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回家
葉枝看着他, 心臟不爭氣地飛快跳了兩下。
小姑娘往衣服裏縮了縮, 抿了抿脣,沒應聲,薄薄的耳朵尖紅通通的,撐着扶手慢吞吞站起來。
飛機即將起飛的提示音響起來,葉枝貼着座椅,小心翼翼地一小步一小步往外蹭。
才挪了一小半,林暮冬的手臂已經遞過來。
他的眸光漆黑安靜,深深盛着她。
葉枝臉更熱了,蹦着往他身邊靠了靠, 半張臉都縮進薄毛衣鬆鬆的領子裏。
像只快熟了的小倉鼠。
林暮冬靜靜看着他,眼尾和軟一瞬, 像是笑了笑。
他一手攬過她, 替她拿着脫下來的羽絨服外套, 手臂圈過小姑娘單薄的脊背, 輕輕一拎就把人抱到了過道, 朝頭等艙緩步走過去。
葉枝幾乎整個人被他架着, 傷到的腳腕一點兒也沒用力, 迷迷糊糊地走過了整個光線暗淡的過道。
進了隔着層簾子的頭等艙, 她藉着的那一點力也散了,整個人一輕,忽然就被穩穩抱了起來。
葉枝嚇了一跳:“林教練……”
“別動。”
林暮冬手臂稍稍施力,把人往懷裏圈了圈,讓她靠在自己肩頭, 聲音輕緩:“疼不疼?”
小姑娘被蓬鬆的羽絨服整個裹着,眨眨眼睛擡頭,下意識出聲:“不——”
她的話頓了下,小心地瞄了瞄林暮冬的神色,長了記性,老老實實承認:“不是很疼,就有一點兒……”
封閉的麻醉量被她自己減了半,登機又折騰了半天,這會兒已經開始悶悶漲漲地發疼了。
林暮冬俯身,把她小心放在沙發上。
飛機上不能帶超量液體,雲南白藥的噴霧劑和其他藥品一起裝在行李箱裏辦了託運,還要等飛機落地才能處理。
小姑娘蜷着腿,從他臂間仰起臉。
纖長濃密的睫毛忽閃忽閃,乖乖的,比平時看起來要蔫一點兒。
林暮冬摸摸她的頭髮:“歇一會兒。”
他起身,正要坐到旁邊的位置裏,袖口忽然傳來細微的阻滯力道。
林暮冬單手撐着座椅扶手,眼睫微垂,視線落在她身上。
小姑娘埋着頭,軟綿綿的指間捏着他的袖口,臉頰泛着淡粉,低着頭怎麼都不好意思看他。
林暮冬靜靜等了一陣。
飛機慢慢開始滑行,發動機的轟鳴聲遙遙傳過來,空乘體貼的沒有過來打擾,艙內空蕩安靜。
有一點兒細微的光芒在他瞳底悄然亮起。
他伸出手,試着覆上小姑娘纖細白皙的脖頸,慢慢揉了下。
被揉舒服了的小倉鼠瞬間彎起眼睛,又想起還在不好意思,努力往他懷裏藏了藏,伸出手臂,抱住了他的肩膀。
林暮冬呼吸微摒。
他的身形沉默着凝了一瞬,伸出手,把葉枝重新抱進懷裏,抱着她一起坐下。
小姑娘溫溫軟軟的,熱乎乎暖洋洋貼着他的胸口,小小的一團,帶着一點點紅豆味的奶香。
頭等艙的座位很寬敞,這樣兩個人坐在一起也不會覺得不舒服。
林暮冬抱着她,胸口一點點暖和起來。
這樣就很好。
他闔上眼,脣片輕輕貼上小姑娘柔軟的短髮。
這樣碰一下就很好了。
他會知道該怎麼寵着她的。
早晚能學會,不會傷到她。
察覺到發頂覆落的淡淡溫度,葉枝生出點兒好奇,仰頭想要看一看,就被林暮冬擡手遮住了眼睛。
葉枝抿了下嘴脣,小聲抗議:“不能耍賴呀……”
像是也被她傳染了某種很輕鬆的情緒,林暮冬脣角微揚了下,鬆鬆罩着她的眼睛,嗓音沁上一點很淺很柔和的笑意:“不準看。”
小姑娘很不服氣地仰起臉,眼睛眨呀眨的,睫毛尖兒小刷子似的撲扇個不停。
帶起一點點奇異的氣流,軟綿綿地掃過他的掌心。
林暮冬喉結無聲動了下,低低吸了口氣。
他看着她,瞳底漸漸翻涌起一點幽微的情緒,又慢慢斂淨,緩緩把那一口氣呼出來。
還不行。
他的小姑娘還什麼都不懂。
乾乾淨淨的,又乖又軟,哪怕只拱着他的胸口,都要收走他心裏的所有空隙。
林暮冬親了下她的發頂,輕輕拍着葉枝的背,把人往懷裏護進去:“睡。”
葉枝眨眨眼睛,貼着他的胳膊仰起臉。
林教練好像比剛纔有精神了。
她還沒親他呢……
葉枝給自己鼓了一路勇氣,這時候反倒莫名生出了一點兒惋惜。乖乖蜷在他懷裏,仰頭看着那張臉龐上清晰深邃的面部線條,心跳稍微快了快。
林暮冬剛從外面進來,領口的衣料還攙着清新明淨的寒氣,和他身上好聞的洗衣液味道混在一起,無處不在似的裹着她。
要智取。
葉枝伸出手,小心地碰了碰他擱在腿上的手腕。
林暮冬已經不常戴護腕了,微凸的腕骨露出來,勾勒出鮮明的線條,很放鬆地搭着。
被她一碰就微動了下,輕輕翻轉了過來。
明明視線並沒落在兩人的手上,林暮冬的手掌依然穩穩把小姑娘搗亂的手攏住,包在掌心,低頭看着她:“不困?”
