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柳林林是大刀手下的一名技術員， 而且是不用跟現場的技術員。

　　她此時此刻，正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邊聽著聽筒裡傳來的消息， 一邊……目光悄悄地往站在陽臺上的人影身上偷瞄。

　　元帥和大刀他們已經進去很長時間了，就在這麼長的時間裡，陽臺上那個跟著元帥來的青年就一直站在那個位置， 也不知在做什麼，四周連窗戶都是關著的。

　　柳林林知道這個時候自己應該專注於任務， 但她就是有些管不住自己的眼睛， 一到手上空閒的時候， 眼神就自覺地往那道身影上瞟。

　　她記得， 那個年輕人長得很是好看， 雖然髮型看上去有些怪異，但卻依然不影響柳林林心中對他的評價。

　　他和元帥剛剛進來的時候， 柳林林還和自己的同事討論過。

　　最開始是覺得奇怪，元帥和他契約獸之間的事蹟，他們都是聽過的， 以對那只能讓元帥那麼在乎，還發動他們一整個小組去搜索消息的元帥契獸很是好奇， 也因此認為元帥會是那種契獸不離身的異能者， 本以為今天可以看一眼。

　　可卻沒想到， 這一次元帥來這，竟然沒帶上契獸，而是帶了這麼個年輕人。

　　長得是真的好看， 但行事作風也是真的和他們不像一條道上的人，而且……柳林林去倒水的時候，看見了。

　　看見了元帥抱那個青年，也看見了元帥親他額頭。

　　能讓元帥做出這樣的舉動，這人恐怕……

　　就在柳林林腦內天馬行空時，突然聽見旁邊的同事喊了一聲，“怎麼回事？林林，動態碼呢？”

　　柳林林思緒連忙回籠，在反應過來同事的話後，五指飛速在光屏上運作，而後一愣，“丟失了……？”

　　那人的面色瞬間就冷了下來，“丟失，怎麼會丟失？”

　　動態碼是加密通訊中非常重要的一環，如果動態碼都丟失的話……

　　柳林林猛地扭頭看向自己另一個同事，“波頻還在嗎？”

　　“在啊？”那同事掃了眼光屏就下意識回道，可看清楚柳林林的表情後，手指不知不覺又放回了光屏上，一刷新，神色一震，“不在了？！”

　　動態碼和波頻的雙雙丟失說明他們和已經進入倉庫的小組失去了聯絡，這麼三個字一落，原本安靜的房間氣氛瞬間凝重了起來。

　　“怎麼會這樣……”房間內的人手指飛速運作，但看著光屏上的一大堆資料，卻是一點頭緒也沒有。

　　柳林林也咬緊了嘴唇，回想起她這麼一個多月來，跟著大刀接觸到的各種，有關契獸的消息，再看著那個封閉的房間，她面色有些慘澹，“要不要，喊救援？”

　　元帥和大刀進去的，不是一個普通的地方。

　　“不行，”有人堅決道，“刀哥說過，不到迫不得已不用救援，這只是通訊遺失而已，說不定是經過了什麼特殊設備，我們再等等。”

　　柳林林看著光屏上的消息，手指蜷縮在了一起，過去的一幕幕浮上眼前。

　　他們雖然至今沒有調查出，給契獸提供援助的到底是誰，但他們知道尤塔人為什麼會和契獸接觸，也知道契獸為什麼會接受尤塔人的援助。

　　如果事情真的朝他們所預想的方向發展的話，那麼這個時候深入進去的元帥和大刀很有可能……

　　柳林林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種預感讓她的心跳無端加快。

　　也就在這時，一根白皙的手指屈起，在她面前的桌板上敲了敲。

　　柳林林一愣，下意識抬起頭來，看見了那張她此前在心裡反復讚歎了很久的臉。

　　“小姑娘。”那人說道。

　　“……啊？”這人光是站在她面前，都能給柳林林一種夢境走進現實的虛幻感，她愣住了。

　　“我看上去很渣嗎？”溫瑾沖柳林林露出了一個微笑。

　　“……啊？”

