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抱孩兒的姿勢有些生疏,托著沈嫿背脊的手虛空著,保養得很好的肌膚上有略顯蒼老的皺紋。
她雖然小小的一團,看著不怎麽沉,但太后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抱了一會手和腿便有些酸了。
蘇氏適時地上前將她抱到地上,恰好這時殿外隱約傳來了小狗奶呼呼的叫聲。
沈嫿被勾得不停地往外看,她很喜歡小動物,尤其是小貓小狗,可爹娘總怕她會受傷,對她像什麽易碎的瓷娃娃。從來不許她和小動物玩,連屋裡的地上都鋪著厚厚的毛毯子,生怕她會摔疼了。
但這會在寧壽宮,蘇氏也不好太過管著她,四歲的小呦呦扯了扯娘親的衣擺,“娘親,呦呦想出去看花花。”
蘇氏猶豫了下,太后便眯著眼道:“今日天氣好,花園的牡丹開得正鬧,讓孩子出去跑跑,你呀,養得太過小心了也不好。”
這麽一句,將蘇氏所有的話都憋了回去,隻來得及讓宮女跟上,那粉色的小團子已經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殿門。
牡丹是大雍的國花,幾乎京中人人都愛種牡丹,其中尤數太后的寧壽宮養得最好,每到春日,便能引來無數賞花之人。
沈嫿這個年歲還不懂什麽花好,在她眼裡再名貴的牡丹,都抵不上一塊糕點。
她是順著小狗的叫聲尋去的,很快就在花園的角落裡找到了它,看著是只不過一兩個月的小奶狗,通體烏黑身上的毛是卷卷的,就像菊花花瓣似的。
它縮成一團又是黑乎乎的,若是不發出聲音,甚至不會有人能注意到它。
沈嫿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靠了過去,身後的宮女怕她受傷,趕忙要攔著。
就見她轉過頭可憐巴巴地看向宮女:“姐姐,我可以摸摸它嗎?”
沈嫿雖然學走路學得晚,但很早就學說話了,尤其是很懂得如何撒嬌賣軟,她這般抓著小宮女的手,輕輕地晃一晃,喊兩句姐姐,那小宮女的心便軟了,“那奴婢給姑娘把小狗抱來吧?”
“不用不用,爹爹說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呦呦可以的。”
小小的粉團子說得尤為認真,叫人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來。一個猶豫,她已經蹲在了小狗邊上,伸出肉乎乎的小手,穩穩地落在了小狗的腦袋上。
“小狗狗,你為什麽哭?你是不是和娘親走散了呀?”
這是每回她想出去玩,蘇氏嚇唬她的話,說外頭都是騙小孩的壞人,把她嚇得每回出門都要牢牢得緊跟著蘇氏。
此刻見小狗孤零零的縮在牆角,第一反應就是它的家人不見了。
小狗當然聽不懂她的話,但能感覺到有人的撫慰,哼唧唧的嗚咽聲更響了,它閉著眼睛小小的腦袋一個勁地往沈嫿的手下鑽。
沈嫿人小底盤也不穩,被它拱得險些摔倒,還好宮女一直在她身後護著,見此小聲地提醒道:“姑娘,小狗可能是餓了。”
她恍然大悟,是了,她餓了也會哭著喊娘親,那小狗哭也很合理的。
她趕緊摸了摸自己的兜兜,她人小餓得快,娘親便在她腰間別一個小荷包,裡面放上兩三塊點心,讓她餓了就能拿著吃。
但可惜,今兒的小荷包是扁扁的,都被她在進宮路上吃完了。
沈嫿又拿那雙水汪汪的眼睛盯著宮女,甜甜地喊她:“姐姐。”
宮女被她瞧得沒法子,見那小狗餓得連眼睛都睜不開了,看著可能還受了傷,是不可能再傷人的,一時心軟道:“那姑娘在這等一會,奴婢去去就回,您可不能去別處。”
小狗在這,她怎麽可能去別處,沈嫿乖乖地連連點頭,宮女這才腳步飛快地跑開了。
等到身邊沒了人,沈嫿又繼續摸著它的腦袋安撫它:“小狗狗,你別哭哦,很快就有東西吃了。”
見它還在不停地發抖拱腦袋,她也跟著出主意,“你是不是很冷呀。”
說著動作笨拙地伸手想將它抱進懷中,可她力氣太小了,小狗又不太乖,她抱了兩次都沒能抱起來,自己還被拱地摔了個屁股墩。
白白嫩嫩的手掌磕在了地上,被碎石子輕輕一碰,便劃拉出小口子,瞬間疼得淚眼汪汪,坐在地上爬也爬不起來。
正在她巴巴掉金豆豆時,一聲嗤笑從頭頂響起。
沈嫿隔著婆娑的淚目,抬頭看向頭頂,就見旁邊的粗壯樹乾上坐著個身著青袍的少年。
少年的長發高高束成馬尾,一張臉俊美不凡,尤為奇特的是他有一雙淺茶色的眼眸,與沈嫿往日所見皆不相同。
她呆呆地看著樹上突然冒出來的少年,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看,她的目光純澈,沒有旁人看他時的恐懼與厭惡。
她不禁看傻了眼,還冒出句特別傻氣的話:“哥哥,你的眼睛真漂亮,你是神仙嗎?”
這話讓那少年也跟著一愣,而後毫不遮掩地低聲說了句傻子。
沈嫿喜歡好看的東西,顏色鮮豔的花,亮晶晶的珠子,也包括長得好看的人,她沒聽懂少年的話,還在喋喋不休:“哥哥,你長得比我爹爹還要好看。”
反倒讓那少年說不出別的話來了,他冷著臉不自然地撇開了眼,他手裡捏著張細長的葉片,本是想在這躲個清靜。
如今清靜沒了,只能再換個地方。
他動作嫻熟地從樹上一躍而下,那輕巧的勁,幾乎讓人忘了那是棵參天巨樹,他的衣著很是簡單粗糙,卻難以遮掩通身的貴氣。
To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