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療養院。
VIP病房內。
林昌彥坐在輪椅上，看著對面那個低著頭拿著水果刀給他削蘋果的林清寒，問道：「聽說你把你姑姑送到英國去了？」
「嗯。」
林清寒的聲音很淡，連成一串的蘋果皮掉進垃圾桶，他把手裡削好的蘋果遞了過去，「她現在做事越來越過分了，好幾次把手伸進集團，留在臨市，不好。」
「哦？」
林昌彥接過蘋果，挑眉道：「不是為了小軟？」
眼見林清寒臉色微變，他把手裡的蘋果放在一旁的柜子上，恨鐵不成鋼的拿起旁邊的拐杖打了人一下，氣罵道：「我以前是怎麼跟你說的，讓你好好對小軟，不要辜負人家。」
「現在知道後悔了？
你之前做什麼去了？」
林清寒工作忙，平時也很少到療養院來，加上他們兩人的性子，都不是那種能夠坐下來好好聊天的那種……以至於這還是林清寒和溫軟離婚之後，祖孫兩人第一次說起這些事。
林昌彥是真的生氣。
他跟溫軟的祖父是過命的交情，就連溫軟的父親也是他看著長大的，當初本來是想把自己的女兒許配給溫煦，可惜他那個女兒是個不著邊際的，嫌棄溫煦性子溫吞，自己找了個男友。
他對溫家有太多的愧疚。
後來溫家出事的太快，那會林氏還沒現在那麼發達，他人又在國外，等他知道這件事回來的時候，溫煦夫妻已經死了，溫軟也不知所蹤。
他不知道廢了多少人力物力才找到那個孩子。
把人帶回家，悉心照料，溫軟那個孩子是個招人疼的丫頭，她性子朝氣、脾氣又好，她的存在填補了他人生中缺失了很大一塊的親情空白。
與其說。
溫軟是他的孫媳婦，倒不如說是他的孫女。
現在他的孫女受了這樣大的苦，都委屈到離婚了，他能不氣？
越想越生氣。
手裡的拐杖更是多用了幾分力道。
林昌彥年輕的時候就在部隊待過，就算現在年紀大了，中氣還很足，手裡的拐杖是一點都不留情的往林清寒的身上招呼過去。
林清寒也是個硬挺的性子，就這麼挨著打也不躲不避，只是被打得重了才咬著牙發出一聲沉重的悶哼。
不知道打了多少下，林清寒一直挺直的脊背都逐漸佝僂起來，林昌彥也喘起了粗氣，就連手都不自覺發抖起來，拐杖掉在地上，發出沉重的聲響，誰也沒去撿。
屋子裡又恢復成最初的靜謐。
林昌彥手撐在輪椅兩側，又踹了會粗氣才看著沉默不語的林清寒說道：「你現在是個什麼打算？」
林清寒沒說話，他抿著削薄的唇，低著頭，鴉羽般的睫毛遮住他的眼睛，讓人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緒，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聲音又低又沉：「……我不知道。」
「我想追回她，想讓她重新回到我的身邊，可是她說她累了。」
「她說——」
林清寒的聲音頓了頓，想起那天溫軟和他說的話，「從今以後，我只想好好過我自己的日子，至於你，是真的喜歡我想要追求我也好，還是一時心血來潮……我都不在乎了。」
他哽咽著嗓子，臉上也流露出痛苦和迷茫的神色，雙手不知是該握緊還是鬆開，「她說，她不在乎了，不管我是喜歡她，還是一時的心血來潮，她都已經不在乎了。」
不是玩笑。
不是欲擒故縱。
更不是一時的氣話。
她是……真的不在乎了，也是真的不要他了。
在外從來都沒有露出一絲軟弱的林清寒，此刻卻像是個做錯事被人拋棄的孩子一樣，他埋著頭，雙肩微顫，像是壓抑著巨大的痛苦，說道：「爺爺，我該怎麼做？」
看到林清寒這幅樣子。
林昌彥也有些動容，自己這個孫子是個什麼樣的人，他最清楚不過，從小到大，他什麼時候見過他露出這幅軟弱的模樣？
現在就像是丟了魂魄一樣。
想罵他。
想說他活該。
可他那兩片乾澀的唇一張一合，到底還是沒吐出一個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問了一句與之前話毫無關係的一句話，「你知道我跟你奶奶的事嗎？」
林清寒一怔，他抬起臉，搖搖頭。
他出生之前，奶奶就死了，從小就沒見過的人，怎麼可能記得他們這些長輩的事？
要說對奶奶唯一的印象，也不過是每逢她祭日的時候，他總會看到爺爺紅著眼，捧著她的照片坐在書房裡。
「我跟你奶奶是包辦婚姻。」
「你奶奶是個溫柔的女人，嫁給我之後為我照顧家裡，為我生兒育女，那會我還在部隊，一年也回不去幾次，她從來都不抱怨，每次回去就給我準備飯菜，給我量體做衣。」
「我把她當做我的妻子，想著只要給她錢，給她體面和身份就夠了。」
「可後來——」他突然哽住了嗓子，停了下來。
林清寒聽著這些話，就像是看到了自己和溫軟的過去，他寬大的手掌不自覺撐在膝蓋上，啞著嗓子問道：「後來什麼？」
「後來你奶奶得了重病。」
