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聲幾乎是不分先後響起。

但細緻分辨還是有著區別。

威特斯要比羅德尼先扣動扳機，而且，這位『愛美爾家族』的代表、代理人還在扣動扳機時，有了一個極為標準的躲閃動作。

做為『愛美爾家族』的代表、代理人，除去自身的身份外，威特斯最為驕傲的事情，就是自己堅持不懈鍛煉后獲得的強壯身軀和平日里的實戰訓練。

這個時候，他十分感謝自己的自律。

不單單是獲得了健康。

也獲得了能夠活下去的機會。

雖然僅僅是一丁點兒的差距，但威特斯明白這將決定他和羅德尼之間最終的結果。

即使有著標準的躲閃動作，子彈依舊鑽入了胸膛。

這是威特斯能夠預料到的。

不同的是，疼痛！

他沒有預料到這種疼痛！

威特斯第一次遭遇到了槍擊！

隨著一陣衝擊力后，疼痛瀰漫開來。

被衝擊力帶到在地的威特斯蜷縮著身軀，全身都開始了抽搐。

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是努力的把頭昂起來，雙眼死死的盯著對面的羅德尼。

他要親眼看著羅德尼倒地。

他要確認羅德尼的死亡。

這是必然的！

威特斯十分的肯定這一點。

身為『吉普森家族』代表、代理人的羅德尼已經上了年紀，雖然平日里很注意保養，但是對方手中的手杖，早已不是擺設了，即使在這個時候爆發出了一點兒年輕時候的威勢，令人感到驚訝，但威特斯相信結果不會改變。

畢竟，時間是無情的。

它會奪走你的一切。

你的親人、朋友。

你的財富、生命。

甚至你留給世人的記憶，也會在時間一點一滴的流淌后，變得如同青煙一般，隨風而去。

不自覺的，認為大局已定的這位『愛美爾家族』代表、代理人感嘆著。

然後，

他瞪大了雙眼。

因為！

羅德尼不僅沒有倒下，連一丁點兒真實的傷害都沒有受到。

不是躲閃！

子彈確實是擊中了羅德尼。

衣襟衣襟破碎。

但是內里卻不是血肉。

而是……金屬！

叮！

子彈與金屬的胸膛碰撞，火星子四濺中，金屬的胸膛沒有留下一丁點兒的痕迹，子彈則是彈飛了。

一手握槍的羅德尼姿態優雅的抬手撣了一下金屬的胸口，那蒼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得意的笑容。

