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正院。
如今正是給庾老夫人請安的時辰。
偌大的堂屋裡頭除了家中幾位老少爺們,卻是都在,瞧著倒也是滿滿一屋子的人。
庾老夫人端坐在羅漢床上,她的手裡仍舊如往日那樣撚著佛珠,口中是緩緩道:「馬上便是春日圍獵的時候了,昨兒個宮裡已下了旨,此次日子是定在三月二十四,四品以上的官員皆可攜帶家眷同去……」
她說到這是稍稍停了一瞬,而後才把目光轉向崔柔,道:「你舊日也是去慣了的,該怎麼安排,你自己看著辦。」
崔柔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
庾老夫人見人應允,便也未再多言,只是又道:「好了,如今時辰也差不多了,你們都先下去吧。」
眾人聞言,剛想起身告退,只是還不等她們說話,馮婉卻先開了口:「母親,三爺如今還在外頭辦公差,未能回來呢。」
王三爺,任從三品鴻臚寺卿。
早些日子受皇命送雲國使臣歸國,如今還未能回來。
馮婉這話說得分明,王三爺未能回來,縱然他的官品夠,可她們母女總不能自行去,若是別的事情也就罷了,可這春日圍獵,她可不想白白扔了這大好的機會。
這春日圍獵,說是圍獵,其實除了老少爺們打獵之外,便是另一種大型的相看會,到得那日,無論是皇親貴胄還是世家大官皆會同行……她這麼緊張此次圍獵,也是想替自己兩個女兒相看一回。
王珺是注定要嫁給王爺的。
她的兩個女兒縱然不能嫁給皇親,也不能太差。
可偏偏自從善慈坊一事之後,她卻是有很長一段日子未曾收到邀貼了。
王珠年幼尚且還能等上一段日子,可王珍如今卻是早已過了及笈,照這樣下去,還不知什麼時候才能相看到一戶好人家呢。
她這話一落——
原先要走得人也就重新歸了座。
庾老夫人撚著佛珠的手一頓,卻是過了有一會功夫才把目光看向馮婉以及她的兩個女兒,她心裡自然明白馮婉此話是為何意,眼看著母女三人,她卻未曾立刻說話,只是把目光轉向坐在林清身邊一直默聲不語的王瑛。
「瑛姐兒,此次圍獵,你也跟著一道去吧。」
王瑛雖然還在守孝,可如今時日也差不多了,何況她與王珍一樣,也已經過了及笈了。
王瑛耳聽著這話卻輕輕皺了皺眉,若是父親在的時候,她自然是喜歡這樣的場合,可是自從父親去了之後,她不喜歡那些人看她的目光,久而久之,她也就懶得出門了。這回,她剛想如往日那樣拒絕,只是還不等她開口,袖下的手卻被身邊人按住了。
她知道母親的意思,因此那口中還未曾吐出的話,便換成了另一幅樣子:「多謝祖母。」
卻是應允了。
庾老夫人見此便是又點了點頭,而後才開了口:「那日,你們帶著我的令牌一道去。」等這話說完,她是又重新撚起了佛珠,口中是繼續緩緩一句:「你們也不是頭一回去,有些話,我也就不多說了。」
「好了,我要禮佛了,你們都下去吧。」等到眾人行了禮,庾老夫人便由人扶著朝佛堂走去,而後其餘人才按著規矩一一往外走去。
……
崔柔因著和林清有話說,這會便一道往外走去。
而馮婉領著兩個女兒,走在後頭,因著有了庾老夫人的話,她總算是了了一樁心事,這回倒是難得笑著說起庾老夫人的好話來。等說完,她是又與身側的丫鬟說道:「等過會,把彩衣局裡最好的繡娘請回家中,再讓人去把織金樓裡近些日子最好的首飾都送來。」
等到圍獵那日,她一定要讓自己兩個女兒豔壓四座。
王珍雖然不顯於色,可眼中也透著高興,王珠便更是如此,只是想著先前祖母的話……她擰頭朝身後看去,眼瞧著在王珺身邊的王瑛,便有些不高興得開了口:「母親,西院那個也要跟我們一起去。」
她這聲音可沒個掩飾,無論是周遭的婆子、丫鬟,還是王珺等人都是聽了個全。
馮婉自然也是聽到了,她臉上的笑意一掩,目光也朝身後的王瑛看去,眉目微擰,口中也跟著一句:「你祖母也真是的,非得讓她也同我們一道去……」不過到底是礙於如今還在正院,王瑛身側又有個王珺,她終究也未再說下去。
只是收回了目光,握著人的手,道:「好了,她是什麼身份,你們是什麼身份,白擔心。」
雖然同是王家的嫡女,可王瑛說到底也不過是個庶出子的女兒,和她的兩個寶貝女兒,可是不一樣的。
王珠耳聽著這話,倒是開心了。
等到母女三人走了出去,王珺才握著王瑛的手輕輕拍了一拍。
王瑛知她擔心,也回握了一回她的手,而後是滿不在乎得說道:「你別擔心我,我可不是那閨閣裡的嬌小姐,聽幾句不中聽的話就哭死哭活……」且不說這些話,她早就聽厭了,何況只要不牽涉到自己的家人,於她而言,也不過是右耳朵進,左耳朵出。
她們說她們的,左右她又少不了半塊肉。
王珺見她當真不在乎,這才收起了那份擔心,與人笑道:「這回,你能一道去也好,我們也許久不曾一起去打獵了。」
王瑛聞言,倒是也笑了起來。
只是還不等她說話,身後便傳來一道聲音:「阿姐。」
卻是王禎的聲音。