　　“我看上去像是那種始亂終棄的……人嗎？”溫瑾繼續笑。

　　柳林林頓了頓後，又回給了他一聲摸不著頭腦的啊。

　　溫瑾盯著柳林林的眼睛，問出了最後一個問題，“我帥不帥？”

　　啊字還沒出口，柳林林飛快地想到了對方之前自我介紹時的名字，於是連連點頭，“帥！”

　　溫瑾輕笑一聲，滿意了，擺擺手，繞過柳林林的桌子，徑直沿著大門走了出去。

　　柳林林一眨眼睛，一直到溫瑾的身影消失在房間內，她才回過神來，之前元帥臨走前好像叮囑過他們，要看著這青年來著，而且他就這麼出去，是……去哪？

　　•

　　溫瑾本來，還在腦內整理德維特給他的光屏裡的消息，信息量太大，以他這個外來人，理解起來需要費點功夫。

　　然後他就突然感覺到遠處有一陣微微醞起的能量波動。轉瞬即逝，室內的探測儀沒有一個對此產生反應，但溫瑾感覺到了，而且還在其中嗅到了德維特的氣息，所以他離開了陽臺。

　　冷風中，溫瑾走出了那個房間後，朝無人的周圍看了一眼，身形一晃，他就站在了倉庫門口，在月色下，那雙黑色的瞳孔看向倉庫的方向，眸光很冷。

　　雖然完全整理清楚有點困難，但是他看完了，也看懂了。

　　要說，溫瑾也不知道該不該謝謝德維特，那傢伙不想自己有朝一日死了，讓溫瑾因為那個同生共死的契約給他陪葬，所以從他蘇醒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想辦法派人去調查有關契約的種種，希望在他死前，把這個契約解開，還溫瑾自由。

　　也就是因為有這麼個鋪墊，所以在他後面因為亞述的現狀，著手調查契獸的時候，速度和進展才會那麼快。

　　“等，等一下！”溫瑾在原地站了好一會兒，才邁開腳步，一路往前走，走到一半的時候，突然聽見身後傳來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那人氣息不穩地叫住了他。

　　柳林林看上去有點慌，“你，你要去哪啊？”

　　溫瑾沒理她，繼續往前走，可是在他往那個黑漆漆倉庫邁進去兩步後，似乎又想到了什麼，扭過頭來，看向了柳林林，“這個任務是不是挺危險？”

