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滿屋子的譁然聲。

  紀延在圈子裡紅了這麼多年，公司里沒多少人是不粉他的，這會不是喊著「延神」，就是喊著「哥哥」，溫軟耳尖，甚至還聽出幾個喊「老公」和「寶寶」的。

  想到小麥剛才在車裡給她科普的粉圈知識，她的眼尾略微彎起，泛了幾分如春水化開般的笑意。

  她這幅樣子，旁人沒注意到。

  可紀延自打進門之後就一直盯著她，自然也發現了她眼尾含笑，被那麼一群人盯著都沒讓他皺一下眉，可此時看著溫軟眼中的笑，卻讓他深深皺起了眉。

  「你怎麼來了？」

  Nacy怕出事，待會鬧開了不好收場，等回過神之後就笑著迎了過去，她臉上帶著笑，語氣卻十分強硬，拉著人的胳膊就想往外走，「你跟我先出去，別打擾人家工作。」

  可紀延是什麼人？

  城西紀家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大少爺，從小到大就沒賣過誰的面子，就算在娛樂圈這麼多年，也沒學會奉承和轉圜，向來是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就算在採訪的時候，當眾黑臉都有過。

  更何況區區一個攝影工作。

  他沒用什麼力氣，甩開Nacy的手，徑直朝溫軟的方向走去。

  其他人哪裡能想到他要做什麼？

  就連小麥見他過來，也只是待在溫軟的身邊，雙手托腮，半歪著頭，純粹一副痴心少女見到偶像的花痴模樣，嘴裡還一個勁地低叫道：「啊啊啊，延神過來了，他在看我，他在看我！」

  「不行了不行了，我要窒息了。」

  「嗚嗚嗚，寶貝，求求你不要再散發自己的魅力了，媽媽受不了了。」

  又是寶貝，又是媽媽的，溫軟聽著就覺得好笑。

  不過顯然，現在並不是一個適合笑的時候，紀延那張冷冰冰的臉都快懟到她面前了，這要是還搞不清楚他是因為什麼，溫軟寒窗苦讀那麼多年的腦子也就沒必要再要了。

  她倒是不帶怕的。

  紀延雖然脾氣不好，但也不是那種會動手打女人的人。

  這會頂著一張誰欠了他幾千萬的臉跑到公司，肯定是蘇嵐嵐跟他說了什麼，不過……以她對那個女人的了解，估計她最多就是哭幾聲，然後再說幾句似是而非的話。

  至於其他的，自然就是讓別人無限遐想了，那樣就算最後出了事，她也能拍拍屁股當做沒事人一樣，嘴裡還得說一句「啊，怎麼會這樣？

  我什麼都沒有說啊」。

  嘴角扯了個譏嘲的笑。

  溫軟清亮的杏兒眼直視著紀延，連避都沒避開。

  「紀延……」

  Nacy跟上來，拉住紀延的胳膊，阻止他再往前。

  這可是溫軟第一次拍攝宣傳照，還有不少工作人員在旁邊看著，要是傳出什麼有損溫軟名譽的話，她這宣傳還怎麼做？

  心裡對蘇嵐嵐那個挑事精恨得要死，臉上還得維持著笑容。

  唯恐旁人看出什麼，她還得壓著怒氣，關切道：「好了，知道你是想來看溫軟工作，可現在還沒結束，你就算想看也別打擾人家。」

  說著說著，又壓低聲音，用只有他們兩人能夠聽到的聲音說道，「你私自跑回來的事，我就不跟你算帳了。」

  「可你要是……」

  話還沒說完，紀延就開了口，「出去。」

  冷冰冰的聲音在屋中響起，讓圍觀的一眾人都愣了下，等反應過來，攝影師先皺了眉，他和紀延合作過好多次，知道他的脾氣，也知道他的背景。

  以前。

  他很欣賞紀延。

  年輕人雖然冷酷了一些，但工作業務沒的說，可現在是他的工作場子，紀延這樣也實在是太不囂張了。

  紀延卻仿佛沒有注意到別人的態度，又或是注意到了，不在乎。

  他側頭，那雙掩藏在棒球帽底下的眼睛漫不經心地掃過眾人，他眼型並不算好看，眼神卻很亮，微微下垂的內眼角掃向眾人的時候，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劍芒。

  隱藏在黑色口罩下的薄唇微啟。

  他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喙，「出去，別讓我說第三遍。」

  「你！」

  攝影師沉了臉，差點就要發作。

  Nacy又得顧忌著紀延，又得哄著攝影師，生怕人家脾氣一上來直接甩手不干，這可是業界有名的攝影師，她還打算後期讓人幫個忙給溫軟宣傳下，提高下知名度。

  可不能就這樣毀了。

  小麥也終於察覺到不對勁了，她收起臉上花痴的笑，狐疑般得，看看紀延，又看看溫軟。

  以她對紀延的了解，現在延神的怒氣值起碼有4級，而且這個怒氣值好像還是衝著軟軟姐來的，所以……這兩人是怎麼了？

  她瞅瞅這個，又瞅瞅那個，想到剛才在車裡的時候還在糾結的問題。

  沒想到站不站CP，背不背叛姐妹的世紀抉擇還沒產生。

  兩位正主已經拔刀相向了，一個是她喜歡多年的男神，一個是她新牆頭兼上司，她也太難了吧？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站出來，擋在溫軟面前的時候。

