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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山如此多嬌 - 第248章字體大小: A+
     
    第四章 

      直到月上中天才宴罷而歸。宗亮和李思蘇瑾先後上樓睡覺去了,而趙清揚和杜真則非要等我離去才肯離開,那邊蕭瀟不知用了什麼法子打動了杜大娘,她看我的眼神明顯和善了許多。

      「其實也沒什麼,只是告訴她,無瑕姐姐是玲瓏的表姐,而不是什麼玉夫人,

      她信了,對相公的印象自然就大為改觀了。」蕭瀟邊幫我脫去長衫,邊笑著解釋道。

      江湖上知道無瑕身份的只有魯衛、南元子等寥寥數人,其餘都是因為十二連環塢散佈的流言和無暇自身引發的猜惻而已,憑我眼下的地位,若是沒有真憑實據,誰也不敢斷言無暇就是玉夫人。

      「杜真夫婦武功不入流,卻頗有俠名,可惜丈大雖然是個老實人,他媳婦卻是又臭又硬的脾氣,不然的話!這夫妻倆也才會落魄到如此境地,對這夫妻倆,大家都是敬而遠之…」

      「莫非相公你要招攬他們?」

      「小妖精,你可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哩!」我笑讚了一句。

      「奴是主子手把手教出來的人嘛」蕭瀟膩聲道。

      低頭望著懷中的佳人,正碰上一道柔似水媚入骨的眼波。蕭瀟席間替我擋了不少酒,後勁十足的女兒紅蒸得她粉腮玉頸愈發粉裡透紅。微醉的媚態竟極是撩人。

      「蕭瀟,陪相公洗澡啦!」我撫著她胸前豐膩的凸起調笑道。

      蕭瀟剛應了一聲,就聽隔壁傳來低低的一聲嬌吟,緊接著就是一串銀鈴似的輕笑。客棧房間的牆壁都是木製的,並不如何隔音,而我和蕭瀟六識都極為敏銳,俱都一下子就聽出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笑聲的主人正是蘇瑾。

      怎麼李思蘇瑾在隔壁?我明明看他們進了另外一間客房啊可我很快就明白,這裡是同盟會的臨時基地,李思若是想要換間房的話,簡直是輕而易舉的事情,而他換到隔壁,當然是因為要演出好戲給我聽了。

      雖然我有時也忍不住想像蘇瑾和別的男人歡好的情景,可畢竟眼不見心不煩,而我儘管總是對自己和別人說,我和蘇瑾的緣分已盡,可心底卻還剩餘著一絲幻想,幻想總會有那麼一天,蘇瑾幡然悔悟,重新回到我的懷抱。

      可這隱隱藏著一絲蕩意的輕笑嬌吟,卻完全擊碎了我最後的幻想!

      她的千般嫵媚,萬種風情已經永遠不屬於找了!

      我的心如撕裂一般的疼痛,周圍似乎一下子變得寂靜如曠野。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從痛苦中掙扎出來,各種感知才潮水般地湧了回來。

      「…相公,蘇姐姐是蘇姐姐,奴,還有殷姐姐無瑕姐姐她們都是心甘情願為相公生、為相公死的啊!都願意生生世世做相公的女人啊!」蕭瀟死死摟住找的虎腰,不住地親吻著我赤裸的胸膛,滾燙的淚珠一滴滴地滴落在了我的心上。

      「好蕭瀟,」我終於理解了師傅。女人的確能給男人帶來無窮的傷害,只是鹿靈犀的完美讓師傅始終掙脫不出情網,而蘇瑾的殘缺和竹園諸女的溫柔卻讓我破而後立,往事已矣,來者可期,蘇瑾傷我雖深,可那一頁已經是歷史了。