　　柳林林愣了愣，然後看了眼那個倉庫，一雙眼睛動了動，似乎是不知道該不該說。

　　溫瑾斜了她一眼，也沒有逼迫的意思。

　　繼續朝前走，一邊在腦內過著那些消息。

　　在那個檔裡，首先說到的，就是二十年前爆發尤塔和亞述之間戰爭的那場實驗，那場所有人都以為物件是人，但實際上是亞述獸的實驗。

　　有關這一點，德維特在下面批註了一個早該察覺到。

　　因為尤塔人就是在那一次戰爭之後，在亞述埋下了細細密密的種子，且每一個種子，都是繞著契獸走的。

　　他們創造角鬥場，給契獸下毒，然後又對契獸進行襲擊，看上去，尤塔人似乎對契獸充滿了敵意。

　　契獸，從古時起，就是橫在尤塔人征服亞述人這條路上，最大的一塊絆腳石，他們如若想要征服亞述人，在那之前，首先要解決契獸，理由充分。

　　可是---

　　為什麼？

　　如今的契獸早就不同於上百年前的神獸，沒有內丹，沒有異能，大部分連神智都沒有，而在當今亞述，真正強大的毋庸置疑是亞述人，那麼尤塔人為什麼還要這麼執著於契獸？

　　這也是德維特心中最大的疑問。

　　試想一下，從他蘇醒，到發現蟲族和尤塔的深入，再到今天，且不談尤塔人和蟲族到底達成了什麼樣的關係，他們雙方主動出現的每一次，都是因為契獸。

　　都已經可以深入到科研院，深入到德維特軍團，他們有機會去搞垮亞述太多太多，目光，卻一直放在契獸身上，為什麼？

　　“元帥？”黑漆漆的甬道內，大刀瞪大了雙眼，看著突然橫空沖出去的德維特。

　　在他們面前，是一群雙眸通紅，看上去面目猙獰，身型可怖的契獸。

　　德維特的速度很快，快到大刀覺得自己肉眼都快無法捕捉了，他其中一隻手臂已經被咬斷，盯著自己尚存手腕上，毫無反應的終端。

　　看了很久後，大刀單手抓緊了自己身後的刀片，身體有些輕微地顫抖，看著周圍其他的小組人員，面色決然。

　　德維特的眸光一凜。

　　只有一種解釋。

　　尤塔人在害怕契獸身上的某一種可能。而這種可能，正是他們通過二十年前的實驗發現的。

　　而契獸為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選擇見尤塔人，也因為這點說得通了。

　　---二十年前尤塔人的研究，讓他們發現了契獸身上強大的可能，導致他們想要摧毀契獸，導致他們對任何想要研究契獸的人都充滿敵意，所以他們會襲擊林教授，摧毀科研院。

　　尤塔人知道這些秘密可以導致契獸變強大，而他們，不光在害怕這些秘密可能造成的後果，同時，也在害怕亞述人也知道這個秘密。

　　所以，在發現已經沒辦法除掉契獸，對契獸趕盡殺絕了之後，尤塔人換了一種思路，他們開始以這個為交易的籌碼，換取和契獸見面、談判的機會。

　　這才是為什麼，德維特不希望尤塔人和契獸接觸的原因。

　　一旦尤塔人和契獸接觸，一旦他們之間達成談判，亞述很有可能就會連最後一絲生機都被掐斷。

　　他從不小看尤塔人，對方已經和蟲族產生了關聯，雙雙站在了亞述的對立面，如果連契獸也讓他們得逞的話---

　　“元帥---！”在看見那群契獸朝他們撲來，且還有一隻撲向了德維特身後時，大刀驚恐的聲音刺穿了整個通道。

　　卻見德維特手腳俐落地將那只由身後撲向他的契獸踹開，穩穩地落在了地面上。

　　他冰冷的眸光在那群契獸身上閃過。

　　二十年前，尤塔人通過實驗，到底知道了什麼。而上百年前，伊頓•梅爾森又到底為什麼不惜篡改歷史，虛構歷史，來讓亞述人和契獸發展成今天這個地步。

　　如果不是溫瑾，這個疑點，德維特可能要花更長的時間來想明白。

　　聽見了身後大刀驚叫的聲音，德維特下意識伸手在自己的胸前碰了一下，摸了個空後，愣了愣，這才想起，那天在角鬥場遇襲後，他把自己的項鍊留給溫瑾了。

　　頓了頓後，德維特的手放了回去。

　　千年前，和亞述如今歷史述說的不同，不是亞述人將神獸帶離母星，而是神獸將亞述人帶離母星，來到了如今的亞述。

　　而那時候的亞述，並不是一顆荒蕪的生命星，它是有原住民的---古老的尤塔人。

　　亞述人弱小，但神獸卻無比的強悍，他們在亞述這個母星上掀起戰爭，為自己和亞述人的後代奮鬥出了一方天地。