王珺兩人停了步子,朝身後看去,便見王禎正笑著闊步往這處走來,而他身側還有一個身穿錦衣華服、頭戴紫金冠的年輕人,卻是秦王蕭無琢。
兩人都是差不多的年紀,又都是模樣清俊、朝氣蓬勃的少年郎,這樣走過來,自是讓不少丫鬟都羞紅了臉低了頭。
王珺和王瑛的臉上倒是未有什麼多餘的神色。
蕭無琢和王禎的關係一直都很好,以前也常來王家,倒是沒什麼稀奇。
兩個少年郎身長腿長,沒一會功夫便走到了她們跟前,王禎眼看著王珺身邊的王瑛,便又笑道:「六姐也在。」
「九弟……」
王瑛和王珺走得近,和王禎的關係,自然也不錯,這會便笑著與人點了點頭。而後,她是又把目光轉向他身邊的蕭無琢,等與人如常行了禮,她才又與王珺說道:「我還要去陪母親,便先走了。」
王珺聞言,自然也就不再多說,只是點了點頭。
等到王瑛走後——
王禎才又笑著與王珺說道:「阿姐,我和無琢打算出門打獵,你可要同我們一道去?」
王珺看著弟弟一副笑盈盈的模樣,卻是無奈道:「你呀,馬上朱先生就要回來了,還不知道收心?若是等先生回來,你答不出他佈置的功課,我可不會幫你。」
王禎耳聽著這話,卻是眉目彎彎,道:「先生佈置的功課,我早就做完了,不管他考我什麼,我都能對答如流,阿姐就別擔心了……」等這話說完,他便又道:「聽說西山那處還有人置了攤子,打來的獵物,可以直接讓人幫著烤,如今那處人可多了。」
「阿姐若要去,便快些去換衣裳吧。」
這樣的活動,便是以前的王珺都不喜歡,更不用說,平白又多了一世閱歷的她了。
因此王珺聞言也只是說道:「我就不去了,你和秦王好生去玩吧,只是有一點,要注意安全,那深山若是危險之地,一定要帶好隨從。」
王禎知她是因為太子表哥的事,心有餘悸,自是忙應了。
既然阿姐不去,王禎自是也不願強要人去,他剛想與蕭無琢說走了,便聽他先開了口:「阿禎,你先去讓人準備馬匹,我有幾句話同長樂說。」
雖然蕭無琢是他的好友,可對於王禎而言,更重要得肯定還是自己的阿姐。
因此他也未曾直接應允,卻是朝王珺先看了一眼,見她同意才道:「我就在前頭等你。」等這話說完,他便邁步往前走去。
等到王禎走遠了——
蕭無琢才朝王珺看去,眼看著她身邊的丫鬟,他原是想讓人也一道退下,只是也知道這樣於情於理都不算得體,因此他也只好捨了這顆心。
周遭桃花灼灼,和風徐徐。
蕭無琢看著眼前人,也不知怎得,不曾開口便已紅了臉,這若是讓他那些好友瞧見只怕都該瞠目結舌。
他從出生便是天潢貴胄,因著聰慧又深得父皇喜愛,從小便是天不怕地不怕,可偏偏看著王珺,他這心中便生出了幾分羞怯之意……他很小的時候便喜歡上王珺了,他們年歲相仿,小時候自然也常在一起玩。
可別的貴女每回瞧見他,都是各種恭維、奉承。
偏偏只有王珺小時候便對他愛答不理,等長大後,更是一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模樣。
可就是因為這一份不同,他對她才更加割捨不了。
他想娶她,想讓她做他的妻子。
他能夠察覺到幾個兄弟中,王珺對他是不同的,可他卻不敢確信,她是不是喜歡他。
「王爺……」
王珺等了許久也不曾等到人開口,索性便先說了話,見人回過神,才又笑著問道:「你有什麼話要同我說嗎?」
蕭無琢看著王珺臉上的笑意,臉上的紅暈卻是又多了許多,恐人瞧見自己這幅模樣,他忙低了頭,囁嚅道:「沒,沒什麼……」這話說完,他見無論是王珺還是她身邊的丫鬟都一臉疑惑的看著他,索性是咬了牙,道:「我想與你說,到了圍獵那日,我會保護你的。」
這話說完——
他也不等王珺開口便先轉身走了。
王珺眼看著他離去的身影,怎麼瞧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樣子,便有些好笑得搖了搖頭。
連枝見她臉上掛著笑,便也笑道:「往日倒是不曾發覺,這秦王瞧著還真是挺有意思的。」
她突然覺得,若是郡主嫁給秦王,倒也不差。
王珺聞言卻只是笑了笑不曾說話,秦王是很好,只是……她需要得從來不是別人的保護。
前世她把一顆真心放在蕭無玨的身上,也曾像任何一個普通的女子一樣祈求得到夫君的庇佑和保護,可她最後得到了什麼?她得到的只有背叛,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以及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如今她不會再把希望寄託在別人的身上。
她想要什麼,自己會去爭取。
她想到這,眼看著王禎和蕭無琢越行越遠,便收回了目光,淡淡開了口:「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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