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這個心境變了，似乎上輩子好多被忽略的事兒都冒出來了，程熙想起過年時家裡終歸要有一聚，蘇籐老是垂著腦袋安安靜靜捧了隻螃蟹或是隻蝦在剝。

　西巒地處內陸，海鮮並不流行，因為這會兒交通還沒那麼發達，從外面運海鮮過來運費貴不說，東西也隻能事先凍好，不怎麼新鮮。但是程熙就想帶他去嘗嘗，也不管那麼多，選了家裝修不錯的店，拉著蘇籐就走進去了。

　蘇籐捏捏他的手指：「這裡很貴吧。」

　程熙反手捏迴去，覺得手觸之處柔軟光滑，索性就牽著蘇籐的手不放了：「不貴，這點錢我還是有的，可別小看你弟弟。」

　蘇籐另一隻手摸了摸書包，忐忑地隨程熙進了飯店。

　那幾年的飯店競爭沒那麼激烈，服務員們都愛理不理的，看倆小孩進來坐好更不想搭理。不過程熙人長得高，看樣子像高中生，倒是沒直接被趕出去。服務員拿了菜單過來往倆人對坐的桌上一放：「點菜嗎？」

　程熙心道要不是因為蘇籐喜歡，誰他孃的願意受這麼個氣，面上還是堆了笑容：「我們點菜。姐姐，這裡是用給小費嗎？我錢不多，就給十塊行不行？」說著遞了張十塊過去。

　當時的十塊也算不錯了，一個月工資也纔幾十呢，服務員見著錢態度總算好起來，打開菜單為他們介紹招牌菜。程熙怕蘇籐嫌貴，沒把菜單給他看，自己點了個油爆蝦，清蒸帝王蟹，蒜泥扇貝和蔥油鱸魚，再要了兩碗米飯。估計兩人差不多就能吃這些了，點頭把菜單遞給服務員：「謝謝，點好了。」

　服務員給兩人上了茶，纔拿著菜單下去了。

　果然，蘇籐一副惴惴不安的樣子：「小費是什麼？怎麼要十塊那麼貴？」

　程熙心情特別好，乾脆挪到蘇籐的那一邊，兩人捱著坐：「你別管那麼多，負責吃就行。」這會兒他怎麼看都覺著蘇籐又溫順，又懂事，真是好福氣纔讓他撿著這麼個寶。

　蘇籐也就不說話了，程熙挑了些學校的事兒跟蘇籐聊著，蘇籐大多數是安安靜靜地聽，偶爾也答一兩句。程熙話題東轉西轉，總算轉到那面許願牆上：「說到這次月考，何老師上次發火還真可怕。對了，那面牆上你寫了什麼願望？」

　「嗯，就是許願能考個好大學。」

　「你肯定能成功，放心吧。」程熙心裡想的是，這麼沒新意，還以為得寫個什麼和弟弟考上一樣的大學之類的。

　他頓了頓，又道：「你有看過那張什麼人氣賬目單子嗎？」

　「看過。弟弟，你真厲害。」蘇籐由衷地說，「像我……就沒什麼人喜歡。」這個年紀挺把喜歡當迴事兒的，連說出來都覺得心被攪得不安起來。蘇籐說了喜歡兩個字，臉頰泛起淡淡的紅。也就是在這個待自己特別好的弟弟面前，他纔願意開這個口。

　「說不定星期一你再去看，就有了呢。」程熙突然很想蘇籐看到他寫的那句喜歡，說不定蘇籐認得他的字跡呢？就算不認得，得到肯定對蘇籐來說也是一件好事。

　兩人閒聊著，點的菜端了上來。蘇籐第一次吃，但是因為弟弟在旁邊，也沒覺得有多不自在，反正我不會的，程熙也會耐心地告訴我吧。他突然被這樣的想法感動了。

　沒等他感動夠，程熙那邊已經剝好一隻蝦餵了過來。蘇籐忙張嘴吃下，嚼了嚼，眼睛帶笑地看向程熙。等那隻蝦都吃進嘴裡了，纔道：「好吃。弟弟也快吃。」

　程熙滿足了，又幫他剝了好幾個，直接放進他碗裡。蘇籐見了，也要自動動手去剝，口裡不住勸著：「你也吃呀。」

　程熙攔住他的手，把碗推到他手裡：「不是說了，你負責吃就行。」

　蘇籐捧著碗，又陸續接過他剝的蟹肉和扇貝肉，還有不時夾到碗裡的鱸魚，吃得一臉滿足，難得拍了個馬屁：「弟弟你真好。」

　「那可不！告訴你吧，你以後是甭想找到比我更好的人了！得學會珍惜！」

　蘇籐乖乖點頭受教，喜歡得程熙想湊上去親他一口。但是現在可不能把蘇籐給嚇著了，有些事情還是得從長計議。不過程熙對自己很有信心，自己這條件，哪能讓蘇籐看不上眼？就算他看不上吧，那我用疼的用寵的，用坑蒙拐騙的，也得把他拐到手。

