篝火映襯之下，身著大紅長袍的秦楓注視著緩緩而來的青牛，聽著耳畔山民們質樸的祝福。

秦楓仿若有一種前世今生交錯的恍惚感。

前世里，他失約了她一場婚禮。

金碧輝煌，高朋滿座，燭影搖紅，卻只有她一個人。

今世，歷經諸天戰場的生離死別，雖然是在這小世界的山村之中，沒有當世強者那些令人炫目的賀禮，沒有豪宅深院，沒有普天同慶……

有的只有圍著篝火唱著山歌的淳樸山民。

但卻比一切的一切都還要真實。

牽著青牛的孩童，笑著，跳著，咿咿呀呀地唱著從爺爺奶奶那學來的民調。

小男孩先起頭唱道。

「一梳梳到頭，富貴不用愁。」

「二梳梳到頭，無病又無憂。」

「三梳梳到頭，多子又多壽。」

旁邊的女孩子們也簇擁著新娘子，跟著唱道：「再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同心佩……」

樸素的歌聲，透著平凡人對於生活和婚姻樸素至極的美好期許。

舉案齊眉，比翼雙飛，富貴多子，健康長壽。

后兩者在秦楓這樣強大的修行者看來，動輒壽元五百年，甚至千年，輕而易舉就可以達到。

可是夫妻舉案齊眉，與心愛之人比翼雙飛，卻是多少強大修士，強如武帝儒君都難以得到的……

只聽得村裡的孩童們又一齊唱道。

「有頭有尾，富富貴貴。」

緊接著孩子們就「轟」地一聲鬧了起來，上來圍著新郎官，七手八腳地摸口袋討喜糖。

還是秦楓旁邊的風紀過來解圍，笑著從口袋裡撒了一大把紅糖，揮手把孩子們驅到旁邊玩去了。

早有山村裡慈祥的老婦，上前牽著青牛走到了秦楓的旁邊，將青牛頭上戴著的紅綢大花取下來，雙手遞到秦楓的右手上，臉上皺紋綻開笑道：「新郎官，百年好合，早生貴子！」

聽得這聲最平常不過的祝福語，青牛背上，還罩著喜帕的夢小樓「噗哧」一聲笑出了聲來。

她與秦楓兩世情緣，何止百年？

但夏蟲不可語冰，也只有他們兩人心內分曉，卻是不可與這些質樸的山民們解釋什麼的。

跟在秦楓身後的風紀，忙從懷裡取出一個貼身的紅封，遞給老婦，說了一些好話，就招呼她到篝火邊吃酒去了。

篝火灼灼，喧鬧背景之下，只有秦楓立在青牛的面前，抬頭望著鳳冠霞披的夢小樓。

半晌，只聽得喜帕下夢小樓的櫻桃小嘴，輕輕努努，假嗔道：「怎麼？你還不扶我下來，難道要我自己走下來不成？」

秦楓被小樓這話一激，便伸出右手來，在佳人一聲驚呼聲中，竟是獨臂攔腰抱起了她，隨著眾人「入洞房咯」的鼓雜訊里，進屋裡去了。

草屋之內，紅燭羅帳。

床榻之上，早已鋪滿了各式喜果。

佳人如玉的雙臂輕輕環在秦楓的脖子上，方寸旖旎，鼻息相聞。

小樓的紅唇就像是熟透了的水果，散發著馥郁的香氣，紅彤彤的誘惑著他。

讓人不自覺地沉溺其中，不可自拔。

可就在秦楓倚在床上，迫不及待地要吻上去時，忽地如冰的玉掌輕輕地抵住了他的唇尖，只聽得床榻上，伊人巧笑。

「你曾說妖禍不平，絕不成家，今日可算食言了嗎？」

秦楓擁著佳人，繾綣說道：「今時不比往日，如今我已手無縛雞之力，只想與所愛之人雙宿雙飛，白首偕老，如何？」

夢小樓聽得這話，輕輕倚在秦楓的胸前，臉上洋溢起來了滿足的笑意：「你是秦曉楓，我喜歡你身負人族大義，是一個胸懷天下，大公無私的人……」

「你是秦楓，我喜歡你謀定而動，運籌帷幄，同時堅守道義，不卑不亢的人……」

他的柔荑輕輕拂過秦楓的胸膛，柔聲說道。

「你受萬人景仰，你受萬人傳誦，你萬人之上……」

「但只有此時此刻，在這個世界里，什麼都沒有的你……才是徹底屬於我的！」

秦楓又笑道：「你可想好了，若我困在這世界里，回不去了。你也許要一輩子跟我這個斷了一條胳膊的山裡人在一起了……」

「住草屋，吃苦粥，還要為我洗衣服，生孩子，你一個天之驕女，能受得了嗎？」

夢小樓「咯咯」笑著，籠住秦楓的脖子笑道：「兩世千年，除了你的人，我何曾想過要從你這裡得到過什麼。」

秦楓只覺得心中略微一疼，抬起右手，輕輕撩起喜帕，卻見帕下佳人已是明珠噙淚，不能自已。

正當他沉溺於這美人美景的霎那，佳人已是主動送上香唇。