      甚至,為了往日那些美好時光,我可以饒過李思一次…

      「…不行,人家那個來了嘛親親,人家好好親親你,好不好?」隔壁蘇瑾的聲音按照舊妖媚,可我的心卻已經沒有那麼疼了。

      「蕭瀟,既然她和李思情投意合,方才你為何阻止我給她自由之身?」

      「蘇姐姐真要脫籍的話,也不會等到現在了,乾娘面冷心慈,她若是開口,乾娘豈有不答應的道理!而且,方才李思提出要贖蘇姐姐的時候,她偷偷踢了奴一下…」

      「哦?」我大感驚訝,沉吟片刻,才道:「莫非,她是怕我從中作梗,暗中求你相助,你卻錯會了她的意思?」

      蕭瀟十分肯定地搖了搖頭:「蘇姐姐雖然背情而去,可她跟了相公那麼長時間,自然瞭解相公的為人。再說,那時相公的神情,明顯是要答應李思的,她踢了奴一下,分明是要奴提醒相公勿要應允此事。」

      蘇瑾她在弄什麼玄虛?我心下迷惑,不由皺起了眉頭。雖然決意將她拋在腦後,可知道她並非鍾情於李思,我心裡還是一下子好過了許多,倘若她真的就是莊青煙小鳳仙之流的人物,那我輸得還情有可原。

      隔壁漸漸響起李思歡愉的呻吟,然而我卻沒有一絲慾望。蕭瀟極為體貼,服侍我洗盥完畢,兩人相擁而臥。她一邊呢喃回憶著少年時的趣事,一邊乖巧地替我按起摩來。

      只是上天早註定了這一夜多事的命運,我剛朦朧睡去,就聽屋頂青瓦格楞作響。

      「有人!」

      蕭瀟比我反應還快,三下兩下便穿戴整齊,方替我掛上斬龍刀,卻聽窗紙「撲」地一聲被捅破,藉著昏暗的月光,就見一支黝黑的銅管小心翼翼地伸了進來,隨後,一縷白煙緩緩從銅管中冒了出來。

      我氣得差點笑出聲來,這是從哪兒冒出來的不開眼的毛賊,竟然對我使上了這等下三濫的手沒!就算他們不知道我是迷藥老祖宗唐門的女婿,難道他們不清楚我師傅在江湖的化身『鬼影子』任獨行是天下有名的迷藥專家嗎?

      把一粒唐門祕製的『清心丹』塞進蕭瀟的嘴裡,隨後自己也吞了一粒,又悄悄弄溼了手帕矇住自己的口鼻,兩人悄無聲息地朝窗前摸去。

      「行了吧,地面就算是他奶奶的一頭牛!也該迷倒了。這迷煙咱得省著點用,好歹二兩銀子呢,萬一那小子身上再沒什麼油水,咱可就賠大了…」

      「這是頭肥羊,你看那個小娘們的穿戴,」那人「嘖嘖」兩聲,才道:「保管當個三五十兩的!」

      從外面兩個賊人粗重的呼吸中我已經判斷出來,他們的武功甚至遠不如杜真。我心裡飛快地思索著自己知道的江湖人物和門派,卻同樣飛快地把他們一一排除。

      明知道這裡是大江盟的領地還敢前來生事的,除了慕容世家,我實在想不出還有誰有這份膽量,可慕容世家派出這樣的活寶來丟人視眼,未免匪夷所思。

      蕭瀟氣得俏臉生煞,一伸手,玉掌不著痕跡地堵住了銅管的管嘴,她的力道恰到好處,那銅管一見紋絲不動。

      賊人根本不知道銅管已被封住,按照舊往裡灌煙!迷煙倒灌,一個賊人咳了兩聲,剛說了句『邪門』,就聽「咕咚」一聲,那人已一頭栽倒在地,另一個嚇了一跳,頓時尖叫起來。

      驚恐的叫聲在寧靜的夜空裡聽得分外真切,整個客棧二樓的客人俱被驚動了,幾乎就在我和蕭瀟搶出房間的同時,幾個身影從各自的房間裡衝了出來!各擎兵器,刀槍劍戟、斧鉞鉤叉,幾乎是十八般兵器都齊全了,只是大多數都赤膊裸胸,有個小子甚至迎褲頭都沒來得及穿,見到蕭瀟,又嗷一嗓子退了回去。

      那賊子見到這麼大的陣仗,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哆哆嗦嗦地竟然連告繞的話都說不清楚了。眾人見賊子的目標竟然是我,都異口同聲地大罵這兩賊人不長眼睛,偷誰不行,偏偏偷到閻王爺的頭上了。

