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嘎吱」——
又是一道聲響,這是枯木被踩斷的聲音。
容舒放下手裏的燈籠,握住顧長晉的手,在他掌心寫道:「誰?走?」
小娘子的指尖柔軟細膩,跟用翅羽撓他掌心似的,又麻又癢。
顧長晉按下纏繞在心尖的那點異樣,反手攥住她的手,輕輕頷首。
他這次過來只帶了兩名勇士營的人,密道外的人是敵是友尚且不知,他不能讓她涉險。
顧長晉沒有任何遲疑,轉身便要帶她離開密道。
只二人才走了兩步,忽然「嘭」地一聲,那木門竟叫人從外推了開來。月華似潮水一般湧入,將地上一道身影拉得極長。
這木門用的是機關鎖,唯有他與玄策知曉如何開。
門開的瞬間,顧長晉上前擋在容舒身後,目光直直望向立在門外的人,旋即眉梢微抬。
「玄策?」
眼前的男子依舊一身灰色的禪衣,過肩的發用布帛高高豎起,露出一張線條凌厲的臉。
「該叫你太子殿下還是顧大人?」
玄策鳳目挑起,手一松,緩步往密道行來,門「哐當」一聲在他身後闔起。
「大師隨意,」顧長晉打量着他的臉,道:「你受傷了。」
玄策身上的禪衣沾著血,面上亦是失了血色,一看便知是受了內傷。
玄策往顧長晉身後淡淡一瞥,道:「顧大人要找的面上帶疤的人貧僧已經找到,只不過在回京的路上,半路殺出來一群人,將人給劫走了。至於大人所說的那位聞溪姑娘,貧僧離開肅州之時,正巧遇着了前往肅州接她的人,那些人若貧僧沒猜錯,應該是官府的人。」
顧長晉眉頭微蹙:「那面上帶疤的人是誰?又是何人將她劫走?」
「那婦人姓丁,乃太原人氏,原是大同府白坪山上一家道觀的燒火婆子。」玄策淡聲道:「一個月前,她離開白坪山,前往肅州。恰巧那幾日丹朱縣主正在捉拿潛入肅州的韃靼細作,那幾名細作為了脫困便挾持了丁氏。貧僧出手救了她。丁氏很怕被人瞧見她的臉,一獲救便匆匆離開,不想第二日丁氏竟跑來求貧僧護她到上京。」
「可知她因何要來上京?」
「她要來打聽一樁發生在肅州的殺夫案,」玄策抬眸望着顧長晉,「經手那案子的縣令顧大人也認識。」
顧長晉挑眉,「你是說管大人?」
他口中所說的「管大人」便是嘉佑一十八年與他一同告御狀的探花郎管少惟。提起管少惟,顧長晉便想起了前幾日宮人們津津樂道的一樁案子。
那案子大抵就是玄策說的「殺夫案」。
這案子的被告乃肅州一名妙齡女子陳梅,原告便是她名義上的丈夫錢大。錢大是當地出了名的老光棍,成日遊手好閒不務正業,陳梅的叔叔為了幾十兩銀子的彩禮,不顧陳梅的意願,強行將陳梅許配給了錢大。
二人拜堂成親那日,陳梅拿剪子刺傷了錢大,之後便去了衙門自首。
「正是他。這樁殺夫案,管縣令原是判陳氏與錢大的婚約無效,不能以『殺夫罪』定案。只這案子上呈到知府手中時,那知府卻以謀害親夫的罪名,改判陳梅斬首之刑。管縣令不服,將這案子呈交到刑部來。」
顧長晉沉吟道:「丁氏與這樁案子有何干係?」
「貧僧沒問。」玄策眉眼淡漠道:「丁氏與這樁案子有何干係,還得顧大人親自去查。貧僧與丁氏被黑衣人包圍時,丁氏似乎知曉這些人的身份,催促貧僧快走,說這些人不會殺她。」
玄策沒走,但寡不敵眾,那群黑衣人到底是從他手裏擄走了丁氏。
他們的目標只是丁氏,人一到手便迅速撤退,玄策循着蹤跡一路追到上京來。
「丁氏如今就在上京,」玄策冰冷的眸子裏迸出一絲殺意,「貧僧掘地三尺,也會將她找出來。」
玄策說到此,不知想到什麼,忽又道:「此間事了,貧僧便會離開大慈恩寺,前往大同。貧僧欠顧大人的那一諾,日後顧大人可來大同尋貧僧踐諾。」
顧長晉眸色微動,聽玄策這意思,竟像是要徹底放下與梵青大師的恩怨,離開大慈恩寺。
玄策說罷這話,也不管顧長晉應不應,兀自轉身離去。
容舒一直被顧長晉護在身後,他二人在密道里的對話,自是一字不落地入了她的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