「意外嗎？」

「科技改變生活。」

羅德尼看著威特斯滿是震驚的雙眼，又笑了笑。

而且，隨著這句話，羅德尼似乎徹底的打開了話匣子。

或者說，他憋了太久，完全沒有訴說的對象。

此刻，終於出現了一個。

他自然要抓住機會了。

「我的身體早在二十年前的時候，就已經達到了一個極限，所以，我不得不尋求一些特殊的辦法，讓我活得更長一點。」

「輸入年輕人的血液。」

「更換更年輕的器官。」

「但是這是杯水車薪的，你知道的，每一次的手術都需要恢復期，而我本來就衰弱的身體，難以承受更多的排斥反應。」

「一點一點的，我的身體還是在衰弱著，所以，我需要更加符合我『目標』的、強壯的人的鮮血、器官。」

「因此，我來了F區……」

「這裡真的很不錯。」

「『工具人』到處都是，我也不需要偷偷摸摸的了，有人會替我處理一切，然後，我只要趁熱就好。」

「但隨著時間的流逝，這樣的辦法也變得杯水車薪了。」

「我不得不選擇更加冒險的方式。」

「機械！」

「就像你看到的一樣。」

「我陸陸續續的接受了十次改造，然後，我感到了精力充沛，感到了體力充沛，感到了再一次的年輕。」

一邊說著，羅德尼一邊又擦拭了一下自己的胸膛。

那蒼老的面容上浮現著一種病態的迷戀。

常人只要看著，就會覺得難受、彆扭。

準確點說，是：噁心。

威特斯也是這樣。

甚至，更加的劇烈。

因為，此刻的他倒在了對方的槍口下，而那個槍口還直指著他。

「這一切都是你搞得鬼？」

威特斯沒有詢問羅德尼為什麼能夠完成這樣的手術、改造。

明明『吉普森家族』不擅長這方面。

背叛！

這是註定的！

羅德尼背叛了自己的家族。

不然的話，威特斯想不出誰會給與羅德尼如此豐厚的報酬。

想要得到，就要付出。

威特斯早就知道這個道理。

可惜的是，即使是知道，他還是中了對方的圈套。

一想到那個暗中聯絡自己的人，威特斯恨得咬緊了牙關。

什麼可以為『愛美爾家族』獲得更多的利益。

什麼扭轉自己命運的選擇。

一切都是騙局！

都是眼前這個老變態的騙局！

看看眼前這個混蛋眼中的詫異吧。

到了現在，還在偽裝！

憤怒讓威特斯大聲的咳嗽起來，血沫子從嘴裡溢出。

「難道不是你？」

「之前暗中聯絡我的人，不是你？」

羅德尼眉頭一皺，放在金屬胸口上的手掌都放了下來。

「你已經贏了，還要偽裝嗎？」

威特斯反問道。

「一個月前，有人聯絡我說，給我一次獲得家族更大認可、支持的機會，讓我扭轉自己的命運選擇……那個聲音是機械合成音。」

羅德尼沉聲說道。

「你也接到了那個電話？」

威特斯一愣。

這位『愛美爾家族』的代理人大腦開始瘋狂的轉動著。

幾乎是下一秒，他的目光就看向了唐娜。

沒有了頭顱的唐娜，屍體就躺在那。

羅德尼也看著唐娜。

下一刻，兩人的目光對視。

「唐娜應該也接到了類似的電話，我就說為什麼森德9一出事，我們的配合這麼密切！」

「原來是有人穿針引線……該死！可惡！混蛋！」

羅德尼先是感嘆，然後就是咒罵。

一連串毫不停歇的咒罵。

威特斯沒有開口。

但是，他的臉色難看到了極致。

圈套！

他，羅德尼、唐娜全都落入了對方的圈套。

而且，現在唐娜已經死了。

而他？

狀況很不好。

如果不接受治療的話，他也死定了。

可是，他還能夠接受治療嗎？

威特斯抬起頭看著握著槍，即使分開咒罵，都沒有移開槍口的羅德尼。

「我認為我們可以訁……」

砰！

羅德尼扣動了扳機。

威特斯眉心中槍倒地，接著，羅德尼又對準了威特斯的胸膛左右兩側位置補了兩槍后，這才將槍收好。

「談談？」

「我也想。」

「如果我們能夠早點發現的話，我們是可以談談的。」

「可現在？」

羅德尼搖了搖頭。

他很清楚，在他向著對方開槍的時候，一切就變得無法挽回了。

他無法釋然一個向自己開槍想要要自己生命的人。

別人或許會胸懷大度選擇釋然。

但威特斯不會。