在h國待了大半個月,要收拾的行李不少,加上不少手續檢查,一隊人都累得不輕。
好不容易熬過安檢,後面的機艙裏都已經靜悄悄睡成一片了。
小姑娘眼睛亮晶晶的,迎了他的視線搖着頭,不知道在盤算着什麼主意。
林暮冬揚了下眉,正要問問她,葉枝已經從口袋裏摸出了顆什麼東西,飛快背轉身藏了起來。
小倉鼠一下子就團成了毛絨絨的倉鼠球。
林暮冬眉峯微揚,配合地沒有探身看,單手耐心圈着她。
葉枝埋頭鼓搗了一陣,才終於仰起頭,眼睛神祕地彎成兩枚小小的月牙兒,朝他伸出虛攥着的右手。
林暮冬挑眉:“是什麼?”
“你要看呀……”
葉枝坐在他懷裏,輕輕推了推他的肩膀,等到林暮冬的視線徹底轉過去,才終於攤開手掌。
林暮冬落下視線,微微一怔。
白皙的掌心裏,躺着顆紅豆味的大白兔奶糖。
他試着擡了下手,想要拿起來,被小姑娘靈巧地躲開了。
又沒有要主動遞給他吃的意思。
林暮冬猶豫一陣,慢慢俯身,貼近了她的手掌。
乾乾淨淨的。
沁着一點淡淡的紅豆甜香。
只要他稍微壓得低一點,就能輕易吻上她的掌心。
小姑娘當然不會明白這種動作代表的意義和後果。林暮冬看了看她眼睛裏亮晶晶的淘氣,無聲闔了下眼,慢慢壓下心跳,深吸了口氣,幾乎拿出了比賽時的專注,凝神從她掌心叼過奶糖。
他太謹慎了,沒來得及注意身邊的動靜,馬上要銜起那顆糖,懷裏聲東擊西的小姑娘忽然勇敢地飛快靠過來。
綿軟的觸感顫巍巍貼上他的臉頰。
微溫,果凍似的。
輕輕的。
一觸即逃。
林暮冬心髒狠狠一跳,脊背在襯衫下繃起分明線條。
像是有一隻手探進他的胸口,牢牢握住了他的心肺。他幾乎有些不記得該怎麼呼吸,耳旁的心跳聲迅速激烈,砰砰擂鼓,漸次轟鳴。
可又有極溫極柔的暖流,融融地一併灌入,暖洋洋裹着他。
無處不在,一點點細緻地安撫着他,讓他重新放鬆下來。
他抿着那顆糖,靜靜垂着頭,沁着分明奶香的甜意一點點在舌尖擴散開。
“我……”
葉枝壯着膽子,長這麼大積攢的全部勇氣都用光了,親完一口就立刻藏進了他的懷裏。
不知道有多燙。
兩個人的心跳比着快,葉枝埋在他懷裏,半晌才重新出聲:“我敢親你呀。”
她的聲音又細又軟,帶着一點兒綿糯的鼻腔,尾音還在微微發顫。
林暮冬微怔。
他抱着她,閉了下眼睛,輕輕笑了。
林暮冬點了點頭,摸着小姑娘的頭髮,讓她貼上自己心口,聲音很低:“嗯。”
他俯身,慢慢吻上她的額頭,收攏手臂,把人徹底圈進懷裏。
機翼劃過淺淡的雲際。
照着林教練臉上親了一口之後,葉枝成功把自己那點兒瞌睡徹底趕跑了。
小姑娘身上的熱意遲遲退不下來,小開水壺似的蜷在林暮冬懷裏,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拉着他的袖子小聲說話。
林暮冬也沒什麼睡意,慢慢拍着她的背,耐心地一句一句應着她。
“我們落地就能回家了嗎?”
