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長晉將信交與常吉,對他道:「到了四時苑,替我同她道,她今歲過生的那碗長壽麵,我去四時苑接她之日,會替她補上。」
七月七日,馬車入城,金吾衛統領謝虎申攔住了他們的車。
「顧大人,皇後娘娘請您入坤寧宮一敘。」
戚皇后?
想起徐馥談起戚皇后時的厭惡,顧長晉猜不出戚皇后召他進宮的緣由。
前朝與後宮慣來涇渭分明,只戚皇后這些年大力推行大胤的女官制度,偶爾也會召見一些前朝的臣公。
初時也有不少朝臣參戚皇后此舉不合禮法,偏這些個奏摺皇上送上龍案后,次次皆是留中不發。
眾人於是也看明白了,皇后做的這些事,是皇上默許的。
戚皇后在太原府本就有賢名,賑災、開學堂、開女子學院、甚至在災荒之年,親自帶王府的僕從到荒田與百姓一同耕種。
那一座皇后廟從來就不是擺設,而是太原府的百姓們打從心底的尊重。
顧長晉隨宮人進宮,汪德海已經領着兩個小內侍在金水橋稽首弓腰侯著。
汪德海乃乾清宮總管,是嘉佑帝最信任的內侍,他會在這,想來戚皇后見他之事,嘉佑帝是知曉的。
目光淡淡掃過汪德海恭敬得不能再恭敬的神態,顧長晉心口一跳,從袖口摸出一顆葯,藉著掩袖咳嗽的機會,將那葯咽下。
汪德海上前為顧長晉殷勤撐傘。
巍峨宮殿掩在淅瀝瀝的雨幕里,輕雷滾過琉璃玉瓦。
坤寧宮的玉階下停著龍攆。
顧長晉一步一步踏上那漢白玉階梯,步入長廊。
六角宮燈晃着細碎的光影,顧長晉緩緩攥緊藏在袖子裏的手,徐馥籌謀的一切能不能成端看今日了。
而他自六歲那年下定決心要走的路能不能走出一條活路也看今日了。
生死攸關之際,顧長晉心中卻只有一個「快」字!
要快!快尋到她,將她送到四時苑!等一切塵埃落定了,才能接她回來!
……
「常吉要快!」
闃然無聲的屋子裏,男人雙目緊閉,嘴裏念念有詞道。
容舒只聽見一個「快」字,迷迷糊糊睜開眼,旋即望着那面素色的帳頂怔了許久。
這幔帳用的是粗料,顏色暗沉,是她從不曾見過的。
這裏不是漪瀾築,也不是旁的她曾呆過的地方。
容舒微微側眸,望着幔帳外那影影倬倬的身影,隱約想起方才那一聲「快」就是外頭那人喊出來的。
她這會難受極了,全身像是被碾過一般,哪哪都疼,頭幾乎要裂開。
容舒深吸了一口氣,半撐起身子,掀開幔帳往外看了眼。
也不知是不是她的動靜太大,將他吵醒了,掀開幔帳的瞬間,那男人恰好也睜開了眼。
他眸子裏似乎還帶着幾許恍惚,四目對視的瞬間,容舒聽見他低低喚了聲:「容昭昭。」
容昭昭。
這是顧允直喚她的方式,也是顧允直喚她的語氣。
容舒手一僵,幔帳從手裏脫落,緩緩垂下,生生切斷二人交纏的視線。
正當她想着方才那一聲是不是幻聽時,一隻修長白皙的手伸了進來,慢慢揭開幔帳,用一邊的銅鈎穩穩勾住。
「可有哪裏難受?」
男人的聲音又低又啞,跟在砂礫里磨過一般。
容舒抬眸看了他一眼,他的眼神已經恢復清明,
視線垂著,正一瞬不錯地看着她。
昨日的記憶一點一點蘇醒。
她在漪瀾築中了毒,是他給她解毒,還救了落煙姐和張媽媽。之後他大抵是將她帶離沈園,到屏南街來了。
遂道:「不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