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長寧郡主==

　　九月末的時候， 雨水潑天潑地般地下個不停， 使得天氣驟寒，還未立冬， 屋子就燒起了地龍。

　　一大清早，唐嫵雖有些眷戀這被窩兒裡的熱氣， 但在感覺到身旁那人起了身子後，也只能勉勉強強抬起了眼皮。

　　見他不疾不徐地穿著朝服，唐嫵便湊過去替他整理了兩下衣袖， 重新系了綬帶， 郢王見她昏昏欲睡的模樣啞然失笑， 本就是個嗜睡的懶蟲，還非要起早裝鳥兒。

　　他搖了搖頭， 將她抱回到了床上。

　　唐嫵的小手拽著他的衣襟未鬆， 半夢半醒地嘟囔了一句，「餓了。」

　　郢王勾了勾嘴角， 也不知她是真餓還是假餓， 隻把耳朵湊過去道：「想吃什麼？」

　　「晉江閣的小籠包，翠玉閣的綠豆糕。」唐嫵看著他道。

　　就這兩間鋪子， 一間在西邊， 一間在東邊，哪怕他明知道她是故意的， 還是低聲應了句好。

　　這兩日他明顯能感覺她的變化。

　　不僅僅是肚子越來越大，走路越來越困難，就連半夜如廁的次數都比往常要多的多， 她才多大的姑娘，快臨產了怎能不緊張。

　　所以她提什麼要求，他都儘量由著她。

　　郢王剛哄了她兩句，準備抽身去上朝，唐嫵就又將他拽了回來。

　　她眼中的依依不捨著實明顯，惹的郢王不禁低聲悶笑。

　　他伸手將她整個人塞回到了被子裡，柔著嗓音道：「我定早些回來陪你。」

　　唐嫵努努嘴，突然想起昨晚做的噩夢，她夢到自己流了一腿的血......

　　也不知為何，今日她就是不想叫他離開。

　　「能否別走」這話還沒說出口，她的下腹傳來了陣陣的緊縮感。

　　唐嫵瞳孔收縮，她拽著郢王的手逐漸發抖，嗓子也跟著顫，「殿下，殿下。」

　　郢王瞧著她的模樣發覺出不對，立馬掀開了被子，見她小手捂在腹部，立馬衝門口喊：「來人。」

　　距離產期明明還有幾日的功夫，怎麼就提前了呢？

　　好在郢王為了預防這突發情況，一早就把產婆留在了西廂房裡，在楊嬤嬤的帶領下，屋子裡這幾個女使立馬行動了起來。

　　「夫人是怎麼個疼法？可還能忍住？」楊嬤嬤問道。

　　唐嫵扶著肚子道：「就一陣一陣的，但還能忍。」

　　若是一陣一陣的，那便是要生了，不一會兒，落英就將燒好的熱水端了上來，還有參湯等等。

　　穩婆連忙趕來，對著唐嫵道：「距離生還有有一陣子呢，側妃這時候可不能躺著，還得再走走才是。」

　　一聽這句「還有好一陣子」，郢王這樣冷靜沉著的人都已變了臉色。

　　他扶起唐嫵的身子，緩緩道：「來，慢點，我扶著你。」

　　兩個穩婆看著郢王扶著唐嫵一圈一圈地走屋裡走，不禁在對視之後挑了下眉毛，他們這輩子接生過的孩子，沒有上千也有成百。

　　這經驗多了，她們也就看出了些門道來。

　　若要論起男人疼媳婦，這還跟家裡的院子大還是小，銀兩多還是少，主君地位高或者低其實都沒關係。以往到了這個時候，除了一些講究不多的商戶還肯上男人留在產婦的院子，那些高門大戶的主君，早就出去坐著了。

