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溫軟當然沒有真的指望林清寒會叫她「爸爸」。

  這個男人從出生開始就是天之驕子，這一輩子，他跟誰低過頭？

  即便如今在追她的時候，費盡心思用盡手段，也的確做了一些讓人大跌眼鏡的事。

  但這種跟女人低頭，有損自己臉面和威儀的事。

  他不可能去做。

  她篤定。

  所以在看到林清寒深深皺起的那雙眉，溫軟也只是掀起紅唇笑了笑，並沒有多說什麼，她收回覆在林清寒臉上的手，一點點推開他禁錮在自己手臂和腰肢的手。

  包廂里燈光昏暗。

  溫軟就這樣看著他，一步步往後倒退，然後轉身往外走，一點情意都沒有留。

  可步子還沒往外邁出幾步，她就聽到了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有力、沉重，還很快，她低頭，餘光瞥見他伸過來的那隻手，這次溫軟沒等他握住，就喊了一聲，「紀奚！」

  門被人從外面推開，紀奚等人連忙走了進來。

  走得最快的還數紀延。

  他長手長腳，冷峭著一張俊臉，若說走，倒不如說是小跑，一走進來就看到這幅畫面，他神色微沉，不等林清寒抓住溫軟，就直接把人帶到了自己的身後。

  高大的身軀把人藏得嚴嚴實實，一點邊都沒讓林清寒看到。

  包廂里的氣氛頓時冷了下去。

  「讓開。」

  林清寒看著紀延，薄唇微啟，冷聲說道。

  紀延沒讓，他抬頭，頂著林清寒駭人的氣勢，冷著一張臉和人對峙。

  紀奚從紀延手裡接過溫軟，把人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定她沒受什麼傷才鬆了一口氣，她扶著溫軟，和紀延有三分相像的臉，此時也冷冰冰地望著林清寒。

  她拉著溫軟的手，把人藏到自己身後。

  雖然心裡也有些畏懼這樣的林清寒，但還是咬著牙說道：「當初離婚是你自己同意的，沒人拿刀架在你脖子上，現在你後悔了，想回頭了？」

  「林清寒，這世上哪有這麼好的事？」

  林清寒聽到這話，臉上冰寒的神色有幾絲破裂，他要是早知道會有這樣一天，當初怎麼可能會答應和她離婚？

  目光朝溫軟的方向看過去。

  可她被人藏得太好了，紀奚和紀延像是她的左右護法，把人藏得好好的，就連李嬌以及鄭、夏兩家的丫頭也成一條陣列，嚴守以待。

  他看不到她的人，甚至連一片衣角，一縷秀髮都看不見。

  心疼得厲害。

  明明只是咫尺的距離，可林清寒卻覺得和溫軟隔了千重萬重山，怎麼靠都靠不近，暖色燈光下，他殷紅了眼眶，哪裡還有平日意氣風發的樣子，他站在原地，即便看不到溫軟的身影，也還是一眨不眨地盯著她的方向。

  最初的時候。

  他以為他不愛她，所以在她說離婚的時候，雖然感覺到不舒服卻還是如了她的願。

  後來。

  分開後，他開始日復一日的想念她，想念她純粹甜美的笑容，想念她每天起床睡前向他索吻的樣子，想念她總是跟在他後面踩著他的影子，見他轉頭，就揚起臉笑著喊他「清寒」。

  他以為這只是分開之後的不習慣，可回憶就像劇毒，一點點在他的身體裡蔓延開，讓他像一個癮君子，只能靠品嘗過去的這些記憶才能緩解心中的疼痛。

  這段日子。

  他像是畫地為牢，把自己困在過去，走不出來，他做了一件又一件的蠢事，開微博小號，上綜藝，跟著學做菜，他們那個圈子裡的人私下都說他是被下蠱了，要不然怎麼可能做出這些事？

  可他心甘情願。

  只要能追回她，就算被人嘲笑又如何？

  林清寒頂著這麼多人的視線，一步步往她的方向走，他想和她說，他錯了，他錯在不該那麼自大，不該那麼驕傲，不該那麼不可一世，更不應該只享受她的付出，而忘記了給予……

  他還想和她說，他會改的。

  從前她承受的那些傷楚和痛苦，他會百倍千倍補償。

  只要。

  她……別再離開他。

  林清寒現在的樣子太駭人了一些，他蒼白著一張臉，眼尾卻很紅，旁人說什麼，他仿佛充耳不聞，只盯著溫軟的方向，站在他面前的紀奚等人看著這樣的林清寒，也不禁覺得有些頭皮發麻。