  原先一直坐著沒出聲的溫軟，終於有動作了。

  她看了一眼紀延，知道今天要是不如他的願，這拍攝是進行不下去了，心裡罵了好幾聲蘇嵐嵐，臉上倒是沒什麼表情，轉過頭和一個頭兩個大的Nacy說道，「Nacy姐，我和他談談。」

  「你帶著李哥他們先出去休息會吧。」

  Nacy面露猶豫，紀延那個臭脾氣，她真怕溫軟對付不來。

  「沒事的。」

  溫軟沖人笑了下，又朝攝影師點點頭，隱含歉意，「李哥，拍了一下午，大家也都累了，你們先去旁邊休息下，喝杯咖啡吃塊蛋糕。」

  「小麥。」

  她喊人，「你去安排下。」

  「啊……」

  小麥一愣，等觸及溫軟的視線，忙應道：「好，我這就去安排！」

  話都說到這了，Nacy也沒其他的辦法，手心手背都是肉，她也只能順著溫軟的話，帶攝影師他們出去休息。

  等到人都走了，溫軟才慢慢收起臉上的笑，轉向紀延，看了他有一會，神情淡淡得問道：「蘇嵐嵐讓你過來的？」

  紀延皺了皺眉，臉上的神情不大好，語氣更加不好，沒有回答溫軟的問題，他冷著嗓子徑直說道：「是你推她下樓的。」

  語氣平平，連一絲疑問都沒有。

  顯然是已經相信了蘇嵐嵐的鬼話。

  溫軟看著他，無語道：「我說沒有，你信不信？」

  不等紀延說話，她就繼續說道，「你是打算把我也推下樓，讓我躺到醫院呢？

  還是打算拿你延神的勢力壓著我不讓我出道？」

  紀延皺眉。

  他沒這麼想，但如果真是溫軟做的……他冷著嗓音，「去跟她道歉。」

  道歉？

  蘇嵐嵐哪裡是想要她的道歉？

  溫軟心裡覺得好笑，臉上也當真露出一個譏諷般的笑。

  紀延看著她臉上的笑，眼神冰冷，聲音也徹底冷了下去，他的嗓音十分好聽，有種清冽的味道，但這會卻跟寒冬里的冷風似的，刺骨得很，「你笑什麼？」

  笑你蠢唄。

  蘇嵐嵐說什麼就是什麼。

  不過她也明白，陷入感情里的人都是一個樣，當初她對林清寒，不也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嗎？