因為，他和威特斯是一樣的人。

不單單是威特斯，唐娜也是一樣。

正因為這樣，他們三個才會一起落入那個混蛋的圈套。

更可惡的是，到現在，她都不知道那個混蛋是誰。

「該死！」

洛德再一次的咒罵著。

然後，他開始思考，該如何解決眼前的困局。

有了那個混蛋的存在，之前讓威特斯背黑鍋的做法肯定行不通了，他如果這麼做，只會是把『刀子』遞給了那個混蛋。

那個混蛋絕對很樂意在關鍵時刻捅他一刀。

就如同此刻。

可是沒有了威特斯背鍋，現在的一幕該怎麼解釋？

沒有合理的解釋，F區的代表家族一定會深入調查。

到時候在挖出了『森德9』的死，那一切才是完蛋。

洛德可是很清楚身為百大家族之一，『森德家族』的作風是什麼樣的。

而他這樣一個可能的『罪人』，『吉普森家族』是不會出面的。

叮鈴。

就在羅德尼糾結的時候，他的私人電話響了。

沒有來電提示，只有一連串的亂碼。

是那個傢伙！

確認了這一點后，憤怒的羅德尼突然的冷靜下來。

因為，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意識到了一點：眼前的局面，也是對方想要的。

對方需要他！

不！

不對！

是需要他們三個代理人之一。

是誰不重要。

只是要活下來的那個就行。

為什麼？

對方需要和他們活下來的那個合作。

合作處理一些事情。

羅德尼的目光看向了會議廳的大屏幕。

『狂虐者』在狂歡。

鮮血飄散間，屍體到處都是。

但有一個地方卻是相當的安靜，屬於『狂虐者』傑森的公寓，在那裡，他看到了洛薩11，佩爾斯，還看到了不該出現的比爾德和一個陌生的人。

一個大膽的猜測出現在了羅德尼的心中。

呼、呼。

調整了一下呼吸，確認自己的情緒沒有任何問題后，羅德尼接起了電話。

「你欺騙了我！」

羅德尼狠聲說道。

他盡量讓自己的聲音有怒氣和怨恨，帶著那種咬牙切齒的感覺。

「欺騙？」

「我答應你的，你難道沒有得到？」

電子合成音一副納悶的模樣，反問著。

「但是你沒有告訴我，你還和威特斯、唐娜合作著！」

羅德尼質問著。

「可你也沒有問過我。」

電子合成音滿是無辜。

「那眼前的一切呢？也是因為我沒有問過你嗎？」

羅德尼的聲音中浮現了怒氣。

這可不是偽裝的，而是真的憤怒。

他認為對方把他當做了小孩子，想怎麼欺騙就怎麼欺騙。

「當然。」

「你並沒有問過，所以，我沒有說。」

電子合成音理所當然的承認了下來。

似乎，真的是因為羅德尼沒有問，他才沒有說一樣。

而這激怒了羅德尼。

「你以為你贏定了嗎？」

「就算你之前唬騙了我。」

「但現在的我絕對不會再被欺騙！」

「你完蛋了！」

「『吉普森家族』不會放過你，『赫拉家族』不會放過你，『愛美爾家族』不會放過你，『森德家族』不會放過你，『洛薩家族』同樣不會放過你。」

「面對著這些家族，你會如同陰溝里的老鼠一樣，惶惶不可終日。」

羅德尼大聲的吼道。

「哦。」

電子合成音本該聽不出情緒，但是這簡短的回答，卻滿是不在乎。

彷彿羅德尼的威脅根本不放在心上。

彷彿『吉普森家族』、『赫拉家族』、『愛美爾家族』、『森德家族』、『洛薩家族』也不需要重視一樣。

呼哧！呼哧！

羅德尼的呼吸急促起來。

他下意識的就要怒斥對方的無知與無禮。

但是，在這個時候，那個電子合成音，卻又不緊不慢的問了一句。

「你想活嗎？」

羅德尼到了嘴邊的怒斥停下了，他生生的咽了回去，他的臉色連連變換。

最終——

「想！」

誰不想活。

誰不願意活。

尤其是羅德尼這樣一個為了活下去，不惜忍受巨大痛苦，把自己改造成半機械的人，更是最願意活下去的，也是最想活下去的。

「那就好。」

「我們可以繼續合作。」

「現在我希望你能夠讓『大廈』中的應急措施失靈一下。」

「不需要太久，只要1個小時。」

合成音說出了自己的目的。

「應急小隊？」

「你想要幹什麼？」