  紀延皺著眉，想攔住林清寒，可他還沒動手，就被李嬌攔住了。

  李嬌看著他搖了搖頭，林清寒現在的狀況太差了，倘若他們這些人當真敢做出什麼，恐怕林清寒真會不惜一切代價，找他們算帳，他們這些人就算合在一起也不是林清寒的對手。

  要真的與他為敵，恐怕沒一個好結果。

  好在……

  如今的林清寒也有了他自己的軟肋。

  在雙方嚴陣以待的氣場中，李嬌率先笑了，她看著林清寒，開腔：「林總，不如，我們聊聊？」

  林清寒沒有看她，依舊看著溫軟的方向。

  李嬌倒也不介意他這樣明晃晃的忽視，笑著走過去，壓低嗓音說了一句，「林總做了這麼多，應該不希望被溫軟繼續這樣討厭下去吧？」

  眼見身邊的男人神色微頓。

  她大方得體的笑了下，伸手把人引到一旁。

  林清寒又看了眼溫軟的方向，薄唇微張，似乎是想說些什麼，最終卻什麼都沒說，跟著李嬌走到一旁。

  幾分鐘後。

  李嬌走過來，她看著紀奚笑道：「好了，你先帶軟軟回家吧。」

  紀奚等人略帶狐疑的看了李嬌一眼，似乎在好奇她到底跟林清寒說了什麼，竟能把那麼個煞神喊住，又看了一眼林清寒的方向，見他一身高端西裝，雙手插兜，立在陰影處，因為光線太過昏暗的緣故，根本看不清他的神色表情。