葉枝被他拍得有點兒困了,揉揉眼睛,輕輕打了個小哈欠,眼裏止不住透出些嚮往:“我好久沒回家了,這次一定要回去好吃的……”
背上輕緩持續的拍撫稍頓了下,又恢復了原本的頻率。
“對。”
林暮冬的嗓音從胸腔裏輕震了下,落在她耳朵裏:“想家了?”
葉枝努力點頭:“想了……”
她研究生期間就出國交流,實驗室裏很忙,只有放假才能偶爾回家一趟,大都是父母直接飛過去陪她。
一家人在異國他鄉,哪怕是團團圓圓的聚在一塊兒,吃着千里迢迢帶來的家鄉菜,也終歸沒有真正屬於家裏的那種氣氛。
這次她來了北京工作,一家人商量過,索性託人買了棟郊區的小別墅,把家乾脆搬到了北京。
隊裏已經統一給家裏通知過了,葉父葉母約好了會來機場接她,下了飛機就直接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要先熱乎乎吃上一頓火鍋。
然後要好好睡一覺,睡到中午再起牀。
起牀之後也先不工作,玩一會兒再看書,晚上要稍微熬一點夜,還要看電視,纔對得起作爲假期的驕傲。
葉枝掰着手指,事無鉅細地給林教練彙報了自己的假期規劃,又擡起頭:“林教練,你也回家嗎?”
林暮冬靜靜看了她一陣,搖搖頭。
葉枝睜大了眼睛。
她有點兒沒料到林暮冬的回答,猶豫一會兒,小心翼翼地開口:“是家裏離得很遠嗎?那要怎麼辦啊,隊裏好像都沒有什麼人了……”
“這段時間沒有訓練安排,槍館空着,我會做恢復性練習。”
林暮冬無意多談自己的事,溫聲截住她的話頭,摸摸小姑娘的頭髮:“放心,不會過勞的。”
葉枝擔心的顯然不只是他的手腕,依然滿臉緊張地撐着胳膊,眼睛睜得圓圓的,滿是憂慮。
沒想讓她這麼擔心,林暮冬有些後悔起就這麼說了實話,想了想,補充:“柴隊也會在。”
小姑娘顯然沒得到多少安慰,還是憂心忡忡仰着腦袋。
她眼巴巴的,淡色的脣瓣微抿着,目光追着他跑。
整個人看起來都好擔心他。
林暮冬低着頭,瞳底的光芒一點點和暖下來。
他的眼尾微微柔和,攏着小姑娘,朝她淺淺笑了下。
“怎麼還笑呀……”
葉枝滿心都在擔憂他一個人要有多寂寞,有點着急,握着他的胳膊晃了晃:“必須一週都要訓練嗎?不能散散心休息一下嗎?要勞逸結合的,訓練也不能太辛苦了——能讓柴教練把要求放寬點嗎?我去說,要循序漸進,不能壓力太大……”
小姑娘擔心得不行,整個人都支着胳膊撐起來,坐在他腿上絮絮叨叨地念叨他,嗓音又輕又軟。
像是細細沾了糖霜的糯米餈。
林暮冬安靜聽着,胸口一點點被徹底填實。
一週並不算長。
他的小姑娘又這麼想家,應當好好回去歇歇,痛痛快快地玩一玩。
他就在基地等着,她又不是不會回來。
林暮冬擡起手,一點點撫上葉枝單薄的脊背,毛衣的布料柔軟溫順,微微的暖意留在掌心。
他有這個就夠了。
“回家要乖,好好養傷。”
耐心地聽着她說完了好長一段,林暮冬才終於出聲,低頭囑咐她:“多睡一點,把缺的覺補回來。”
一週不長。
林暮冬輕輕捏了下她的鼻尖,垂着視線,嗓音輕緩:“照顧好自己,多放鬆,不要太辛苦了。”
葉枝頭一次聽他用這樣柔和的語氣,下意識閉上嘴巴,怔怔聽着。
不知道爲什麼,剛剛要回家的興奮一點兒都沒了,胸口像是後知後覺地被什麼情緒填滿,漲的她眼眶也跟着微微泛酸。
他們纔剛在一起,但又好像已經在一起很久了。
久到她幾乎都有點兒想不起來……他們不在一起的時候,究竟該是什麼樣了。
被有些陌生的情緒引得有些不習慣,葉枝慢慢低下頭,擡手小心地按了下胸口。
他們還沒分開。
她就開始捨不得了。
察覺到她情緒的變化,林暮冬話音微頓,低下頭:“怎麼了?”
葉枝耷拉着腦袋,擡手慢慢攥住他的衣服,眼眶一點一點紅了。
小姑娘用力揉了揉眼睛,埋進他懷裏,臉頰貼着他的胸口,委屈地輕輕吸了下鼻子。
“一週好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