唇齒糾纏，深情一吻。

就在這時，忽聽得屋外「哞」地一聲牛吟，只聽得屋外風紀的聲音笑罵起來：「你們這些賊小子，偷偷摸摸在窗戶外面看什麼呢？」

「還不滾去吃酒，不怕你們爹娘打得你們屁股開花嗎？」

紅燭下，幾道人影驀地從窗下爬了起來，被老青牛用牛角拱著，怪叫著跑開了。

床上一對鴛鴦聽得窗外悉悉索索，幾個半大少年被風紀和老牛趕走了去，再無有人影晃動，方才長舒了一口氣。

月光如水，秦楓摟著懷內佳人，只覺得氣氛被打了個岔，正覺尷尬卻聽得懷裡嬌語呢喃道。

「相公，不早了，就寢吧！」

有道是：

落紅亂逐東流水，一點芳心為君死。

此身願作巫山雲，飛入郎君夢魂里。

又道是：

素約小腰身，不奈傷春。疏梅影下晚妝新。裊裊娉娉何樣似，一縷輕雲。

歌巧動朱唇，字字嬌嗔。桃花深徑一通津。悵望瑤台清夜月，還送歸輪。

又有詞曰：

蕊嫩花房無限好，東風一樣春工。百年歡笑酒尊同。笙吹雛鳳語，裙染石榴紅。

且向五雲深處住，錦衾綉幌從容。如何即是出樊籠。蓬萊人少到，雲雨事難窮。

巫山雨霽，雲雨事畢，已是深夜。

月光如水，丹朱滿榻，鴛鴦輕著錦被，低聲喃語。

雙世輪迴，千年情緣，都只在一江春水中傾瀉而出。

佳人肌膚如雪，人面桃花，新承恩澤的嬌軀哪堪這般幾番風雨的摧殘。

此時已是趴在秦楓身上，氣喘吁吁，微微發紅的雙手輕輕婆娑按壓，嬌聲責備道：「小冤家，你可當真不知憐香惜玉，都疼死我了。」

秦楓自是輕撫柳腰，淡淡笑道：「千年情債，還不得今朝還你？」

夢小樓聽得這話，便是揉起粉拳，嘟噥說道：「你這幾日便逞凶罷，再過幾日，去了這痛楚，須叫你下不得榻來。」

秦楓只淡笑著用右臂攬過佳人楊柳腰肢，憐愛道：「今番鏖戰，暫且罷兵，來日方長，當與你慢慢一較高下！」

夢小樓自是滿面酡紅，如貓柔聲應道。

夜涼如水，山風獵獵，秦楓緩緩拉上被衾，卻是忽地想起了什麼，低聲問道：「小樓……」

「嗯？」

「你還不曾告訴我，你與洛神，為何能夠長生不老？」

小樓聽得秦楓的困惑，不禁頑皮地湊在他的耳邊道：「怎麼？我若是身世來歷不明，你還能不要我了不成？」

秦楓自是笑道：「即便你是妖族，我也對你區別對待，你卻是害怕什麼嗎？」

夢小樓雖然嘴上不在乎，但心裡卻是樂開了花，順勢在他臉上親了一下，笑道：「此事並沒有瞞著你的什麼必要……」

「只是事關諸多的太古秘辛，害怕把你嚇著而已。」

秦楓心道，三世輪迴，我若告訴你，才會將你嚇著呢！

但他心內雖想，嘴上不說，卻只是耐心地等她繼續講下去。

可就在剎時，夢小樓卻是語出驚人：「因為我與洛神都不是凡人！」

秦楓聽得這話也沒有什麼好吃驚的，誰曾見過凡人有這等通天徹地的本事？

連真武至尊都降她們不住？

但小樓卻又說道：「確切地說，我們都不是人類！」

秦楓不禁皺眉道：「你……你……你們難道是妖族？」

夢小樓揉起粉拳，輕輕在情人胸前捶了捶，嬌嗔道：「你才是妖呢？你全家都是妖！」

秦楓一時語塞，卻聽得夢小樓柔聲說著一段近乎箴言的話道：「天外之天以上，雲海虹橋之濱，一株凈蓮，並蒂雙生，萬年開，萬年謝，天地同壽，周而復始。」

秦楓聽得這話，正欲發問，夢小樓又道：「后經帝魔之戰，根莖摧毀，墜落凡塵！」

聽到這裡，秦楓驀地就想起了《天帝極書》中的一件東西來。

青玉。

神秘的青玉長劍。

雖然秦楓沒有集齊玉劍，只是見過一次幻象雛形。

但其上隱隱亦有一株蓮花，也是並蒂雙生。

難道說是？

夢小樓見秦楓愕然，便輕輕倚在他的身上，淡然笑道：「我等萬年不朽，真武至尊的千年壽命，還真算不得什麼……」

秦楓長嘆一聲道：「那豈不是我陽壽盡時，你還是如現在的模樣？」

「那與你比，我還真是朝生暮死的蜉蝣了。」

夢小樓見得秦楓有些沮喪，便手指輕輕在他胸膛上點了點，笑道。

「瞧你沮喪的樣子。」

「只不過此事也非絕對……」

「如我妹妹洛神那般，她便已不剩下多少壽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