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阮躺在病床上,昏昏沉沉地不知道待了多少天。
白天的時候病房裏圍滿了人,大家都在陪着她,可她什麼也看不見,置身黑暗中只能聽見幾道熟悉的聲音。
鄭淳華自從醒來之後便一直守在宋阮身邊,日夜不分地照顧著,也累倒下了。
宋阮拜託肖越安,請他將宋母送回了家裏。
這天晚上她一個人待在病房,夜深下來,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靜。
白天和夜晚對她沒什麼兩樣,傷口的疼已經減輕了不少,可每當深夜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心裏空空蕩蕩的。
好像徹底失去了什麼。
不知道躺了多久,耳邊忽然傳來了開門的聲音。
宋阮神情放鬆了一瞬,「肖醫生,我一個人可以的,你不用再來看我。」
男人高大的身影站在病床前,他沉默良久,緩緩坐在她的床邊。
「肖醫生,你怎麼了?怎麼不說話?」
男人低聲道:「宋阮,是我。」
這是……周先生的聲音。
他來看自己了。
宋阮愣怔了一瞬,立即將頭埋進了被子裏,鼻尖忽的湧出一股酸澀的感覺。
她並不想讓他看到自己這般狼狽的樣子。
周先生拉過了她的手,低聲道:「對不起,我來遲了,以後就讓我陪着你,好么?」
宋阮的手很冰,可男人的手掌卻溫熱踏實。
她的手被他緊緊地握著,一股踏實的感覺傳來。
她苦笑道:「周先生,我現在這個樣子,一定很難看吧?我不能像以前一樣陪在你身邊了,所以你也不需要強行來陪我。」
「宋阮,我不喜歡你這麼說自己。」
周先生的嗓音格外的喑啞,他帶着薄繭的指腹有意無意地在她的手背上摩挲著,像撫摸著天下最好的寶物。
宋阮垂下眼眸,不想讓他看到自己哭腫的眼睛:「你還不知道吧,我現在看不見了。」
「我知道,是溫樂衍做的。」
「嗯,我也沒想到他會對我這麼狠心。」宋阮說着,心臟還是傳來一陣滯痛。
「你恨他嗎?」
宋阮頓了頓,暗沉無光的眼底沒有任何的情緒:「談不上什麼恨不恨了,我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我只願此後的人生再也沒有他。」
周先生神色晦暗,他伸手撫摸了下她蒼白的側臉:「你放心,他會遭受到懲罰的。」
宋阮靜靜地躺在床上,沒有說話。
周先生道:「等你出院了,就住到我那去吧,我已經給你找了最好的眼科醫生,一定能治好你的眼疾。」
宋阮從周先生那裏抽回了自己的手。
「不用了。」
「為什麼?你不信我嗎?」
「不是不信你,說實話,你能來看我,在這裏陪我,我很高興。但……」
「怎麼了,你有什麼難處都能告訴我。」
宋阮低聲道,「我已經不想留在雲城了。」
周先生面色變得緊張起來:「宋阮,你什麼都沒做錯,該離開這裏的人不是你。」
宋阮沒做聲,可她的表情異常堅毅。
「那等你出院了,可以再陪我幾天嗎?如果最後你決定要走,我尊重你的選擇。」
宋阮猶豫了下。
周先生再次拉過她的手,一根一根掰開她的手指,將一支嬌艷的玫瑰花放在她的手中。
宋阮疑惑道:「這是?」
周先生說道:「你暫時看不見,但是能聞到氣味,猜猜看。」
宋阮握著花枝,將花緩慢地放到鼻尖,一股淡淡的玫瑰馨香味傳了過來。
她薄唇輕輕勾起一絲弧度:「是玫瑰花吧?」
「嗯。」
周先生說:「我家花園的花都開了,雖然你看不到,但好在那些花很香,你一定能感受到。等出院了,我帶你去看,好不好?」
宋阮遲疑了一瞬,她點了點頭:「好。」
有周先生的陪伴,宋阮的心情變得放鬆了許多,兩人好像有聊不完的話。
病房裏開着一盞昏黃微弱的燈光,照射在宋阮的側臉上,她蒼白的臉頰上終於有了一絲笑意。
周先生沒戴面具,幽深的眸一直看着她,她笑,他便也笑。
宋阮說累了,她舔了舔乾澀的唇角,下意識地伸手去夠床頭的水杯。
周先生起身,扶着她坐起身:「想要什麼?」
「我渴了,有水嗎?」
周先生將保溫杯的蓋子擰開,將水遞給她:「水還是熱的。」
宋阮接過,她微微抿了幾口。
喝完水,她習慣性地想將保溫杯放到床頭的柜子上,可她忘記自己看不見,非但沒放到準確的位置上,手腕還猛地撞到了床沿上。
一陣刺痛襲來,她手腕脫力,手中的杯子瞬間傾倒。
熱水一股腦地全潑灑在她的領口,順着脖頸往裏流淌。
宋阮疼得輕嘶了聲,腹部的傷口還沒痊癒,這個時候是不能碰水的。
她着急地想解開扣子擦拭胸口的水,可越着急,她的動作就越凌亂。
手忙腳亂的時候,周先生輕輕地按住了她的手。
「你先躺好,我來幫你。」
宋阮臉上泛起一抹紅暈:「不……不用了。」
「你的傷口不能碰水,必須要馬上擦乾,你躺好。」
說着,周先生就伸手去解她的扣子。
宋阮指尖深深地掐著床單,感受着男人的指尖在她的心口撩撥而過,心跳都不由得加快。
周先生解開第二顆扣子時,驀然停下了動作。
女人的鎖骨潔白如雪,鎖骨下方,左心房的上面一點,那裏有一個紋身。
紋身下的一大塊皮膚有過潰爛過的痕迹,猩紅可怖。
這是燒傷后的疤痕。
周先生的手一抖,深邃的眸中情緒翻湧,連聲音都在忍不住地發着顫:「你身上怎麼會有傷?」
宋阮臉一紅,立即伸手攏了攏胸口。
周先生盡量讓自己的情緒平冷靜下來,他將紙巾遞給她:「我背着身不會看你,你將身上的水擦乾。」
宋阮接過紙巾,她將被子拉起來,小心翼翼地擦拭著身上的水。
擦拭過程中,她的指腹無意中掠過了心口上的疤痕。
她眸色暗了暗,將打濕透徹的紙巾攥緊。
周先生:「好了么?」
「嗯。」
「你先躺着,我去給你找個吹風機,幫你把衣服吹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