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晉到坤寧宮見戚皇后的事,聞溪是從許鸝兒那裏聽說的。
許鸝兒不過無意間一說,她卻惦記在心頭,等了好半晌都不見朱嬤嬤的身影,方悄聲問道:「今兒怎麼不見朱嬤嬤?」
許鸝兒道:「桂嬤嬤昨個起夜時摔了一跤,朱嬤嬤與桂嬤嬤一貫來親厚,擔心了一整晚呢,這會定是去看桂嬤嬤了。」
聞溪聞言又望了望窗外,道:「難得放晴,鸝兒你推我到院子去晒晒日頭罷。」
聞溪從大慈恩寺來到坤寧宮,都是許鸝兒一路陪着的。
許鸝兒性子溫柔,做事妥帖,又得戚皇后喜愛,聞溪有意與她交好,如今二人的關係是一日比一日親近。
聞溪從她嘴裏聽說了不少顧長晉的事,當初顧長晉是如何給許鸝兒陳冤,又如何將她救出,鼓勵她到宮裏做女史。
這些事,她反反覆復聽了不下三遍。
這廂許鸝兒聽她說要出去曬日頭,忙答應一聲,扶她坐上木輪椅,往院子去。
聞溪如今身子雖漸漸見好,但依舊是綿軟無力的,走路走不了多久,想出門還得用這木輪椅。
往常出來,她多半是在偏院裏頭轉,這會知曉顧長晉就在隔壁,而朱嬤嬤又不在,一顆心忍不住蠢蠢欲動。
她已經差不多兩年不曾見過顧長晉了,今日的家宴,便能見着他,多半也說不上兩句話。眾目睽睽之下,她自是不能露出端倪。
「我們往正殿去。」她輕聲道:「就停在殿外那角門裏頭。」
正殿與偏殿之間的那道角門往常都是宮婢們進出的,貴人們鮮少會去那裏,多是從正頭的月洞門進。
聞姑娘很快就會被皇後娘娘認做義女,是個貴女了,去角門那處多少有些不妥。
但許鸝兒沒半點兒踟躕,十分乖覺地推著將木輪椅推到角門去。
今兒宮裏要開宴,坤寧宮不少宮人都領了差事,這會正殿廊下除了兩名大宮女並兩名內侍,便見不著旁的人了。
聞溪一瞬不錯地盯着正殿的木門,也不知過了多久,只聽「吱呀」一聲,一道頎長的人影邁過門檻,從裏頭行出。
日光穿過層雲在他頭頂兜頭澆下,那人依舊是她回憶里的模樣,眸若寒潭,眉骨高隆,微抿的薄唇線條凌厲,帶着點生人勿進的疏離。
可若再細看,眼前的他又彷彿與從前有些不一樣了。
也不知是不是那一身莊嚴貴氣的紫色冕服的緣故,聞溪總覺得如今的顧長晉身上多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威嚴氣勢。
她所在的角門隔得遠,聞溪原以為顧長晉不會覺察到這頭的動靜。
可那男人行了幾步便頓住了腳,往這頭看過來。
聞溪心中一緊,緊接着又重重一跳,她張了張唇,與男人對視的目光甚至帶了點兒期盼。
顧長晉卻面無波瀾地收回目光,轉身闊步離開。
聞溪嘴唇翕動了下。
她自小就習慣了他的冷淡,只習慣歸習慣,見他像看個陌生人一般地看她,心裏到底有些酸澀。
他知不知曉她為了他,付出了多少?
為了點出肩頭那顆以假亂真的硃砂痣,她忍着疼讓安嬤嬤在肩上扎了上百針,那會她不過才六七歲的光景。
為了冒充戚皇后的女兒,九歲那年便開始服下毒藥,就為了能堂堂正正地在宮裏留下,好助他一臂之力,除掉嘉佑帝與戚皇后。
聞溪輕吸了一口沁涼的空氣,眼皮一闔一抬便又恢復了先前那柔弱無害的模樣。
「你說你被人行刺那晚,殿
下將你送去了松思院。」聞溪緩緩扭過頭,望着許鸝兒柔聲道:「那你見到了那時住在松思院的容家大姑娘嗎?」
許鸝兒的手不自覺一緊,「自是見到了,那日便是容姑娘給鸝兒安排了住處,第二日也是容姑娘送鸝兒上馬車的。」
聞溪「哦」了聲:「殿下與她……恩愛嗎?」
「鸝兒與容姑娘只有兩面之緣,對殿下與容姑娘的事實在是知道得不多。只不過,」許鸝兒望了眼四周,遲疑道:「聽府上的人,那時殿下一直宿在書房。」
說完這話,她便不肯再往下說了。
聞溪也沒再追問,她只要這麼一句話就夠了。
安嬤嬤寄給她的信亦是這般說的,長晉哥一直與她分房而睡,二人甚至不曾圓過房。
若真喜歡一個人,怎可能會那樣冷着她?
長晉哥之所以會求娶她,定是有他的圖謀,她想。
顧長晉離開坤寧宮便抽空回了趟東宮。
容舒知曉今兒宮裏有宴席,以為要一整日都見不着他了。
前兩日他領着好些人在紫宸殿敲桃符,掛燈籠,將一整個紫宸殿弄得張燈結綵、披紅掛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