      那賊子聽說我是專管刑名案獄的一府推官,更是嚇得屎尿齊流,癱在了地上。

      我看兩個賊人的打扮,就知道是附近鄉鎮上的小混混,來城裡做無本買賣的,一問,果不其然。

      問及迷香的來歷,說是在城東土地廟向一個算卦的買的,也是這個算卦的告訴兩賊人,說客棧裡住了許多有錢人。

      兩人利慾薰心,就徑直住進了客棧,準備晚上下手,可因為我和宗亮李思他們一直在大廳裡喝酒,兩人始終沒找到機會,於是便把目標對準了我們,準備先搶我和蕭瀟,然後再奸蘇瑾。

      李思聞言,頓時火冒三丈,就要當場殺了二人,自然被我攔下。且不說大明律需要嚴守,就是那個算命先生亦是十分可疑,這兩個混混可是重要的線索和證人。等找來捕快和地保將兩賊收押進監,已快四更天了。

      眾人見事情告一段落,都紛紛回房補回頭覺去了,我和蕭瀟也重回香衾。可又是剛睡下沒多久,就又聽有人叫嚷:「走水啦,走水啦!」

      忙披上衣服出門一看,哪裡有什麼火情!一問,卻是同盟會的一個弟子做夢囈語,說是著火了,驚得隔壁的客人大聲嚷嚷起來,惹得眾人虛驚一場。

      被連續折騰了兩回,不少人已經沒了睡意,索性起身,勤快點的就在客棧院子裡練起了拳腳,其餘的則在大廳裡擺上了龍門陣,一時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急需一場好覺的我委實哭笑不得,卻又發不得火,只好悻悻朝房裡走去,心道,此去大江盟說服齊放父子定是一場相當艱苦的談判,一旦精力不濟,被他父子所乘,自然對我不利,今兒無論如何也要好好睡上一會兒。

      一雙腳已經邁進了屋內,心裡卻覺得似乎什麼地方不對,腳步頓時緩了下來。

      略一思索,我立刻找到了原因,方才有人喊走水的時候,好像沒看到宗亮的身影。

      我飛快返下樓去查到了宗亮的房間號碼,待上樓推門一看,宗亮房間裡果然空無一人!

      屋子裡一絲不亂,沒有任何打鬥的跡象,甚至連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像豆腐塊似的!就和我在少林寺見到過的一模樣,似乎宗亮離開得很從容。可空氣裡剩餘著的一縷淡淡的奇異香氣,卻讓我頓時警覺起來。

      淺淺嗅了一下,饒是我事先服過『清心丹』,腦子都覺得微微一沉:「好厲害的迷香!」我心頭一驚,忙拉著蕭瀟退了出去,呼吸了幾大口新鮮空氣,大腦麻敝的感覺才徹底消失。

      「宗亮遭人暗算了!」

      我立刻得出了結論,甚至連事情的經過和嫌疑人都馬上確認了下來。那兩個毛賊自然是替死鬼,目的只是為了引起混亂,把宗亮引出房間,好佈置人手,安置好迷香,茅賊事敗,宗亮的警惕性必然下降,正好落入彀中。

      而在嘉興,唯有同盟會才有能力快速佈置出一個針對宗亮這等高手的陷阱來。

      「怪不得李思把房間換到了我的隔壁,原來是為了擾我耳口,亂我心神」

      真是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在我看來,宗亮絲毫沒有隱藏行蹤的意思,自然也沒有針對同盟會的用心,只是他離開鐵劍門就已經讓人暗生疑竇了,一旦同盟會起了疑心,和我的巧遇或許就不再是巧遇,而是有心為之,於是,他不可避免地成了同盟會算計的對象。

      和李思去理論一番?這廝大概正等著看我笑話呢!嘉興不是蘇州,除非我亮出錦衣衛的身份,否則單靠蘇州推官的頭街,嘉興府根木不會買我的帳,封鎖全城進行大搜捕絕對是痴心妄想。

      話又說回來,宗亮和我算什麼關係呢?我雖然答應少林寺不先去招若一他,可沒說過要變成他的保護傘啊。

      可我還是對生吞了一隻蒼蠅,心裡有說不出的彆扭,生生被李思擺了一道,我還得裝出一副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樣子,想來真是窩囊透頂。

