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

　　梁景修他們選的這個位置視野極佳，可賞景也可觀人。

　　但現在除了一個吃著霜淇淋的顏雲暉，其他人都沒心思往外面望。

　　顏雲暉不像梁景修那麼風流倜儻，招貓逗狗，也不像季少宴那麼魅力無限，萬眾矚目，大概是有先天性心臟病的關係，他是個十分安靜而平和的人，對人對事都很包容，是一杯貨真價實的溫水，不像季少宴那樣就只有一層表面工夫，喝一口都帶著毒似的。

　　周黎暗搓搓地打量一眼，問道：“顏少喜歡吃霜淇淋？”

　　顏雲暉道：“還好。”

　　他知道阿宴那點心思，估摸這早晚是他們自己人，便笑著補充，“別叫顏少，叫我小顏就行。”

　　周黎痛快道：“行，那你以後也別叫我周少，叫我小黎。”

　　季少宴：“……”

　　梁景修：“……”

　　顏雲暉沒有意見，溫和地點了點頭。

　　周黎感覺邁出了交朋友的第一步，一時高興就順嘴給了一句，說道：“我會做霜淇淋，哪天有機會做幾個給你們嘗嘗。”

　　顏雲暉有些意外：“是嗎？”

　　周黎道：“嗯，甜品我也會做，手藝堪比大廚。你們要是感興趣，有空可以來我家玩玩，剛好咱們還能一起寫個作業、打個遊戲什麼的。”

　　季少宴頓時笑得好看了。

　　梁景修一口咖啡差點噴出來，連忙強迫自己咽進肚。

　　他深深地覺得再這樣下去怕是按不住阿宴握刀的手了，便看向自家兄弟：“你不是說有事找咱們班長嗎，我剛看見他過去。”

　　顏雲暉正在想周黎的提議不錯，操作得當的話，能給阿宴製造不少機會，聞言一頓，看了梁景修一眼。

　　他們自小一起長大，彼此非常有默契，見對方也看著他，他便知道是有事，於是“嗯”了聲，起身離席。

　　梁景修緊隨其後，隨便找個藉口也撤了，和小顏會合，問道：“你沒發現他對你有點感興趣？”

　　顏雲暉詫異：“有嗎？”

　　這才是他們第二次接觸。

　　上次他們聚會，吃飯時是鄭三拉著周黎聊天，K歌時是一群人想辦法阻止周黎開演唱會，他們根本就沒說過什麼話。

　　梁景修道：“有，上次我問他事，他給的條件就是讓我說動你唱一首歌，我沒告訴你。”

　　顏雲暉無語幾秒：“……那阿宴呢？”

　　“我也沒告訴他，想著搞不好是我的錯覺，”梁景修想想某人那個微笑，說道，“現在阿宴肯定也知道了。”

　　二人不約而同往咖啡廳的方向看了一眼，迅速遠離是非之地。

　　季少宴當然是知道了。

　　他看著周黎，目光十分溫柔。

　　周黎：“……”

　　得，光想著交朋友，把這貨給忘了。

　　不知為何，他腦子裏一瞬間詭異地閃過了他小妹的話——要是誤會了，親一下就好。

　　他不由得在心裏歎氣，決定今晚努力給小妹托個夢，讓她好好學習，別整天五迷三道的，瞎想些亂七八糟的東西。

　　季少宴淺淺地抿了一口咖啡，把杯子一放：“周黎，我問個事。”

　　周黎道：“不想答。”

　　季少宴充耳不聞，直奔要害：“你看過書，知道遊戲是怎麼一回事，更知道裏面玩的都是些什麼人，第一天為什麼送小顏花？”

　　周黎：“……”

　　果然什麼都瞞不住他。

　　季少宴勾著好看的笑，主動給他分析：“除了我，你只給別人送過兩朵花，一朵給了週二，另一朵就給了小顏。週二那個，你當時情況不樂觀，我能理解，小顏這個……看來是個人喜好了？”

　　周黎乾脆承認，給了他兩個字：“書粉。”

　　季少宴微笑：“放著男主不粉，粉個配角？”

　　周黎道：“你也說了這是個人喜好。”

　　停頓一下，他多給了一句解釋，“主要是他身體不好，我也生著病，就……那種感覺你懂嗎？”

　　季少宴繼續微笑：“不懂。”

　　周黎指著窗外：“看見站在籃球框旁邊的兩個人了嗎，認識嗎？”

　　季少宴簡單掃一眼：“不認識，可能是高一的。”

　　周黎很滿意：“不認識就好，你看其中那個穿白色球鞋的男生，假如你知道他變過貓，還被人打過，一路各種慘，但頑強地沒有自我放棄，一直在謀劃出路，最後成功變回了人，跟旁邊那個一對比，你是不是更喜歡他多一點？”

　　季少宴淡定道：“不會，他就算變成狗，這兩人在我眼裏也沒區別。”

　　“……”周黎暗道變態的腦回路和凡人真不同，說道，“那就沒辦法了。”

　　他起身走到季少宴旁邊的單人沙發上一坐，誠懇而深情地道，“那我只能給你唱首歌了，歌名叫《分手快樂》。”

　　季少宴：“……”

　　周黎說唱就唱：“分手快樂，祝你快樂，你可以找到更好的~”

　　季少宴沉默地盯著他，耐心等著他唱完，這才道：“還沒開始呢，哪來的分手？”

　　周黎道：“差不多的意思，你意會一下。”

　　季少宴便慢慢意會一下，看了周黎兩眼，心想這算是在變向地告訴他考慮的結果，這是更偏向“成”的那個方向？

　　他立刻把小顏那點破事扔了，正想再確認一遍，就被微信的提示音打斷了。

　　周黎拿起手機點開，發現是小弟們的彙報。

　　他們房子租好了、工作也敲定了，明天正式上班。幾個人收拾完屋子，買了點啤酒，舉著拍了張一起碰杯的照片，發過來和他分享遷喬的喜悅，順便還誓個師，說什麼改變命運的日子從今天開始。