林昌彥平復了自己的呼吸，繼續說道：「我回去的時候，她就剩下最後一口氣了，她看到我回來很高興，她說……她很高興這輩子能做我的妻子，可要是能重來一次，她不會再嫁給我。」
就像是被一根針突然刺中了心臟，林清寒臉色慘白的看著林昌彥。
「我後來才知道，原來不是只要給她錢，給她一個安穩的生活，給她體面和身份就夠了，我既然娶了她，就要好好對人家……」
「感情是相互的。」
「如果一段感情中，只有一方在付出，那麼這段感情肯定是走不遠的。」
「清寒——」林昌彥喊了他一聲，見他臉上的迷茫模樣，輕輕嘆了口氣，「我這一生都在後悔，後悔當初為什麼不對她好一些，可是我已經沒辦法再回頭了。」
「你不一樣。」
「如果你真的愛小軟，那就好好去追她。」
「當初小軟是怎麼對你的，將心比心，用你自己的真心去換回她的真心。」
將心比心，以真心換真心，林清寒細細研磨這兩句話，不等他說話，就傳來一陣敲門聲，他收斂起臉上的情緒，門開後，他聽到了一道熟悉至極的聲音——
「爺爺！」
脊背僵住。
林清寒似是不敢置信，扭著僵硬的脖子轉頭去看，然後他就看到溫軟戴著棒球帽，迎著光從外頭走了進來，她手裡捧著一束鮮花和一籃水果，臉上掛著燦爛奪目的笑。
她還沒有看到他。
溫軟的確沒看到林清寒，她的目光落在輪椅上的老人身上，笑著說，「爺爺，我給你買了馬蹄蓮，是奶奶最喜歡的花，還有……」話還沒說話，目光就看到林清寒的身影。
臉上的笑一頓，就連腳下的步子也跟著停了下來。
林清寒怎麼會在這？
「小軟，你怎麼來了？」
林昌彥率先打破了屋子裡的沉默氣氛，他推著輪椅過去，嗔怪道：「你都好久沒來看爺爺了。」
自從溫軟進入娛樂圈之後，她的行程也變得越來越多，自然是沒多少時間來療養院了，林昌彥倒是不介意溫軟要做什麼，甚至在溫軟和他說的時候，還問她要不要直接給她成立一個團隊，省得受人家的氣。
被溫軟笑著拒絕了。
「瘦了，是不是最近累了？」
他看著人皺著眉，語氣都摻雜了一些心疼。
溫軟聽到這番話也回過神了，她沒再看林清寒，他在不在，跟她有什麼關係，笑著和林昌彥說道：「哪有，爺爺總說我瘦，我明明還胖了一斤呢。」
她把手裡的水果放在柜子上，握起旁邊的花瓶，「爺爺，我先去換束花。」
不等她去洗手間，剛才默不作聲坐在一旁林清寒突然起身說道，「我來吧。」
溫軟一愣。
「小軟，讓他去。」
林昌彥開口，「你陪著爺爺說話就好了。」
溫軟也就沒再說什麼，點了點頭，輕輕哦了一聲，她把手裡的馬蹄蓮和花瓶遞給人，還特地和他囑咐一句，「水不要太多，沒過花莖就夠了。」
平時從來不做這些事的林清寒，這會卻跟個小媳婦似的，乖乖聽著，還應道：「好。」
等到林清寒進了洗手間，溫軟就重新揚起一張燦爛的笑，推著林昌彥往窗邊曬太陽，嘴裡還問道：「爺爺最近有沒有好好吃飯，好好做運動啊？」
林昌彥見她都沒把眼睛往洗手間瞟，心下就是一沉。
以前這兩個孩子在一起，小軟的目光永遠都是追隨著清寒，就連和他說話的時候也是這樣……不過他也沒有說什麼，感情的事，外人是不好摻和的。
他能教的，能說的，都說了。
能不能成，就看他那個傻孫子的了。
祖孫兩人笑著說起話，等到林清寒出來的時候，就看到溫軟坐在爺爺的面前，彎著眉眼和他說起這陣子的事，「那個表演課可有意思了，老師會給我們規定場景演繹。」
「我開始的時候都不敢，總怕丟臉，不過老師和同學都挺好的。」
林昌彥就笑著聽她說話，「那小軟以後是打算演戲嗎？」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還挺想試下的……」
溫軟笑彎著眼和人說道，「不過我最近參加了一檔旅行綜藝，過段時間就要開拍了。」
怕人不懂，她還特地解釋了一句，「就是之前我和您看過的那種旅行綜藝，幾個人一起去國外玩。」
林昌彥一聽這話就皺了眉，「就是那種給你一點錢，讓你自己解決住宿和吃飯，錢不夠就要賣藝的嗎？」
他之前和溫軟看過這樣的綜藝，看得時候還覺得蠻有意思。
但想到自己的寶貝孫女也要吃這樣的苦，他就不高興了。
「是哪家公司啊？
要不爺爺幫你聯繫下那個總導演，給你們提高下待遇？」
林昌彥憂心忡忡想著辦法。
溫軟卻笑得不成樣子，「您可別這麼做，回頭人家覺得我帶資進組，太大牌，都不要跟我玩了……」看他還是皺著眉，一副擔憂的樣子，她笑著挽著人的胳膊，把頭靠過去，撒起嬌，「不會有事的啦。」
「要是真有事，我就給爺爺打電話，讓爺爺給我撐腰。」
林清寒站在洗手間外，看著祖孫兩人旁若無人得說著親昵的話，有些失神，也有些艷羨，他也希望溫軟可以對他這樣，挽著他的胳膊和他撒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