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

我在哪？

發生了什麼？

宴會廳一角，安德可這位‘自由軍’的副軍長陷入了自我懷疑之中。

他目光呆滯的看着坐在對面的傑森，雙手帶起一道道幻影，彷彿憑空長出了上千條手臂一般，將所有端上來的食物都送入嘴中。

沒錯。

就是送入嘴中。

不！

不對！

更像是吸入嘴中的！

那張嘴好像是黑洞般，只要靠近的食物，就會被吸進去，然後，徹底消失不見。

當然，光是這樣還不足以讓安德可懷疑人生。

真正讓安德可懷疑人生的是，傑森不僅吃得快，還吃得多。

一張宛如黑洞般的嘴就可怕了？

錯。

真正可怕的是：這張黑洞般的嘴連接着一個宛如無底深淵般的胃。

看看傑森吃了多少了？

一千個罐頭？

還是更多？

更重要的是，傑森還在吃。

而且，越來越快。

不自覺的安德可的手捂在了胸口。

“我、我們還有多少庫存。”

安德可的話語聲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

一旁的拉格露出了一個艱難的表情。

“還有不到五百個了。”

“什麼？”

“還有不到五百個了？”

“之前清點的時候，不是有兩千多個嗎？”

安德可瞪大了雙眼。

難道傑森一個人吃了一千五百多個？

這、這……

安德可一時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

“今天是宴會，傑森只是吃了一部分，大概九百多個。”

拉格顯然明白安德可在想什麼，馬上解釋道。

“六百多個？”

“還好、還好……”

安德可鬆了口氣。

可是這口氣還沒有吐出來的時候，這口氣就梗在了喉嚨中。

混蛋啊！

我這種欣慰和慶幸是爲什麼出現的？

難道就是因爲傑森吃得比預計中的少？

那可是九百多個罐頭啊！

放在平時，足夠一個精銳小隊吃兩年啊！

放在大區裡，省着點，搭配一些食物，那就是一年的加餐糧啊！

而現在呢？

只是傑森的一頓！

更重要的是，他還不能阻止。

是他讓傑森放開了吃的。

如果時間能夠倒退回兩個小時前，他一定打耳光地抽自己。

讓你嘴賤。

讓你裝X。

一定要左右掄圓了抽自己。

呼！

深深地吸了口氣，安德可扭頭對着拉格說道：“我去抽根菸。”

他不能再呆下去了。

再呆下去，得心梗啊！

太難了。

腳步踉蹌，安德可向着宴會廳外走去。

面對千軍萬馬都不曾退縮。

面對十死無生的局面都不曾後悔。

面對無數次暗殺都是坦然自若的安德可，這個時候後悔了，他想要退縮了。

他無法在坦然面對眼前的局面。

他，逃了。

“咦，安德可幹什麼去了？”

“他不吃嗎？”

“他好像不舒服啊。”

嘴裡塞了一個雞腿的勞倫.德爾德看着安德可踉蹌離去的模樣，忍不住問道。

“估計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吧。”

心知肚明的‘老頭’喝着剛煮好的咖啡，面帶微笑。

他剛剛還在奇怪，傑森怎麼變得那麼好說話了。

直接就和安德可五五分賬了。

還有了一些平日裡沒有的熱情。

原來是這樣啊！

‘老頭’看着傑森狼吞虎嚥的模樣。

“平日裡的隱藏，很辛苦吧？”

“那就多吃一點。”

‘老頭’喃喃自語着。

至於勸阻傑森？

開什麼玩笑。

傑森又不是白吃，是給與了報酬的。

更何況，‘老頭’是一個真正體會過飢餓的人。

他知道，飢餓是多麼的可怕。

多麼的難捱。

當你的胃裡沒有一丁點兒食物，只剩下胃酸不停的上涌，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兒力氣，眼前的視野都開始飄忽，呼吸也變得若有若無時，你卻無能爲力，只能等死。

這樣的滋味。

體會一次就夠了。

它已經稱不上是折磨了。

而是……

絕望。

‘老頭’閉上雙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將自己從回憶中拉了回來。

他又一次看向了傑森。

那是一種看着自己後輩的目光。

很是欣慰。

在‘不夜城’沒有能吃是福這句話，但是卻有‘吃得更多，才能夠更強大’的諺語。

“將這個給傑森端過去吧。”