      「宗亮落在大江盟手上也好,無論是營救還是趁機訪殺,少林寺都裡要仰仗相公,用一個反叛換得少林全力支持,也是很划算的生意。」見我臉色不祥,蕭瀟開導我道。

      「不盡然啊。」我憂心忡仲地道:「宗亮和他弟弟做臥底多年,既怕身份暴露,又怕被少林當作無用的祺子拋棄,必然事先準備好了種種應變手段以防不測,一旦他覺得自身處在危險之中,很可能一手揭開這樁臥底案,屆時不但少林寺受損,你相公也是全盤皆墨啊,可一旦找到了援手,卻又可以坐享其成,大江盟的猜想我和之間的略通款曲,進而更加懷疑我插手了寧波瀟湘館一戰,畢竟那一戰宗亮明顯未盡全力!表裡相當可疑。」「那該如何是好?」蕭瀟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實在不行,只好動用李岐山了。」我沉吟道:「宗亮身份特殊,想來一時半時不會有生命危險,而關押他,也需要一個萬全之地。大江盟在江南原有五大基地,排幫併入後增至七個,不過在失去應天之後,安慶、太平兩地已呈孤懸之勢,只剩下杭州、湖州、嚴州和徽州四處最為可靠。不過,湖州有練家,齊放不見得那麼放心,而徽州屬於南直隸,鉗制大江盟的因素遠比杭州、嚴州多得多,算起來宗亮最有可能是被關押到杭、嚴兩處。只是…」

      我輕輕嘆息一聲:「原本都是李岐山找藉口接近你相公來傳遞情報,可李岐山在不在杭州還是兩說,就算在,如何才能不著痕跡地接近他呢?」

      蕭瀟沉思了片刻,突然展顏笑道:「齊蘿的女兒好像就是這幾天過百口,雖然沒有聲張,不過同盟會的重要幹部八成都會回來道賀,李岐山是同盟會的大帳房,更是少不了他,奴就藉著送禮的當兒找機會傳信給他!」

      穩穩當當地睡了一覺,等醒來的時候,已是日上三竿了。

      「動少睡得可安穩?」下得樓來,正和蘇瑾卿卿我我吃著早餐的李思便連忙招呼我。

      「呵呵,李兄你這是明知故問!蘇大家歌藝無雙,一曲銷魂曲唱得我心旌搖曳,再加上一幫混蛋胡折騰,如何睡得著覺?不然,我早上路了!」

      「動少又來編排人家!」見我放開懷抱,蘇瑾也突然變得大方起來。雖然在公開場合她的笑容按照然像往昔一樣清泠孤傲!可嗔我的一眼已經有了風情萬種的味道。

      「以後可就沒資格嘍!」我故意苦著臉道,隨後叫來小二,要了和李蘇兩人幾乎完全相同的早餐。

      我和蕭瀟泰然自若地用起餐來,絕口不提宗亮。

      李思忍了半天,終於按捺不住,邊優雅地用手帕擦了擦嘴,一邊笑道:「動少,你不覺得少個人嗎?」

      「沒錯啊!」我夾起塊焐熟藕塞進嘴裡,含糊道:「宗亮不是被你們同盟會請去的嗎?怎麼,你這個當長老的難道不知道?」

      「啊?竟有這事?」

      李思當然不是驚訝宗亮失蹤,而是驚訝我的態度,我出人意料的對答讓他一下子陷入了尷尬境地。

      他眼珠轉了幾轉,才道:「可我怎麼聽說,是動少授意他儘速離開嘉興…」

      「開什麼玩笑!」我臉色突然一沉:「你們同盟會和鐵劍門明爭暗鬥,關少爺我屁事!」旋即笑道:「不過,鐵劍門妖言惑眾,我正想和他理論,這下簡單了,同盟會打它這一巴掌!也算替我出了口惡氣,此去杭州,我還要多謝齊老盟主和小天兄呢!」

      我的目光落在蘇瑾臉上:「齊蘿女兒百歲可曾過了?」

      蘇瑾說還有五日,我笑道:「那正好!大兒盟富可敵國,送什麼都不見得稀罕,不若給孩子買個禮物,圖個喜慶。」我轉頭對蕭瀟道:「到了杭州,你就去寶大祥給咱侄女挑件首飾吧。」

