成,宛娘啊!宛娘,你可知爺為了你,這條命都豁出去了,若再跟爺扭著,爺可不要冤死了,便是這會兒被打死了,做鬼也要纏著你,纏著你……

      梅鶴鳴只覺渾身疼的,如剝皮挖骨一般,腦袋便有些發懵,這一懵不由便想起了宛娘,想起宛娘,又覺身上雖疼,卻可忍上一忍,遂緊緊咬著唇一聲不吭。

      老太爺又兩鞭子抽下來,梅老爺見兒子不大對頭,疼的那樣了,卻吭都不吭,再打下去,便是不死也差不離了,忙過去跪在父親面前求情:「您老人家便是打死這畜生,兒子也不心疼,只顧唸著些母親才是,若活活打死了他,不是要了母親的命,讓兒子如何自處。」跟著梅老爺,梅家大爺,一眾奴才嘩啦啦跪了半屋的人。

      老太爺被他兒子抓住鞭子,舉了幾次舉不起來,火氣剛落下些,低頭瞧梅鶴鳴哪樣兒,真個打死也不屈,怒意又竄了上來道:「這等不知悔改的奴才,打死了乾淨,省得丟我梅家的臉。」卻聽門外道:「

      「你梅家有什麼臉,這會兒到來說嘴兒,你打死鶴鳴是假,安心要氣死我是真。」梅二爺扶著老太太走了進來。

      話說梅老太爺早知道梅鶴鳴在外的胡鬧事,只睜隻眼閉隻眼讓他糊弄過去了事,不想卻聞他要娶那寡婦進府當個二房,哪裡能容,早讓人望著風,梅鶴鳴的船一到了渡口,便報信給他,知道鶴鳴家來,必然先去後宅尋他祖母求肯允諾,他祖母自小溺愛,被他三兩句甜言蜜語哄住,什麼荒唐事不應他。

      便一早讓人等在前頭,儀門那邊兒也讓人守著,不許進去通風報信兒,瞞了個鐵通般嚴實,老太太哪裡知道。

      老太太心裡也正惦記孫子呢,這些日子打聽了幾家閨秀,只等著鶴鳴家來詢詢他的意思,若他樂意,便去求娶,眼瞅都小三十了,還沒個正經媳婦掌家,如何能成,再說,她還想著抱曾孫呢,現有的那幾個曾孫雖也好,只不如鶴鳴貼心思,鶴鳴若給她生個曾孫,必然最最合意的。

      忽思及前兒聽了婆子們幾句閒話兒,便跟邊上的趙嬤嬤道:「我怎麼聽見說,鶴鳴在青州納了個寡婦,你可知道此事?」

      青州府雖說不近,可兩處裡總要送東西遞信兒,免不得奴才奔走來往,三爺在青州府折騰的那麼大事兒,怎會半點風聲不透,只梅府裡規矩極大,下人們不敢妄議主子是非,故此才瞞了這些日子,如今鬧的越發不成樣兒,自然瞞不住的。

      趙嬤嬤道:「老奴也聽見些影兒,只不是切不切實。」老太太嘆道:「若是真事兒,可是胡鬧,多少閨秀挑不過來,怎的巴巴瞧上個寡婦。」趙嬤嬤忙道:「哥兒性子縱然有些荒唐之處,卻是個心裡最有計較的,這些年,雖說外頭的風流賬不少,也沒見哪個落切實了去,便是真事兒,想也是貪著新鮮,過幾日便撩開手去了,哪裡真要娶回家來。」

      老太太搖搖頭道:「正是深知鶴鳴的性子,才覺奇怪,若果真切實,卻麻煩,不是他真相中了,哪裡會動了納進家的念頭,倘若他拿定了主意,你想想,誰能攔得住他,待他家來,我好生問問底細便了。」

      話音剛落,就聽外頭丫頭給二爺請安的聲兒,老太太不禁道:「這個時辰,鶴聲怎來了我這裡?」正納悶間,梅二爺從外頭三步兩步奔了進來,顯見是一路跑進來的,一頭臉都是汗,見了老太太便道:「祖母您可快去救命吧!祖父請出家法,打的三弟半條命都沒了。」

      老太太聽了,只覺眼前一黑,穩住神兒,忙著立起來,扶著趙嬤嬤便往外走。

      待進了宗祠的門,一瞧見梅鶴鳴被鞭子抽的跟個血葫蘆一般,把個老太太給心疼的,見丈夫還口口聲聲,丟了梅家的體面,拿著鞭還要抽,哪裡還能由他。

      老太爺一見妻子來了,便知今兒這家法再也行不得,他雖敬重老妻,當著子孫的面兒卻也不好下台,便道:「你怎過來了?」

      老太太哼一聲道:「我再不來,你不生生要打死我的孫兒了,我倒要問問你,什麼大事,你這樣下黑手的打他。」老太爺道:「你莫問我,只問這畜生便知,他要三媒六聘的娶個寡婦進門來呢。」

      老太太心道,果真為了此事,雖也覺這事荒唐,嘴裡卻仍的護著孫子道:「便是如此,你好好說難道不成,鶴鳴最是個孝順孩子,待我慢慢勸他,你便是打死他能怎樣?」

      老太爺長嘆一聲道:「還不都是你寵得他,成了如今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當著祖宗牌位他仍不認錯回轉,還發了毒誓,若不娶那寡婦,不得好死,這麼個忤逆不孝的子孫,打死他都不屈,若再任他胡鬧,趕明兒梅家的體面都被他丟光了。」

      老太太聽他張開體面,閉口體面的早不樂意聽了,又見如此心狠,把鶴鳴打成了這般,著惱上來道:「什麼體面?你梅家這些年便不說,往上倒倒什麼根底兒,當著這些祖宗牌位,你自己想想,你手裡的藤鞭便是個見證。」

      老太太一句話正戳在老太爺的腰眼兒上,梅家如今顯赫,若真往上倒,祖上也非是天生地長的世宦之族,只後來因緣際會,得了造化,數代經營下來才是如今光景,被老妻揭開,老太爺臉上不大自在,手裡的鞭子擲與順伯道:「婦人見識不可理喻。」扭身走了。

      老太太這才低頭去瞧孫子,低聲喚他,梅鶴鳴已經被打的迷糊了,模糊聽見老太太的聲兒,才勉力睜開眼道:「祖母您來了,孫兒便有救了。」身子一軟,不省人事。把個老太太給疼的,一疊聲叫請李太醫前來,又使人尋了張軟踏來搭上去,直抬進了後宅。

      太醫不會兒便忙忙趕來,瞧了鞭傷,上藥包紮妥當,又細細診了脈,開了方子,才退出去,老太太知道孫子的腿也斷了,那眼淚就沒止住過,怨天怨地的埋怨了半日,守在床榻邊上,誰勸也不離開。待等丫頭熬了藥來,親瞧著灌下去才放了些心。

      趙嬤嬤低聲勸道:「哥兒睡了,老太太也去歇會子是正經,若累病了,誰還能護著哥兒。」

      老太太剛站起來就聽梅鶴鳴嘴裡嘟嘟囔囔的正說胡話呢,便俯身過去聽了聽:「宛娘,宛娘,為著你,爺就被打死了,若你還惦記著跟爺分開,爺便做鬼也不放過你,不放過你……」老太太聽了,不禁哭笑不得,真真哪輩子行下的冤孽,怎就如此撂不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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