斗笠麻衣的墨家長者沉吟說道。

「我墨家講『兼愛』，儒家卻說『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也就是說，我們墨家講究的是人人平等一樣一致的愛……」

「而儒家講的是愛別人，就像愛自己的孩子和老人一樣，也就是說，對自己的親人會比對別人更好……並且認為對親人更好，是合乎禮儀的……」

墨家長者有些不屑地笑道：「我墨家講究無差別的兼愛，大愛，儒家卻譏諷我們，認為不切實際，反而把有差別的愛，當成是合乎禮儀的，你倒是說說，你怎麼看？」

秦楓聽得這話，微微蹙起眉頭。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是儒家孟子的名言，後世也被認為是十分正確的言論。

如果偏偏要拿他和墨家的兼愛進行比較，等於是從雞蛋裡面挑骨頭，還真不是一般的難啊！

秦楓想了想，乾脆用了一個後世大學里辯論賽時常用的方法，開口說道：「其實我覺得這並不是，有差別的愛和無差別的愛的問題……」

「哦？」

聽得秦楓居然沒有正面回答，墨家長者微微一愣，好奇道：「那你倒是說說，這又是什麼問題？」

秦楓繼續說道：「儒家將對別人的孩子，像對自己的孩子一樣好，視為是高尚品德的君子，而墨家則將君子的標準，擴大到了所有人的範圍……」

「也就是說，儒家認為普通人是無法做到這一點的，只有道德高尚的君子，超脫了『利』的束縛才可以做到……」

「墨家卻認為『義』應當凌駕於『利』之上，而且應該成為所有人自覺的追求和選擇。僅此而已……」

聽得秦楓這一番剖析，墨家長者不禁道：「哦？那你倒是說說，你是如何看待的？」

秦楓聽得這話，便知道這位墨家長者的思路已經被自己把握住了，心中篤定了幾分，繼續說道：「如墨家這般，人人生而擁有『兼愛』的大義，是不可能的……」

「但如果通過儒家的教化，使得百姓大多數都成為了『君子』，其他的人見賢思齊，反而可以達到『愛人如己』的思想道德境界，最終達到墨家所倡導的『兼愛』！」

「所以儒家講究的是過程，墨家所期望的只是這個結果……」

秦楓說到這裡，淡淡一笑道：「兩者並沒有分歧！」

聽得秦楓的回答，墨家長者微微愣了一下，深吸了一口氣說道：「你這可真是奇譚，但好在老夫感覺，還算可以自圓其說，好吧，下一條你也說說吧！」

「我們墨家重鬼神，而儒家對『鬼神之事敬而遠之』，更看重順勢而為的天命，你對此又有何見解？」

秦楓聽得這話，便知道，這是儒家與墨家的第二重分歧：信鬼神，還是信天命。

他從識海中搜羅了一些墨家關於「明鬼」的內容，又結合自己的見解，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墨家認為鬼神，賞善懲惡，無所不能……」

「儒家認為不閉其久，是為天道，天道輪迴，報應不爽……」

「兩者並沒有差別，儒家敬而遠之的鬼神，並非是墨家的『鬼神』，而是山魈鬼魅，嫉惡如仇的是鬼道妖人，而非是墨家的『鬼神』……」

「儒家天道大公無私，墨家鬼神賞善罰惡，儒家順天道，墨家聽鬼神……無非是命名不同，何來矛盾分歧一說？」

秦楓說完，那墨家長者身體都有些僵住了。

「又沒有矛盾？你這小子……」

他努力琢磨著秦楓的字句，似是想挑出秦楓的什麼毛病來，可問題卻在於……

秦楓說的話，字字珠聯璧合，無懈可擊，讓他根本挑不出毛病來，只得點了點頭說道。

「好吧，還有最後一個分歧，你可聽好了！」

墨家長老沉吟道：「我們墨家尚同，希望這世間人人平等，人人博愛，而儒家卻大談特談君臣、父子、兄弟的綱常等級，這一點，儒墨兩道截然不同，老夫看你又如何自圓其說！」

秦楓聽到這裡，便知道，這是墨家長者要秦楓來表態了。

究竟是支持儒家還是支持墨家，這最後一次，他已經很難和稀泥了。

一旦回答失誤，很可能之前的努力就功虧一簣，而且他永遠都無法成為墨家小世界真正的主人了！

秦楓這次想了半晌，方才開口道：「看起來，好像墨家追求的是人人平等，君王如堯舜，與人民同甘共苦……」

「儒家講究的是禮法，有森嚴的等級，更強調人的不平等。」

秦楓說到這裡，話鋒一轉道：「實則這樣的看法是片面的。儒家雖然講究君臣倫理，但孟聖亦提出過『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的民貴君輕思想……」

「這就代表，儒家依舊認為百姓才是最高的統治者，君如堯舜，則人民愛戴，君如桀紂，則人民誅滅……」

「這一點，與墨家君王如堯舜，天下大同的『尚同』思想，不謀而合。」

秦楓說到這裡，見墨家長者不吭聲，又繼續說道：「所以墨家所期望的，也已包含在了儒家的範疇之內，兩者依舊沒有分歧！」

話音落下，墨家長者沉默不語。

「那照你所說，墨家應當併入儒家嗎？」

秦楓聽得這話，也是意識到，這句話不能這樣講，當即說道：「非也。墨家也有自己的獨到之處，若是完全併入儒道，實在是暴殄天物了！」

秦楓接著說道：「墨家崇尚節儉，而儒家很多地方太過奢費了，為了維持『禮』而造成了巨大社會財富的浪費，這一點是儒家不及墨家的地方……」

「儒家與墨家皆有捨身取義的風骨，這一點雖不謀而合，而儒家的大義，多是停留在口號上，墨家卻身體力行去阻止『不義』，這一點，也是儒家所不及墨家的地方！」

秦楓連說了兩點，墨家長者周圍的氣氛才稍稍緩和了一些。

秦楓又說道：「最關鍵的是，如果不是墨家特立獨行，做出表率……儒家又怎能看到自己的不足……」

「墨家又如何能看到自己的缺陷？」

「兩道互為明鑒豈不是一樁妙事……」

秦楓說到這裡，情真意切勸說道。

「若偏要說分歧，不求同而求異，於儒墨兩道，任何一方，又有什麼益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