老頭指了指眼前的烤雞。

烤雞，在‘不夜城’絕對是上等的美味了。

那是遠超罐頭的存在。

身爲宴會的主角之一。

傑森、‘老頭’和勞倫.德爾德分到了三隻烤雞。

傑森的烤雞，一口就沒了。

‘老頭’的一口沒動。

勞倫.德爾德則是撕下了一隻雞腿滿滿品嚐着，恨不得把骨頭都嚼碎了。

“嗯。”

勞倫.德爾德端起老頭面前的烤雞就給傑森送了過去。

正在吃東西的傑森，沒有功夫開口，只是點了點頭示意。

勞倫.德爾德轉身返回了自己的座位。

想了想之後，將眼前烤雞的雞腿撕下來遞給了‘老頭’。

“嚐嚐。”

勞倫.德爾德這樣說着，還在不停的吞嚥口水。

和‘老頭’這種已經成爲了老大的人物相比較，勞倫.德爾德是第一次吃到烤雞，之前吃得最好的東西，也就是真肉罐頭了。

如果是換了個時候，勞倫.德爾德絕對不可能將烤雞分給任何人。

但是，這次不同。

他是依靠着傑森才能夠活下來。

‘老頭’也是重要的合作伙伴。

這些他都知道。

因此，他覺得他應該做點什麼。

不爲其他。

只因爲，不做點什麼的話，他總是覺得心裡不舒服。

‘老頭’一愣，接過了雞腿。

然後，看着勞倫.德爾德將剩餘的烤雞給傑森端了過去，嘴角一翹，將手邊沒吃的三明治遞給了返回的勞倫.德爾德。

“年紀大了，吃不了太多。”

“我吃個雞腿就好。”

“三明治給你了，你最好加點醬，味道會更好。”

‘老頭’說道。

勞倫.德爾德撓了撓頭半透明的腦殼。

他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

最終，接過了三明治。

聽了‘老頭’的建議，加了更多的醬。

嗯，好吃。

比之前那個好吃。

吃完了三明治的勞倫.德爾德摸了摸嘴角，徑直開了一個真肉罐頭。

三明治和烤雞一樣。

都是限量供應的。

但是，真肉罐頭卻是儲配充足。

“可惜沒有面包了。”

一邊吃着，勞倫.德爾德一邊說着。

“相較於不易保存的麪包，罐頭更受歡迎。”

“下城區沒有直接能夠獲取麪粉的渠道，只能依靠上城區，罐頭也是一樣，每一次麪粉、罐頭出現的時候，都是‘金’行動的時候。”

“那些老大，包括我在內，都和狗一樣，被對方調動着。”

‘老頭’自嘲一笑。

同時，給勞倫.德爾德解釋着。

“‘金’真不是東西。”

勞倫.德爾德之前沒有接觸過些，但是他能夠猜得到，每一次‘物資’出現後，這些街頭老大們之間的勾心鬥角，還有血流成河。

那段日子，也是肉罐頭最爲多的時候。

不是真肉罐頭。

只是肉罐頭。

“‘金’就像是一個蓄養牲口的管理員，很好的把握着我們的人數，不多不少。”

“之前我只以爲是對方的一種平衡手段。”

“而現在？”

“那傢伙應該是早就在準備什麼了。”

‘老頭’說道。

“傑森說了是結界，不過，上城區的傢伙不會愚蠢到，看到下城區中心開花，而不管吧？”

勞倫.德爾德皺起了眉頭。

因爲，他想到了那個屏幕裡的黑影。

對方的表現，似乎和他差不多，都是不太聰明的樣子，竟然這麼長時間都沒有發現‘金’真正的目的。

不！

是比他還要愚蠢。

至少，他還知道應該有個後備計劃。

而對方？

如果不是傑森出現。

恐怕這個時候，應該就被處死了。

“戰鬥啊……不可避免了。”

勞倫.德爾德還在想着的時候，‘老頭’突然開口了。

前者一愣後，才發現，傑森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下來。

一千個罐頭剛剛好。

倒不是吃飽了。

只是再吃下去的話，整個‘自由軍’的既定計劃都會被打亂。

那位‘自由軍’副軍長恐怕更是會撞牆。

見好就收。

做人留一線。

這樣的道理，傑森是懂得的。

絕對不是因爲，他的感知中有六道還算強大的氣息靠近。

傑森擦了擦嘴，起身向外走去。

勞倫.德爾德一口吃下了眼前加熱後的真肉罐頭和‘老頭’一起追了上去。

在外面，得到了彙報的安德可正要通知傑森。

看到走出來的傑森後，先是一怔，隨後馬上說道。

“那些‘協助者’到了。”

