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四週都是閧笑聲，程熙從中間走到點歌的角落，遞給他哥一支話筒。他哥這個笨蛋，知道點歌知道切歌卻忘了拿話筒。

　蘇籐顯然有些緊張，拿了話筒頭都沒迴，如臨大敵般盯著正前方的屏幕。

　國歌氣勢宏偉，蘇籐那樣軟糯的聲音顯然有些拿捏不住，但他點子踩得凖，調子也對，很容易讓人聽出他細細的聲線裡藏著的小小的執著。凝視了一會兒他認真的臉龐，程熙又拿過一支話筒，跟著吼了起來。

　同學們漸漸止住了笑，從程熙那渾厚的聲線中聽出一些青春的熱血與對未來的憧憬。不知是誰跟著小聲唱了起來，爾後越來越多的人加入，聲音也漸漸大了。到後來，這首國歌竟成了全班最為齊心協力氣勢磅礡的一次大合唱，同學們把心中對未來的期冀，對道別高中的痛快與不捨，全部融進歌裡，男孩子嘶吼著，女孩子一邊流淚一邊唱著，老師也忍不住站起來，跟著大家唱完了整首歌。

　於是以後這一屆的學生在被問到高中班歌是什麼的時候，都能相當自豪地道：國歌！都能想起那天晚上，團結、熱血與夢想編織出來的最動聽的一次合唱。

　這首國歌為班級最後一次聚會拉下了帷幕。曲終人散，程熙牽著蘇籐慢悠悠走在街頭。深夜車少，KTV外面停著幾輛的士，都讓給老師和女同學，讓他們先上車迴家，剩下一群糙爺們勾肩搭背走了一段路，到了分叉口程熙纔重新有了和蘇籐獨處的機會。

　「哥，剛剛為什麼唱那個啊。」程熙好容易纔把這句話問出來，耳朵更是恨不得湊到他哥嘴巴前面去，把他哥每個字都聽清楚。

　夜晚沒什麼路人，路燈昏黃，牽著手的兩人在地上投下忽長忽短的影子。到影子重疊在一起的時候，蘇籐張嘴，一闆一眼地把國歌又給唱了一遍。

　程熙哭笑不得，卻也捨不得打斷他，國歌也是歌不是。而且，誰能像他哥那樣，把國歌都唱得這麼……溫婉？

　走了一會兒，蘇籐一首歌也唱完了，停下腳步偏頭去看程熙：「我有些累了。」

　「你想要我抱著還是背著？」程熙喜歡蘇籐這樣帶了點撒嬌的懇求，忙問他。

　「嗯……」蘇籐想了想，往程熙背後走去。這就是要背的意思了。程熙蹲下身去，讓蘇籐趴到他背上來，站起身輕鬆地往前走去。蘇籐這身子骨一共沒幾兩肉，怎麼養也養不胖。

　想到這兒，忽然想到上輩子的一件事兒。小學那會兒，蘇籐因為被學校幾個同學揍了一頓，好幾天下不來病床，能下床後走路也不利索，程偉權就把蘇籐轉到程熙他們學校去了，還要求程熙背著蘇籐去上學。那時程熙背著蘇籐，也是想著，這人還是我哥呢，怎麼長得這麼瘦小，身上一點肉沒有，輕飄飄的。

　當時在程熙眼裡，蘇籐還隻是個後媽帶來的不討喜的拖油瓶，爸爸讓背，他偏偏想和大人對著乾，等倆人出門後他就闆著臉跟蘇籐說他不願意背。

　結果小蘇籐真的就自個兒一瘸一拐地往前走，還露出個羞澀的笑：「沒關係，弟……那個，我自己可以走。」

　程熙聽到這話怎麼想的來著，好像是想，這人笑起來倒比他媽還溫柔。看他走了兩步，還是虎著臉上前蹲下。

　迴憶到這兒，程熙又一次慶幸他這輩子抓住了機會。正是以報恩為契機，程熙纔摒棄了先入為主對蘇籐的厭惡，纔願意跟蘇籐接觸，也纔那麼快就認清了自己的真實想法。上輩子兩人壓根沒什麼時間相處，小學畢業後程熙隻想逃開這個變得陌生的家，小小年紀就去了外地唸書。所以對蘇籐的感情埋得太深，自己沒能發現，潛意識裡也不敢承認。

　迴過神來，背上的小家夥腦袋埋在程熙脖子上，乖巧得很。程熙託著蘇籐，壞心眼地捏了把他的屁股。蘇籐笑了，也找凖他的弱點，往他脖子處呵氣。

　這下程熙可受不住那酥□□癢的感覺了，乾脆提速往前跑。蘇籐忙環住他脖子，老老實實不敢再動。程熙這纔又慢了下來，背著蘇籐慢慢往家裡走。

　家裡人都睡了，程熙徑直背著蘇籐迴了臥室。蘇籐早困得不行，一看到地方了就想往程熙的床上躺上去，程熙不讓他下來：「等會兒，先洗個澡。」背著人去浴室，兩人一起沖澡。

　喝了點酒的蘇籐似乎比平時要粘人，洗澡時總往程熙身上靠。程熙被他這麼一刺激，隻覺得心火騰了起來，洗個澡都感覺反而洗出一身汗。

　躺在床上蘇籐還不安分，小手摟著程熙的腰，直往他身上貼。程熙蹭一下坐起來，翻身壓住他，聲音低啞：「不想睡，我們做點別的？」說著頗有暗示意味地捏了他的臀部一把。

　蘇籐定定看了他一會兒，忽然笑了，軟軟道：「你想做大人纔能做的事？」眼看著程熙眼睛都直了，他搖了搖頭，「可是弟弟，你還太小了。」說完也不管人是什麼反應，閉上眼就睡了。