      「可殷大姐夫婦已經去京城了,沒個懂行的!賤妾怕不合齊姑娘的心意。」

      蕭瀟笑道:「要是玲瓏妹妹在就好了,她們和齊姑娘親姐妹似的,最知道彼此的喜好了。」

      「這算什麼難事!」我笑道:「李兄,宋三娘眼下應該在杭州大江盟的總舵吧,她是珠寶界一等一的好手,對齊蘿也算了解,屆時煩勞她陪我媳婦走一趟,如何?」

      「這恐怕不行。」一直被我牽著鼻子走,沒有機會說話的李思聞聽此言,眼中滾地問過一絲緊張,脫口拒絕道。只是他很快反應過來,馬上解釋起來:「宋三娘是霽月齋的總管,而霽月齋是大江盟旗下的產業,我則是同盟會的長老,兩者畢竟不是一家,我可做不了霽月齋的主。又奇怪道:「動少,其實你自己就是珠寶界的大行家,寶大祥又是你的岳家,哪裡還用別人替蕭夫人蔘謀?」

      「女人逛起街來,沒時沒晌,可我沒那麼多時間啊!」我感慨道:「這都是茶話會鬧的!再說了,我又不知道齊蘿喜歡什麼。」我轉頭對蕭瀟道:「要不,你乾脆去問問宮難!」

      「宮兄也是個大忙人。」李思笑道,顯然他同樣不願意我和宮難有什麼接觸,沉吟片刻,道:「不若請柳元禮陪尊夫人走一趟寶大祥,他是看著齊姑娘長大的,當然,我調同盟會的人手可能更方便些,我的助手王炯上屆茶話會你該見過的,他也是個見多識廣的人物呢!」

      李思執意與我同行,四人常天就到了杭州。

      見到以齊小天為首的龐大歡迎隊伍,我知道,至少在表面上,大江盟已經給了我足夠的面子,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

      「齊兄,我來晚了!」我緊趕了幾步,上前一把握住了齊小天的手,誠懇地道。

      齊小天說動少你能來,就是大江盟最大的榮幸,又說我離家日久,理應在家歇息幾日。

      「總算有人體諒我了!」我笑道:「成了親的人就足不一樣,齊兄想必已經知道胭脂陣的厲害了!」

      齊小天哈哈大笑起來,他身後的公孫且、柳元禮等人也都露出了會心的微笑。

      和眾人寒暄了一番之後,我和齊小天把臂進了江園。酒席早已安排妥當,作陪的卻只有宮難李思而已,而練無雙則以主婦身份招呼蕭瀟,看起來這完全是一場招待朋友的家宴,想來齊小天並不想一開始就切入嚴肅的話題。

      我自然是先恭喜齊練兩人好事得諧,祝願他們花好月圓,隨後便關切地問起齊放的傷勢。齊小天說父親並無大礙,只是需要閉關潛心修養,故而無法主持盟中事務,不得已他才暫代盟主之職。

      「齊伯父吉人自有天相,只可惜無緣親自問候他老人家。」

      聽齊小天說得輕鬆,我反倒懷疑起自己的判斷來,莫非齊放和我那老岳父真是一招即鬥了個兩敗俱傷?不過,既然說齊放閉關,不管是真是假,我此次都不可能見到他了。

      掏出一瓶丹藥遞給齊小天:「這是我恩師祕製的療傷聖藥雪蓮玉蟾丸,一日一丸,連服三十天,或許對伯父有所助益。至於你暫代盟主一事,我看倒是順理成章,放眼大江盟年輕一代,誰還有你這般才學品行?」