“兩個半小時，比約定的還要早了半個小時，看起來對方比想象中的還要迫不及待。”

安德可笑了一下。

滿是譏諷。

“關乎到自己小命的時候，上城區的人一向都很迅捷。”

‘老頭’評價着。

然後，又補充了一句。

“我們不也是一樣嗎？”

“如果不是我有你詳細的資料，我還以爲你這個離開了‘自由軍’的傢伙，成爲了一個哲學家——在‘郵差之家’這麼空閒嗎？”

“每天都是思考人生？”

面對着‘老頭’這位好友的話語，安德可忍不住地翻了個白眼。

“我只是在說着一個普通人能夠看到的事實。”

“不是‘自由軍’。”

“是我這個曾經的‘自由軍’，現在的普通人，最爲深刻的感悟。”

‘老頭’笑了起來。

安德可再次翻了個白眼。

接着，這位已經走到了一樓大門口的‘自由軍’副首領看向了外面。

六個衣着乾淨，面容打理整潔，全身穿着白色西裝，戴着白色禮帽的男性正在一隊‘自由軍’戰士的護送下，向着這裡走來。

六人頭顱微微揚起。

根本沒有打量四周。

眼中帶着濃濃的輕蔑。

還有一絲……

嫌棄。

似乎對於自己出現在這裡很不滿。

又似乎很看不起周圍‘自由軍’的戰士。

事實上，也是這樣。

這六位‘協助者’中的任何一個人出手，都能夠輕而易舉的幹掉這一整隊十二人的‘自由軍’戰士小隊。

哪怕這已經是‘自由軍’中的精銳了。

但是，資源卻是最大的問題。

不論是‘神秘知識’類的資源。

還是與‘神秘知識’息息相關的‘神秘物品’資源，‘自由軍’的戰士都和這六人相差太遠了。

完全就是一個天，一個地。

根本不是一個層面。

對此，安德可也不會否認。

或許他們‘自由軍’的戰士已經是千挑萬選了，但是這些‘協助者’何嘗不是？

“那傢伙比想象中的要有點能力啊？”

安德可說着這樣的話語，就走下了臺階。

他徑直向着這六人走去。

邊走邊大口的抽着雪茄。

大拇指粗細的雪茄，迅速的燃了一大截。

“安德可？”

“我們要找的人不是你。”

“是傑森。”

六人中領頭的那個冷冷地說完，就帶着五個下屬準備越過安德可，向傑森走去。

原本還有些氣勢洶洶的安德可突然咧嘴一笑。

接着，就這麼的向旁邊一退。

六個來自上城區的‘協助者’愣了一下。

隨後，眼中的輕蔑更盛了。

這就是‘自由軍’的副首領嗎？

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

一路暢通無阻的走到了傑森面前後，六人中的那個頭領，看向了傑森。

“這是‘特’大人讓我交給你的，關於30區的資料。”

“你準備什麼時候開始行動？”

“30區現在已經至少涌進去上萬人了。”

對方昂着頭看着臺階上的傑森。

這樣的姿勢，讓對方感到不舒服。

因此，對方眉頭不自覺的皺了起來。

傑森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準確的把握了進入30區的人數。

是有人混跡其中？

還是有什麼特殊的監控手段？

下一刻，傑森就傾向於後者。

哪怕是有人混跡在其中了，也不可能這麼明確的統計出人數。

所以，在29區通往30區的大門附近有類似監控的存在嗎？

傑森分析着對方話語中的信息。

而這樣不聞不問的姿態，讓六個‘協助者’大怒。

領頭的那個更是面容上浮現了憤怒。

但隨後，就是一愣。

只見站在傑森身邊的‘老頭’姿態優雅的上前一步，擡起的右手從頭頂開始劃過了一個一個的圈，最終隨着身軀彎下而放在了胸口。

不論是劃過的軌跡，還是手指如花般輕盈，又或是鞠躬的角度，都是完美無缺的。

十分標準的禮儀。

面對着這樣的禮儀，六個來自上城區的‘協助者’，近乎是本能的脫帽、彎腰回禮。

他們可不會讓下城區的猴子小覷。

必須要證明自己的禮儀。

然後，就在六個人鞠躬回禮的剎那——

安德可身邊煙霧手臂直擊。

勞倫.德爾德手中絲線閃現。

傑森擡手握拳。

周圍‘自由軍’的戰士們更是擡起了槍口，扣動了扳機。

噠噠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