  猶豫一番，也沒說什麼。

  「軟軟，我們走吧。」

  紀奚看著身邊臉色略微蒼白的女人，低聲道。

  「好。」

  溫軟點頭。

  她和李嬌等人打了招呼才跟著紀奚往外走，離開的時候，也不知身後那道視線是不是太過強烈了一些，溫軟腳步一頓，在要邁出門外的時候，還是回頭看了一眼身後。

  記憶中那個永遠矜貴的天之驕子，此時站在陰暗的角落，薄唇微抿，略微低著頭，像極了一條被人丟棄的狗狗。

  許是察覺到她的注視。

  男人抬起頭，露出殷紅的眼眶，他插在褲兜里的手似乎有伸出的趨勢，就連一直禁錮在原地的腳步也仿佛往前邁了一步，但不知道想到還說呢麼，最終他還是留在了原地，沒有上前。

  只是越過眾人，直直地望著她。

  眼見林清寒這樣，溫軟並沒有說話，她只是抿了抿紅唇，收回視線和紀奚說，「我們走吧。」

  紀奚忙道：「好。」

  紀延直接跟著兩人出去，不過他沒能跟兩人一起離開。

  朋友的聚會倒沒事，但溫軟顯然不想讓他跟著，她現在這個狀況，估計也不想有那麼多人在身邊，他猶豫了一會也沒跟上，站在原地看著人離開，又過了好久才轉身回自己的包廂。

  走得時候，還給溫軟發了一條微信，和她說，他之前說的話永遠作數。

  包廂里。

  鄭芙和夏幽還沒離開，陪著李嬌，可林清寒還在包廂里，她們也不敢說話。

  李嬌平時跟林清寒多有接觸，見溫軟等人好好離開，便轉頭看向林清寒，笑道：「林總不如留下來喝一杯？」

  林清寒沒說話，他甚至看都沒看李嬌等人，在溫軟離開後就目不斜視地往外走。

  等他走後。

  鄭芙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聲道：「這尊煞神，可真是嚇死我了。」

  又問李嬌，「你剛和他說了什麼？

  他竟然這麼聽話，真不攔人了，你都不知道，我剛才手心都冒汗了。」

  「我，我也是。」

  夏幽幽小朋友也跟著說道：「我剛才手機都按到哥哥的電話了，差點就要撥出去了。」

  李嬌笑了笑，沒說話，「好了，我們換個包廂繼續喝酒吧。」

  她說著，就往外走。

  鄭芙不死心，跟在後面問道：「你們到底說什麼了？」

  說了什麼啊？

  —「林總和溫軟相處了那麼多年，應該很清楚她的性子和脾氣，她看著嬌弱沒有主見，實則卻很固執，吃軟不吃硬，林總今天要是真跟我們撕破了臉，你說她是幫你，還是幫我們？」

  —「給她一點時間，讓她一個人好好冷靜下，此時強硬得逼著她做出選擇，只會適得其反。」

  李嬌想起林清寒在聽到那番話後的神色表情，眼中也不禁化開一些流光溢彩，原來不管是多厲害的人物，碰到情這麼一個字，也會自願畫地為牢，做一個輸家。

  ……

  車裡。

  紀奚一邊開車，一邊忍不住去看副駕駛的溫軟。

  「小奚。」

  溫軟喊她。

  「啊？」

  溫軟長指捏了捏疲倦的眉心，無奈道：「好好開車。」

  「哦哦哦。」

  大晚上的，路上雖然沒什麼人流和車輛，但車裡坐著的可是孕婦，她也不敢大意，忙正襟危坐，好好開起車了。

  兩人一路無話，直到到了溫軟的小區，紀奚熄火，打算陪著人一起下車，溫軟攔了她一把，「小奚，你回去吧。」

  「我還是留下來陪你吧。」

  紀奚皺著眉說道，她有些擔心溫軟，又是懷孕，又是跟林清寒的對峙，她怕軟軟一個人待著胡思亂想。

  溫軟看著她，笑了笑，「沒事，我一個人可以的。」

  「那……」

  紀奚猶豫了下，看著溫軟雖然疲倦卻堅定的眼神，抿了抿唇，也沒再堅持，只道：「那你好好休息，要是有事馬上給我打電話，知道了嗎？」

  溫軟點頭：「好。」

  她讓紀奚好好開車，到家之後跟她說一聲，然後看著人驅車離開才往樓上走，她沒有發現就在她上樓之後，有一輛低調奢華的黑色商務車停在了她的樓下，一晚上都沒有離開。

  ……

  翌日。

  溫軟昨天回家後連洗漱都沒有就直接躺在了床上，身上穿著的還是昨天那身衣服，枕頭邊還放著幾張化驗單，那些數值，她一個都看不懂，但徐主任昨天說得那些話，仿佛還留在耳畔。

  —「溫小姐，您的確是快有兩個月的身孕了。」

  —「孩子很健康。」

  —「不過如果溫小姐不想要這個孩子的話，還是得趁早做決定，孩子在母體的時間待得越長，之後拿掉對身體的影響就越大。」

  睜開空洞的眼，溫軟就這樣盯著天花板，放在兩邊的手仿佛猶豫再三，最終還是放在了平坦的小腹上，剛剛觸碰的那一剎那，她的指尖就像是被什麼東西燙到了似的，立馬縮了回來。

  可過了一會……

  她好似忍不住一般，還是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放在了自己的小腹上。

  這一次。

  她硬是忍著沒有收回。

  明明還是跟以前似的，一點感覺都沒有，可因為得知裡面有個鮮活的小生命，又仿佛變得不太一樣了，溫軟就這樣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試探了每一寸地方。

  她曾經祈禱過許多次，想要擁有一個和林清寒的孩子。

  卻沒想到。

  有朝一日，他竟然會以這樣的方式出現。

  「寶寶……」溫軟垂眸看著自己的小腹，近乎呢喃般的說道：「你來得太不是時候了。」

  手機響起。

  溫軟揉了揉酸澀的眼睛，是小麥，她接起來，電話那端的女聲仿佛永遠精神飽滿，她笑著說道：「軟軟姐，你起床了嗎？

  我和司機還有半小時就要到啦。」

  「好，我知道了。」

  等掛完電話，溫軟又閉了一會眼睛，然後重新睜開眼。

  她拍了拍自己的臉蛋，似乎是想讓自己清醒一點，不管怎麼樣，生活還是要繼續，她不能因為一些變故就停滯不前，今天還得去拍劇照，還得去跟孫老師學習，《設計師》這部劇還有一個月就要開播了，她沒有時間再浪費了。

  花了十分鐘洗了個澡，又給自己化了個妝，確定看不出疲憊和精神不飽滿的狀態，她看了下時間，準備換衣服下樓。

  比預料的早了三分鐘下樓，溫軟等著小麥和司機的到來，可還沒等到他們，她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車輛。

  邁巴赫。

  臨A.88888。

  坐了這麼多年的車，她怎麼可能不認識？

  就在她皺眉的時候，主駕駛的車門開了，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走了出來，溫軟印象中，林清寒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他無論在什麼時間，什麼場合，身上的衣服永遠都像是剛剛熨燙過，整潔乾淨。

  可此時。

  很明顯能看到他那一身價值不菲的高定西裝褶皺不堪，永遠系在最上面一顆的白襯衫也解開了兩顆，就連領帶也松松垮垮的。

  離得近了。

  還能看到他的下巴一片青茬，眼睛裡也是一片紅血絲，溫軟看著他這幅頹廢的樣子，心下微驚，他這是……一夜沒睡？

  林清寒一步步朝溫軟走去。

  他一夜沒睡，抽了一包煙，精神狀態很不好，這幅樣子要被人拍到，估計都得以為林氏倒閉了，可他卻好似一點都不在意，等走到溫軟的面前，他倒是還記得溫軟不喜歡煙味，怕身上濃郁的煙味熏到溫軟，他離了三步的距離，站住。

  「溫軟。」

  他開口，啞著嗓音問她，「你昨天的話，還作不作數？」

  什麼昨天的話？

  溫軟皺著眉，似乎沒聽明白，可就在下一刻，她就明白過來林清寒說得是什麼了，這個在她印象中永遠沒有低過頭的男人，此時站在她的面前，頹廢不堪。

  他那雙布滿紅血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在她詫異的目光下。

  喊她，「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