      「動少,你這頂高帽子可不好戴啊!」齊小天笑道。

      宮難也道:「動少,今天咱們可說好了!不談大江盟,也不談武林茶話會,只談…」

      「不能只談風月吧!」我接言笑道:「雖然北地胭脂的潑辣與江南佳麗的嫵媚截然不同,不過,我在京城修心養性,絕足風月,就算想說!也說不出個子醜寅卯來。」

      「這倒是聽小天說過了,說你在京城修練成了正人君子,蝸居陋室,素服簡行,言行舉止直追先賢,甚至連模樣都變了…」宮難望了我一眼,笑道:「對了,你留的那撮八字鬍哪?」

      「媳婦嫌扎得慌!只好剪了。」

      幾人都大笑起來,齊小天感慨道:「動少這話實在,說來我們哪一個不是為了父母、妻子、兒女、朋友活著啊!沒有親人朋友,人活在世上還有什麼滋味!」

      「也不盡然!」李思反駁道:「這世上除了親情,還有『權利』二字,唐家兄弟不就是為了這兩個字才鬥了個你死我活嗎?官場裡是如此!不說別的,單說這八字鬍,丁聰、文公達乃至我未來的老泰山朗文同,他們個個蓄著這麼一撮鬍子,難道他們的老婆小老婆的就不怕扎?」說著衝我笑道,「你才從京城歸來,想必更有感觸吧!」

      「藩司丁大人和朗知府他們也是情非得已,為官者首重官威嘛!」

      「你怎麼不重官威呀?」李思一撇嘴:「說到點上了,還不是因為他們太看重權勢的緣故嗎?!你若是和他們一樣,我們選得叫你一聲王大人呢!」

      「可這頓酒席大概也就沒得吃了。」

      「這麼說!動少將來還是要在江湖上立命安身嘍?」宮難緊追了我一句,齊李聞言,俱都目不轉睛地望著我。

      這其實是所有江湖人都關心的一個問題,在身後出現蔣遲的身影后,我將何去何從?

      我的走向取捨完全決定了我的價值。重入江湖,我可能變得一文不值,因為我的師門魔門曾是江湖人人喊打的對象,雖然低調潛伏了這麼多年,可畢竟惡名遠揚,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都有可能演化成江湖聯手圍攻的局面,遑論有心人還可以有意製造事端,徹底把我從江湖中抹去。

      金盆洗手,做個溫柔鄉屮的花花太歲,這是許多門派所樂於見到的,當然,他們現在也就沒有必要示好於我了,留著精神伺候蔣遲,回報或許更大。因為,缺少幫會的支持,就算武功再高,我也掀不起多大風浪。

      當然,我還可以身居廟堂之上,畢竟我是一榜解元,我的老師是赫赫有名的軍神,我的知交裡還有皇上心腹的寵臣。

      一旦我決意為官,誰都無法預測,我究竟會搏得怎樣一個前程。萬一成了手握重權的一方諸侯,自身十大的絕強武功加上官場的寵大勢力,就算滅了大江盟這樣的江湖豪強也是舉手之勞。

      這樣的結局是江湖人的噩夢,除非成為我的盟友。而阻止這種局面出現的關鍵,則是如何讓我失去嘉靖的信任。

      當然,蔣遲的出現已經顯示了嘉靖對我心存疑慮,只是朝廷人事變幻波譎雲詭,當事人固然是「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外人更是如霧裡看花,摸不著頭緒,帝心難測,本就古有明訓。

      對我不信任,卻又也把掌控江湖的大權交給我,這些江湖人想必是絞盡腦法也弄不清楚其中的緣由,只能瞎貓砸死耗子地押寶,究竟我日後是成王還是敗寇?

      「宮兄,嚴格說來,我並不是個江湖人,我是個讀書人,那種盼望著『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的讀書人。」我故意停頓了一下,讓三人有思考的時間:「所以,我不會在江湖上討生活,但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需要在江湖待多久。」

      問題雖然一樣,可答案卻各有奧祕。我不虞宗亮會洩露我倆的談話,多年的臥底生涯已經讓他明白保守祕密的重要性,但眼前的三人卻大不相同,他們表面上親密無間,實際上卻分別代表著大江盟、武當和隱湖三家的利益,我的話一旦說得不夠嚴密,三家從不同的立場來領會,很可能得出非我本意的結論,他們又不是宗亮,,絕對沒有半點替我守密的義務。

      三人都是心思玲瓏的人,顯然聽明白了我的弦外之音。

      李思搶著道:「這麼說,倒是皇上非逼著你遊歷江湖,可我怎麼聽說,蔣遲離京南下,前天已經到了揚州了呢?」

      「為君分憂乃臣子本分。」我瞥了李思一限,他頓時反應過來,知道自己用錯了詞,訕訕笑了起來。

      「至於蔣小侯,來得正是時候,他是徐公爺的女婿,有他在,總該少些打秋風的,我正好省點銀子。」我續道,心中卻暗忖,蔣遲來得這麼快,會不會是嘉靖嚴督的結果呢?而江北的消息大江盟僅隔兩天就已經得到了,顯然它的情報網相當有效。