　　周黎鼓勵道：嗯，我看好你們。

　　二哥：那必須的，哥們認真起來什麼都能幹成！

　　老三：你就等著我們的好消息吧！

　　小六：外賣聯盟，一統江湖！

　　挺好的，都挺開朗。

　　周黎笑了笑，配合地給他們吹彩虹屁。

　　季少宴不滿意被冷落，往那邊看了一下，問道：“他們還沒上班？”

　　“明天就上，我爸……”周黎按滅手機，說道，“他幫忙安排的。”

　　季少宴聽出他有些微妙地一頓，想想他的性格，推測道：“你想告訴他們玉的事？”

　　周黎道：“我正在考慮。”

　　他看向季少宴，“你有什麼建議？”

　　季少宴道：“當然不告訴，反正你是他們另一個世界的兒子。”

　　周黎心想這個真動聽，說道：“這可不一定，他們在平行世界裏搞不好是個陌生人，連認都不認識，更別提結婚生孩子了。”

　　“這誰說的准呢？”季少宴笑道，“哪怕不是，他們也是你在這個世界裏的家人，這總不會錯。”

　　他披了披那層溫文爾雅的皮，溫和地講道理，“不是所有的事都一定要說個明白才行，我知道你是覺得他們有知情權，但你得想想他們能不能接受，萬一你說完是踏實了，把他們一家子弄難受了怎麼辦？”

　　周黎也是有這方面的顧慮，所以才會猶豫。

　　“你不清楚他們有多大的壓力，沒幾個家庭能像周家這麼有錢，被抱錯的孩子運氣好一點，能過上普通或小康的生活，但也和周家天差地別，根本沒有可比性，而運氣要是差一點，現在混成什麼樣都不好說，比如錢立業那個混混，”季少宴道，“所以當初這事一出，外界普遍都不看好他們，你能自然地融入進去，這麼快就交到朋友和被我們認可，他們表面上可能不顯，但心裏其實很高興。”

　　周黎沉默。

　　他是能真切感受到的，周家從開始的謹慎和小心，到現在越來越放得開的樣子。

　　“換個方向想，你是第二人格，勉強就是‘另一個兒子’了，他們知道錢立業的存在，這就夠了。你無論告不告訴他們，錢立業都回不來，比起錢立業去了異世界，人格沉睡更容易讓他們接受，”季少宴最後道，“善意的謊言有時是必要的，我的建議就是，不要把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家庭再次打碎。”

　　周黎看著他。

　　季少宴道：“怎麼？”

　　周黎道：“真話？”

　　季少宴一聽就懂，並不隱瞞，坦然笑道：“理智上我是這麼勸你，在感情上，我巴不得你和他們說開決裂，你在這個世界無依無靠的，我剛好能把你攥在手心裏。”

　　周黎點點頭，踏實了。

　　這才是季大少的風格。

　　季少宴看他一眼，笑道：“周黎，你承認吧，你其實對我挺在意的。”

　　周黎挑眉，想知道他哪來的理論。

　　季少宴道：“你一開始就知道那是我，焦點全在我身上，我變回來之後，你想弄清我對你是個什麼想法，焦點還是在我身上。你這人向來有自己的一套想法，在一些原則的事情上不喜歡和別人商量，但現在竟能問我的意思，還非得聽我說一句真話才行，你自己想想。”

　　周黎提醒：“……這是因為咱倆知根知底，我沒別人可問。”

　　季少宴道：“知根知底的前提是你信任我，才會把所有的事都對我說。”

　　周黎一時竟有些無言以對。

　　季少宴覺得這是個蹬鼻子上臉的好機會。

　　他不想等著周黎慢慢想，便笑著提議：“要不咱們先在一起試試？”

　　周黎道：“不幹，別人試用期能退貨，你這裏一大堆霸王條款。”

　　季少宴道：“比如？”

　　周黎道：“不能和別人走得太近。”

　　季少宴好脾氣地講道理：“正常情侶也不能，一方和別人走得太近了，容易出問題。”

　　周黎道：“哦，那換一個，不讓我粉人。”

　　季少宴微笑：“你粉，我讓你粉。”

　　周黎道：“你說的是真心話嗎？”

　　“是，”季少宴撐在輪椅的扶手上湊近了些，溫柔地教育他，“記住別學那些討人厭的私生飯，離他的生活遠一點。”

　　周黎：“……”

　　季少宴道：“還有別的嗎？”

　　周黎道：“有，最霸王的，不能退貨。”

　　季少宴沉默。

　　周黎看得詫異，心想不符合畫風。

　　依季大少的性子，一瞬間絕對能想出不少說辭，比如“談戀愛是奔著長久去的”“會努力做個好情人，不讓你生出退貨的心”之類的，然而這少爺什麼都沒說。

　　季少宴過了半晌才開口，收起往日裏微笑的偽裝，認真看著他：“周黎，我讓你退。”

　　周黎頓時驚訝。

　　季少宴道：“到高中結束前，你有一次退貨的權利，你可以認真考慮我合不合適，如果你覺得行，我不認為我以後能差勁到讓你對我的感情褪色，所以高中之後，你就不能退了。”

　　他不想耍心機，不想花言巧語，更不想給自己的佔有欲做粉飾。

　　他現在只想明明白白地把自己的心刨開給周黎看，說道：“你要是在這個期間裏退了，我向你保證，在我控制不住把你關起來之前，我會先毀了我自己。”

　　作者有話要說：顏雲暉：聽他的話，離愛豆的生活遠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