　徒留程熙一人在旁邊糾結，他哥到底都知道些什麼！

　接下來就是漫長的等待高考成績的日子。他們市是先出分數再填志願，程熙趁這個時間段把藥材路子賣了出去，許多瑣事都要交割，忙得跟停不下來的陀螺一樣。程熙想帶著蘇籐一起出去，但是蘇籐看他這麼忙，還是不想打擾他，躲在家裡惡補這段時間欠下的漫畫，偶爾也出去跟同學們聚會吃飯。

　再說妹妹程皎兩歲，正是學會說話的年紀，一聲哥哥喊得蘇籐心都化了，在家跟她就能玩上一天。

　夏如詩早把以前的工作辭了，趁著這幾天蘇籐在家就把程皎託付給他，自己出去和鄰居朋友打麻將到三更半夜纔迴來。

　在家守著，蘇籐纔發現他弟弟現在三天兩頭不迴家已經變成常事了。一次夜裡十一二點蘇籐覺得有些渴，去客廳拿水喝，把蘇茂逮個正著。看著蘇茂手裡拿了幾張百元鈔票急匆匆往外走，他忙喊住人：「茂茂！」

　蘇茂沒迴頭，聽他喊更加快腳步往外走去。蘇籐索性追上去拉住蘇茂的袖子。袖口挺髒，觸感有些黏，衣服至少是好幾天沒換過了。蘇茂這纔停下來，一副不耐煩的樣子：「乾嘛啊！」

　「你，你都幾天沒迴家了！」

　「我媽都不管我，關你屁事。」蘇茂無所謂地說。

　「那你還偷拿家裡的錢，媽媽知道了……」

　「她不管的，你讓開！」

　蘇茂看了下時間，更是著急地想推開蘇籐出去。小夥伴們還在等著呢。

　兩人正僵持著，夏如詩今天難得迴家早了點，正好看到蘇茂。

　今天打牌手氣不順，被下家碰走好幾張胡牌，夏如詩本來就窩了一肚子火，這會兒看見兄弟倆在客廳拉扯，上去就開罵了：「蘇茂，你現在怎麼迴事啊？要滾也滾遠點兒，迴來拿我的錢是怎麼個說法？我欠你的啊？」

　蘇茂一把把手裡的鈔票扔到地上，一聲不吭地就往外走。

　夏如詩第三胎生的是個靠不住的閨女，蘇籐她從來沒放在心上，之後還是隻能指著蘇茂了。她這麼一想，忙朝蘇籐喊：「快把你弟弟攔住，真讓他就這麼出去混日子啊，安的什麼心啊你！」

　蘇籐忙跑過去堵在門口：「茂茂，你就聽話點吧。」

　蘇茂一想著錢也沒了，瞪了他一眼，氣呼呼迴臥室了。

　夏如詩指揮了句：「你就給你弟輔導幾天功課，別往外跑。」

　就算夏如詩不說這話，蘇籐也想這麼做的，第二天程皎讓夏如詩帶出去了，蘇籐等蘇茂起了就拉住他說要講功課。

　「你煩不煩。」看媽媽不在，蘇茂又想溜。

　「嗯，媽媽說……她迴來你要是不在她會親自出門把你逮迴來。」迫不得已，蘇籐隻能狐假虎威。

　蘇茂老老實實坐了沒一會兒又開始找各種理由，一會兒讓他哥倒水，一會兒說要休息要看電視，摺騰得蘇籐是身心俱疲，特別渴望這會兒程熙能在家。程熙在的話，吼兩嗓子蘇茂就聽話了。

　晚上蘇籐早早就去床上躺著了，臨睡前忍不住給程熙打了電話，電話很快被接起，那頭聲音有些嘈雜，但是過了一會兒迅速就安靜了下來。程熙這會兒還在飯局，幾個合作夥伴喝得都挺凶，一點不拿他當未成年看。也怪程熙自己個頭躥得高，處事成熟，沒人把他當孩子看。今晚正好是最後一個飯局，藥材的事兒都交接清楚了，款項過兩天就能打到他存摺上。

　算起來程熙和他哥已經有近半個月沒見了。這會兒接到蘇籐第一次主動打給他的電話，不由得有些驚喜，想著蘇籐這小家夥總算有點良心想起他了，跟在座的幾人緻歉了就往外面安靜點的地方走去。

　「哥，在乾嘛呢？」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透著愉悅，似乎比往常更多了兩分磁性。

　「凖備睡了。」

　程熙想象他哥蓋著被子的乖巧模樣，恨不得立馬往西巒飛去。兩人聊了兩句，蘇籐也不願提到家裡的事，怕程熙擔心。掛電話前程熙笑問：「是想我了纔打電話的？」也許是兩人沒有面對面交流，蘇籐少了些緊張感，竟然握著電話輕輕說了句：「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