　　然而，神獸的數量在當時，到底沒有亞述人多，而尤塔人卻正處於鼎盛時期，他們的精神操控術幾乎能夠將每一個亞述人牢牢地控制在手心。

　　被尤塔人不斷用控制亞述人的方式騷擾的神獸一度非常苦惱。

　　在那樣戰爭不斷的背景下，第一個站出來公開表示自己的伴侶是亞述人，並且產下了兩個種族結晶的神獸，將歷史推向了下一個篇章。

　　亞述人從來癡迷神獸，而在第一個結晶誕生後，越來越多的神獸也開始願意和亞述人結合，他們產下的後代，會從出生開始，就擁有亞述人過去不曾擁有的妖丹。

　　這是上天賜予的，最無與倫比的天賦，在這樣的結合下，兩個種族繁衍生息，而尤塔人，自然也在弱肉強食的殘酷現實下，不得不離開亞述。

　　但，尤塔人並不甘心就這麼離開自己的故土，在他們臨走前，還曾經和神獸的族長進行過交談，這個交談的目的，和尤塔人如今做的事一模一樣，挑撥。

　　挑撥的語氣和方式都可以不對，但只要戳中了對方的軟肋，就可以。

　　當時尤塔人，警告神獸，如若任由亞述人如此繁衍生息下去，終有一天，亞述人變得愈發強悍，兩個種族之間，真的還能維持如今和諧的模樣嗎？

　　而好巧不巧的，在這段談話之後，尤塔人離開亞述，亞述土地逐漸變得安詳之後，開始意識到神獸珍貴性的某位亞述貴族，展現了他對神獸力量無盡貪婪的欲望。

　　任何種群裡都一定會有這樣的殘渣，這名貴族最終被亞述人自己親手以極刑處死，但卻還是深深地勾起了神獸族長的不安。

　　契約，就是從這裡來的。

　　它被宣稱為生死契約，永世不可中斷，將兩個種族牢牢地扣在一起，但實際上，卻是神獸給自己的一重保障。

　　契約可解，且只有神獸知道方式。

　　而解開的代價，是摧毀其中一方的內丹。

　　以神獸和亞述人之間的能力差距，被摧毀的一方，只有可能是亞述人。

　　那名讓亞述人和神獸開始產生結合的老族長，是這麼想的，而這樣一個契約，很顯然也讓他們重新安定了下來。

　　就這樣，亞述人和神獸再次和諧生活了近百年的時光，一直到老族長死後二十年，他完全沒有料到的事情出現了---神獸的能力開始衰弱。

　　這和亞述人變強不同，亞述人就算變得再強，他們所得的一切也是來自神獸，最終都難逃其控制。

　　而衰弱的意義，完全不一樣，這意味著當時幾乎每一個神獸身上都鐫刻的契約，變了味。

　　也就在神獸因為這點，開始焦慮萬分的時候，亞述的土地上，出現了一個非常神奇的人。

　　傳聞此人一身長袍，三千青絲，性情清冷，手握一眾讓人驚歎連連的法寶，有可以將物品塞入虛空的鐲子，也有可以供應靈氣的項鍊等等。

　　這人告訴他們，神獸之所以會衰弱，是因為如今的亞述靈氣越來越稀薄，而這群從來都靠著天地靈氣滋養的神獸一旦失去靈氣，會直接死亡。

　　這一點，溫瑾是最清楚的。

　　對修士來說，靈氣是最重要的，修道本就是逆天而行，向天借命，失去靈氣的修士，無異于走進末路。

　　這一點，很顯然震驚了當時的神獸。

　　然而當時，那名修士還說了第二點。

　　那就是和人不一樣，他們這些獸，別說命，從法術到神智，全部都是因靈氣而生，而倘若他們失去這一切，就會徹底成為弱小，沒有智慧，沒有能力，且生命短暫的，最普通的妖獸。

　　這群神獸和亞述人不一樣，他們擁有非常多的，有關母星的記憶，這些記憶，讓他們相信了那名修士說的話。

　　溫瑾在空曠的地面上輕輕地踩了踩，而後，地面就徑直被打開了一個豁口，他輕飄飄地落地，目光很是冷淡地掃過就站在下麵的兩個，滿臉震驚的尤塔人。

　　那名修士點出了關乎神獸整個種族生死攸關的問題，自然，也給出了解決辦法。

　　他告訴這群神獸，有那麼一片樂土，裡面擁有無窮無盡的靈氣，環境遠超鼎盛時期的亞述。他可以帶神獸過去，但，卻也只能帶神獸過去。

　　因為在扭曲虛空的過程中，連神獸自己都未必能承受的主，更妄論亞述人。

　　於是，這個命題擺在了當時的神獸面前。

　　留在亞述，讓自己衰弱，直至死亡，或者是切斷和亞述人的聯繫。

　　所謂的切斷，指的就是摧毀亞述人的內丹，然後奔向傳說中的理想大陸。

　　而這個理想大陸，名為洪荒。

　　是那名修士的故鄉。

　　也是尤塔人從襲擊契獸到和契獸合作的，最終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