      「動少,你真不在乎蔣遲現在就介入江湖事務?」宮難沉吟道:「一僕一主,絕非什麼好事!」聽似很替我著想,可實際上卻是暗示我,武當大可以投入蔣遲的懷抱中。

      「凡事都要有個熟悉過程,何況蔣小侯又不是江湖人。江湖水有多深,你們比我更清楚,根據你們的經驗看,他需要多久才能瞭解江湖呢?」

      「一兩年足矣。」李思再度搶過話去,他的態度忽左忽右,讓我著實摸不到頭緒。

      「總要兩三年吧!」宮難畢竟是名門高弟,不願睜眼說瞎話。

      「那就折中一下,蔣小侯聰明過人,兩年之內也該變成個老江湖了。不過一兩年時間說長不長,可說短也不短,你們可以回憶一下,我的前任白大人頭兩年都做了些什麼。」

      三人的臉色都有些不自然。白瀾推崇「善戰者無赫赫之功」,從來都是暗中行事,知道他底細的寥寥無幾,他的幾項大舉措比如江湖名人錄、武林茶話會幾乎都是和風細雨、收潛移默化之功的。

      但隨著他身份的暴露,早年的霹靂手段也漸漸被揭露出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他一手導演的南海劍派的覆滅。

      十幾年前,南海劍派還是在南方武林中相當有影響的門派,它在江湖的地位不在兩年前的春水劍派之下,一路詭異的『南海十三劍』也是武林赫赫有名的劍法,可它一夜之間就灰飛煙滅了。

      白瀾利用唐門意欲南下的心理,挑起它對付南海劍派的戰意,並將南海劍派的機密情報提供給了唐門,甚至暗中派遣大批錦衣高手襄助,於是唐門不費吹灰之力就減掉了對手。

      可唐門還沒有來得及品嚐勝利果實,一系列對唐門極為不利的證據便出現在了唐老爺子的書桌上。繼續南下,門內眾多精銳就要面臨牢獄之災。兩相權衡,唐門被迫停下了南進的腳步,白白為白瀾當了一回槍使,而那時白瀾上任不過一年而已。

      南海劍派與白瀾無冤無仇,雖然派中弟了大多繼承了行事乖張的傳統,但它絕非作惡多端的邪門歪道,只可惜它的總舵就是白瀾的家鄉,白瀾不欲家鄉出現這麼一個足以影響當地治安的門派,於是它就只好覆滅了。

      一個絲毫不諳武功的書生卻讓偌大一個門派四五十號人轉眼人頭落地,這就是江湖執法者的威力。

      而我也是隱晦地威脅三人,雖然我可能在江湖待不上多少時間,但是我一旦不顧及後果,一樣有能力剷除我的敵人。

      「兩年間,一本江湖名人錄問世,其內容紮實得幾乎讓人挑不出一點毛病,足以流傳後世,之後又推出武林茶話會,江湖十幾年風平浪靜,名人錄和茶話會功不可沒。」

      我知道,讓他們心裡明白我話裡的真實意思就足夠了,面子還是要給這三人,於是自己曲解自己的話。

      當然,這兩項才真正是白瀾接任後的一大發明,相比南海劍派的覆滅,自然更是廣為江湖人稱道。

      「三位大概都能想像出來,白大人為了名人錄和茶話會,私底下花了多少功夫,動用了多少人手。當然,江湖也給了他絕大的支持,大家相互配合,武林才得以迅猛發展。十年間,十大門派的弟子數量增加了近三倍!門下產業的規模更是增加了五倍有餘。」我頓了一下,笑道:「如果白大人採用的是另一條鐵血道路,或者,大家都不配合他的話,而今的江湖又會是怎樣一幅景象呢?」

      「動少繞來繞去,還是把話題落在了茶話會上。」齊小天笑道:「看來,今天不談茶話會,你是饒不了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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