  搖了搖頭，把那個人的身影從腦子裡晃出去，溫軟重新把目光落在紀延的身上。

  明明在圈子裡浸淫了這麼多年。

  可眼前的年輕人卻好似和從前並沒有什麼差別，即便戴著口罩也難以遮掩他的容貌，天生一張矜貴的臉，眉眼淡漠又凌厲，看起來十分高級。

  雖然這小子沒什麼良心，但好歹也是紀奚的堂弟，溫軟沒打算和他計較，朝人伸出手，「手機。」

  手機？

  紀延看著她，神情難得多了一絲不解，「做什麼？」

  溫軟語氣淡淡，「你不是要真相嗎，我給你真相。」

  本來還以為要多費幾句口舌，可紀延卻只是看了她一會就解了鎖交出了自己的手機，溫軟接過手機，有些意外，她還以為就紀延這幅情根深種的樣子，屏保肯定是蘇嵐嵐的。

  沒想到竟然是一張手機自帶的屏保圖。

  翻開通訊錄，蘇嵐嵐的電話也沒被星標，就連備註，也只是普普通通的蘇嵐嵐。

  溫軟抬起眼，略帶狐疑的看了紀延一眼，也沒說什麼，直接撥通蘇嵐嵐的電話，甚至還貼心的開了免提。

  很快。

  電話就被人接了起來。

  「阿延，怎麼了？」

  電話那端，傳來蘇嵐嵐百年如一日的溫柔嗓音，不，應該比平時還要溫柔。

  紀延沒開口，就盯著溫軟，等她給他所謂的真相。

  溫軟也沒理會紀延，衝著手機，語氣平平地說道：「是我。」

  電話靜默了有三秒的時間，才傳出蘇嵐嵐的聲音，「是溫軟姐啊，你怎麼會用阿延的手機打給我？

  你們……」

  溫軟懶得和她廢話，根本沒理會蘇嵐嵐的這些問題，徑直問道：「紀延跑到公司，說我推你下樓，我現在打電話就是想問問你，蘇嵐嵐，那天是我推你下樓的嗎？」

  蘇嵐嵐是怎麼都沒想到，溫軟竟然會直接打電話，還直截了當得在電話里問她「是不是我推你下樓的」。

  她不知道紀延在不在溫軟的身邊，也不知道還有沒有其他人呢在場。

  她甚至都來不及反應過來。

  看慣了在林家受氣的溫軟，也見慣了她的亦步亦趨、小心翼翼，她早就忘記溫軟以前是個什麼脾氣了……是了，溫家的小公主，臨市曾經頂級的名媛，怎麼會是受氣包呢？

  她的骨子裡一直都是驕傲的。

  從前的小心奉承不過是為了林清寒，如今離開林清寒，她自然也不必再為旁人讓自己受委屈。

  可這樣的溫軟，卻讓蘇嵐嵐真的慌了。

  昨天讓經紀人給紀延打電話，說自己在醫院的事，她知道以紀延對她的關心程度肯定會立刻回來，果然今早她就看到了#紀延機場#的熱搜。

  從T國到臨市，12小時的路程，他說來就來了，保鏢助理一個沒帶。

  後來。

  紀延來了醫院，問她怎麼回事。

  她當然不會和他說準話，只是低著頭，無奈道：「之前去林家，和溫軟姐起了一些衝突，她不是故意的，是我不小心……」

  她知道紀延的性子。

  果然。

  紀延聽到這話就怒氣沖沖的離開了。

  她不知道紀延要做什麼，可不管是紀家小公子的身份，還是延神的身份，都不是現在的溫軟能抵抗的，就算紀奚能夠代表紀家護著溫軟，可娛樂圈……不還是紀延說了算？

  溫軟不是想出道嗎？

  她就讓人好好體驗下娛樂圈的恐怖之處。

  可現在——

  現在該怎麼辦？

  她根本想不到解決的法子，說「不是」，那紀延會怎麼想她？

  可要是說「是」，誰知道溫軟會不會還留了其他招數等著她？

  聽不到蘇嵐嵐的聲音，卻能聽到電話那端的呼吸聲，即便被掩飾著也能聽到那個呼吸聲有些重，紀延原本一直冷眼旁觀，可看著時間一秒秒消逝，蘇嵐嵐還沒給個答覆，那雙劍眉也開始慢慢收攏起來了。

  他剛想說話。

  溫軟卻開口了，「蘇小姐如果是忘了，那我不介意幫你好好回憶下那天的事。」

  「那天……」

  話還沒說完，蘇嵐嵐就開口了，不同以往的溫柔，是帶著一些急促的，「那天是我不小心，和溫軟姐沒什麼關係，是我高跟鞋沒踩穩才會摔下去的。」

  大概也是察覺到自己的語氣太急了。

  蘇嵐嵐是等了一會，把聲音恢復成以前的樣子，才又說道：「溫軟姐，阿延在你旁邊嗎？

  我有話和他說。」

  「誤會」解決了。

  溫軟也懶得管他們兩個人要做什麼，直接把手機遞給紀延。

  她這會還坐在椅子上，木質的高台凳，腳是不能直接夠到地面的，為了拍攝，她這會穿得是連衣裙和高跟鞋，這會高跟鞋的鞋尖抵著地面。

  本來是想避開，讓他們兩個人好好說話。

  可她坐了一下午，腿都發麻了，腳還沒踩穩，人就直接往前撲了過去。

  拍攝的地方是個高台。

  她這樣穿著高跟鞋摔下去，就算不殘，也得在醫院躺個幾天。

  完了。

  溫軟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是，她今天的拍攝恐怕是完不成了。

  想像中的疼痛沒有出現，倒是被人帶入了一個溫熱的懷抱，這房間裡總共也就她跟紀延兩個人，那麼現在是……她悄悄睜開一條眼縫，果然，紀延那張十分高級的臉這會就離她一個手指的距離。

  「喂，阿延，怎麼了？

  你怎麼不說話呀？」

  蘇嵐嵐還在電話那端說著話。

  眨了眨眼。

  溫軟收回思緒，等到鞋底踩穩地面後，她就從紀延的懷中掙扎出來，朝人點了點頭，動了動嘴唇，說了一聲，「謝謝。」

  而後。

  她也沒再理會紀延，直接往外頭走去，貼心地把空間留給了紀延和他的蘇嵐嵐。

  蘇嵐嵐還在說著話，有些焦急，像是生怕紀延因為這件事而不理他，聽起來都快哭了。

  紀延卻像是沒有聽到蘇嵐嵐的聲音一般，他呆呆地看著溫軟離開的方向，想起剛才兩人碰觸時，她身上清冽的糖果香，不甜不膩，像是他最喜歡的檸檬糖。

  門已經關了。

  他收回視線，垂眸看著自己的手指，那裡還留有些許餘溫。

  直到蘇嵐嵐又在電話那頭喊了幾聲。

  紀延才回過神，他皺了眉，看著屏幕上顯示的那個名字，語氣淡淡地說了一句「知道了」就掛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