　　甚至，就連那朱漆屏風，都已經要立好幾扇了。

　　理由有很多，比如看婦人產子晦氣，再比如，見血要走三年揹運，諸如此類，數不勝數。

　　所以見到此景，這倆產婆都不禁感歎，這王府側妃得多受寵啊！

　　唐嫵這一胎，其實還不算太能折騰，也就走了一個時辰左右，唐嫵就感覺好似有什麼破了，接著兩腿之間流出了液體。

　　她連呼了兩口氣，對著穩婆道：「羊水好似破了。」

　　兩個產婆一聽，立即圍了過來。

　　「快，夫人快躺下！」

　　這人長得嬌媚憐人，就連產婆說話都不自主地放慢了語氣，「夫人放鬆，現在千萬別緊張，別用力，這羊水破的快的，一般生的也快。」

　　眼瞧著快生了，郢王就被唐嫵攆了出去。

　　他剛一推開門，就對著曹總管道：「去，給程國公夫人遞個消息，就說側妃生了。」

　　唐嫵疼的汗如雨下，雙兒在一旁舀著參湯一勺一勺地喂到了唐嫵嘴裡。

　　穩婆不讓她叫，讓她省力氣，她自然是不能叫，她死死地咬著發白的下唇，還不到一刻，就咬出了血。

　　見狀，穩婆不禁「誒呦」了兩聲，連忙把一塊兒紗布塞到了她嘴裡。

　　片刻之後，見宮口已開，穩婆便對著唐嫵道，「夫人現在現在可以開始用力了。」

　　唐嫵心跳加速，早已六神無主，產婆讓她做甚，她便做甚。

　　只是她每用力一下，就疼的她眼淚劈裡啪啦地往下掉。

　　怎麼這麼疼！

　　見下面有露頭的架勢了，其中一個產婆大聲道：「夫人再用些力，就快好了。」

　　而另一個穩婆給她擦了擦淚珠子，為轉移她的注意力，連忙道：「夫人這是頭胎，自然是辛苦些，等熬過了這會兒，看著了那肉疙瘩，自然就不難受了。」

　　唐嫵不停地跟著點頭，呼吸，用力......

　　聽著裡面傳來一聲聲隱忍又淒慘的叫聲，郢王的眉頭越皺越深，兩側的太陽穴也跟著突突地跳。

　　都說夫人生子猶如提前進了鬼門關，這話確實沒錯。

　　他是真的後悔了。

　　後悔讓她這麼小，就受了這個罪。

　　裡頭已經過去半個時辰，就見曹總管引著林芙來到了喜桐院。

　　她剛欲給郢王行禮，就見郢王忙道：「岳母不必多禮。」

　　「這裡頭......怎麼樣了？」林芙這一路來的實在匆忙，一不小心，還把右腳給崴了。

　　「夫人放心吧，穩婆說了，側妃這一胎是個省心的，胎位正，羊水破的也快，兩個時辰之內怎麼都出來了。」落英連忙道。

　　一聽這話，林芙的心才算是落地了。

　　她連摘下手腕上的佛珠，一邊數，一邊道：「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別說，這穩婆算的時間著實准，不到兩個時辰，就聽裡面連連喊道：「生了，生了。」

　　就在這時，一個穩婆率先出來道：「恭喜殿下，喜得一位千金。」這穩婆嘴裡說著恭喜，心裡卻忍不住有些失望。

　　她們做穩婆的，一旦順利接生，或多或少都能得些賞賜，但一般來講，這生小子賞賜的銀兩，一般都照丫頭翻一倍。

　　郢王府並無長子，這是她們入府的那日就知曉的，堂堂一個王府，能不想要男孩嗎，她和裡面的孫婆子本還等著抱個男孩討個賞，如今這一看，怕是落空了。

　　沒兒子的人家，生了丫頭，皆會露出大失所望的表情。

　　林芙喜極而泣，剛欲開口問是否能進去了，就見郢王像一陣風一般跨進了門。

　　「殿下！那裡面的屏風還沒立好呢？」穩婆再後面大聲道。

　　屋內確實一片狼籍，沾了血得帕子，和淩亂不堪的被褥，還有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唐嫵。

　　郢王走上前去，坐在床邊，用拇指摩挲著她的小臉道：「疼不疼？」

　　聽他這樣一問，唐嫵的眼淚便又湧了出來，她啞著道：「疼......」

　　這時楊嬤嬤趕緊叫人將沾血的帕子拿走，然後抱著孩子走到郢王邊上。

　　將孩子遞到了他手上。

　　郢王面上不顯，但是接過來的一瞬間，手都在發抖。

　　粉粉嫩嫩，皺皺巴巴，連眼睛都還沒睜開，怎麼這麼小，這麼輕？

　　這大男人抱孩子，明顯有些手足無措，做父親的喜悅湧上了心頭，他用食指點了點孩子的拳頭，然後跟唐嫵說：「她瞧著，是與你更像一些。」

　　楊嬤嬤在一旁笑笑沒出聲，但心裡卻是忍不住道：這麼小，哪能看出來像誰。

　　過了一會兒，見唐嫵累的實在不行了，就先閉了眼睛，睡過去了。

　　林芙留下來照顧她。

　　等唐嫵再睜眼的時候，已經到了亥時。

　　唐嫵看著林芙忙前忙後的樣子，再加上自己也生了孩子，心裡早已化成了一灘水，在林芙給她擦汗的時候，她睜開眼睛，小聲又小聲地喚了一聲：「阿娘。」

　　這一句，讓林芙整個人都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