之前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但是這個時候的羅德尼還是忍不住的問道。

「你不是猜到了嗎？」

「一個森德9怎麼夠？」

「至少還需要一個洛薩11才行。」

對方坦然的回答道。

「我這麼做了，怎麼能夠活下來？」

羅德尼再次問道。

他不是不願意做，到了這個時候，這麼做已經沒有什麼了，他需要的是看到對方的『誠意』，或者說是對方能夠讓他活下來的『能力』。

他才不會只因為對方一句話，就去做這樣的事情。

「因為這麼做的人是威特斯，又不是你羅德尼？」

「你在機械改造的時候，植入了變音裝置吧？」

「這裡正是用到它的時候。」

電子合成音滿是奇怪。

羅德尼一怔。

對方怎麼知道？

他對身體的改造是機密，為了讓這個秘密永遠被隱藏，那些醫生他都殺人滅口了，可是對方怎麼知道的？

「你怎麼知道？」

羅德尼問道。

這一次，電子合成音沒有回答。

已經知道對方一些習慣的羅德尼站在原地猶豫了片刻后，拿起了電話。

「嗯，我威特斯。」

「應急小隊不需要出動。」

「對。」

「有額外的命令。」

羅德尼用威特斯的聲音吩咐著。

而在做完了這一切后，他再次問道。

「你怎麼知道？」

這一次還是沒有回答。

這讓羅德尼眉頭緊皺。

足足三分鐘后，那電子合成音再次響起。

「抱歉，計劃出了一點意外。」

「我原本的計劃是希望用『狂虐者』來為我們的洛薩11少爺送行的，但是現在有一個『狂虐者』卻莫名其妙的站在了這位小少爺的陣營，唔，不對，是兩個。」

隨著電子合成音的話語，會議大廳內的畫面上就出現了傑森、嘉倫的畫面。

傑森一刀一個『狂虐者』，邁步向上。

嘉倫目光警惕的守在門外，注視四周。

「什麼意思？」

盯著這樣的畫面，羅德尼有了不好的預感。

「我現在需要你來幫我糾正這個錯誤——去幹掉洛薩11。」

「不可能！」

「我不會這麼做的！」

沒有等電子合成音說下去，羅德尼就大聲的吼道。

參與和直接，本就是兩個概念。

他不介意參與到森德9的刺殺事件，是因為森德9的死亡他並不知情，只是事後去吞食了一些利益。

而現在？

讓他直接殺害洛薩11？

羅德尼膽怯了。

「那就沒有辦法了。」

「你註定活不下來。」

「那位洛薩11小少爺用自己的許可權，將『遊戲大廈』此刻發生的一切都直播了出去，你猜猜『洛薩家族』的保鏢們會幾分鐘趕到？」

電子合成音笑嘻嘻的反問道。

「什麼？！」

羅德尼如遭雷擊般的呆愣在原地。

他完全不知道洛薩11還有這樣的許可權。

洛薩11這麼做的話……

他死定了！

突然，停滯了一秒后，羅德尼回過了神。

「你早就知道對不對？」

羅德尼質問道。

「嗯。」

「我早就知道。」

「是你沒問的。」

電子合成音坦然承認。

羅德尼呼吸再次急促起來。

既是生氣，又是掙扎。

「這一次，我提前問。」

「如果我真的幹掉了洛薩11，你確定能夠讓我活下來嗎？」

羅德尼強調著。

「當然！」

「我保證！」

「而且，我會讓你堂堂正正的活著，不是如同『狂虐者』般成為工具人。」

電子合成音變得正式起來。

聽到了對方的保證，羅德尼微微鬆了口氣。

他真的害怕所謂的活著就是成為『狂虐者』般的工具人。

現在……

羅德尼略微整理了一下衣物，遮擋了自己的金屬胸膛后，就拿著槍，向著電梯走去。

他要去幹掉洛薩11。

雖然冒險，但是為了活著，都是值得的。

4層，傑森公寓。

洛薩11又將之前經歷的事情思考了一遍后，扭頭看向了比爾德。

這位洛薩家族第十一順位繼承人這樣的說道——

「比爾德，把這層的監控全部打碎。」

「它們用不著了。」

「還有……」

「一會兒不論是羅德尼、威特斯，還是唐娜出現在這裡，都直接開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