　蘇籐吃得舒服了，也不忘記他弟弟，一個勁讓他趕緊吃，程熙就不時也自己來一口。慢慢發現一人一口的來別有情趣，就慢慢分著跟蘇籐吃完了這桌菜。

　中途程熙說要去衛生間，跑去把賬給結了。這一頓飯吃了近兩百塊，在蘇籐看來簡直是鉅款了。程熙知道蘇籐一向節約，連喜歡的漫畫書都得是很久纔去買一本，心道幸好自己沒讓蘇籐看見這數。當下在心裡決定要盡早賺錢，好把他家蘇籐養得想要什麼就能有什麼，日子過得順順心心的。

　當天迴家，程熙跟家長說在學校吃過飯了，家長也都沒追究。迴屋就拿著小本子像模像樣地寫了份計劃書。程熙的計劃是，先搗騰些初中小孩感興趣的吃的和用的，因為初中是強製住校，許多家長都不讓孩子在外面亂買東西，到了學校又沒得買，這條路子應該能走得通。

　但這也隻是權益之計，稍微有個幾百千把塊在手裡了，就能稍微充裕點，去搗騰點西巒不太有的玩意兒迴來賣。至於這路子，還得慢慢想。

　週末過完，兩人一起去上學，程熙還期待了一把蘇籐知道牆上多了他名字會是什麼反應，可不料老班心血來潮去牆壁那塊看了一眼，表白牆就被無情地摧毀了。

　等同學們開始早讀時，那塊牆早就乾淨得跟新的一樣了。

　程熙失望了一把，隨即安慰自己，現在蘇籐太小，也不適合讓他知道這個。隨即把全身心都投入到了賺錢中。

　他來學校之前已經買了一批漫畫雜志試試水，每種漫畫就帶個一本，同學都是互相藉著看，買多了也賣不出去。再說就算沒人買，他家蘇籐也願意都看完，東西不會浪費。沒想到當天晚上給一個同學一說，這事兒立馬就迅速傳開，晚自習還沒下呢，所有的書都被訂出去了。

　每本書比外面賣的要貴五毛，同學們也都覺得這個價格合理公道。這第一迴賺了八塊五毛錢，程熙把錢都交給蘇籐：「喏，第一桶金，按理得交給你保管著。」蘇籐想半天也沒想通這是按的哪門子理，等十多年後他再迴想起這事兒，不由得感歎那會兒程熙的心思就不純潔了。

　既然第一批貨銷售挺成功，程熙就打定注意繼續乾。程熙是班長，出個校門比其他同學方便得多。其他同學出校門都得跟班主任匯報，然後由班主任定奪，如果同意出門，班主任給開個放行條，同學纔出得去。但是班長那兒有班主任給的長期有效的放行條，拿著這個什麼手續都不用過就能出去了。

　程熙先是隨意問了旁邊幾個小姑孃有什麼特別喜好，小姑孃受寵若驚，巴拉巴拉說了一大堆吃食，又到處炫耀「今天程熙特意問我們想要什麼好出去帶」，不得不感歎程熙的個人魅力是無窮的，轉眼好幾個小姑孃都跑來拜託他順便買點啥啥啥……價格好商量。

　程熙心道不管是什麼時候，女性都是消費主力軍，乾脆拿了小本子，把各種要求都登記下來，帶上條子大大咧咧出門採購去了。

　這事兒還是有一定風險的，自個兒班幾個學生悄悄消化他進來的那批貨還行，要是不小心被班主任知道的，那程熙必須是立馬就得以擾亂班風的名義被問斬。所以程熙也不是每天都出去的，基本每週三出去一趟，那天班主任沒晚自習，通常會提早走。撇去班主任這因素不說，週三也是個採購的好日子，週一進的貨差不多都消耗完了，要是再過兩天都近放假了，也沒多少人願意買。

　這麼堅持了一個月，小賺了有八十來塊，裡他目標的千把塊還差得遠。

　晚上宿捨快熄燈前，程熙照例窩在被子裡在數錢。蘇籐床鋪在他下鋪，剛搬進宿捨那會他覺得宿捨床太小，稍不注意就可能滾下來。自己生得皮實摔摔還沒事，蘇籐那小胳膊小腿兒的，要是摔著就不太好了，也就給蘇籐佔了自己下鋪的位置。

　宿捨一共六個人，都洗漱完凖備休息了，互相聊著天，討論最近新街那邊開了家遊戲廳，進了款格鬥遊戲怎麼樣。宿捨用的還是那種老式燈泡，昏黃的光線照得人昏昏欲睡。蘇籐抱著枕頭在床上想了一會兒，躡手躡腳地爬上程熙的床。

　程熙見蘇籐上來，忙放下手中零零碎碎的鈔票，朝他招招手：「過來點，小心掉下去。」揭開被子讓蘇籐也躺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