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臨市。

  三月的天，帶著一些春日裡的峭寒，還是有些涼的。

  溫軟坐在後駕駛，窗外下著雨，不算大，但偶爾還是會有雨水淌過車窗，分成一條條水流，細細密密的，有種說不出的藝術美。

  她沒抬頭，細長的手指輕輕敲著屏幕，一雙柳葉眉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

  手機屏幕停留在微信的對話框。

  備註名為【老公】的對話框，最後一條記錄停留在早上6點，她發的那條【清寒，我起床了，今天去療養院看爺爺，看了下天氣預報，這幾天法國的天氣不太好，你要注意身體，別感冒了。

  】

  過去十個小時。

  還沒有回覆。

  老李從後視鏡看過去，見后座容顏精緻的女人眉心微蹙，以為是自己開快了，忙問道：「夫人，是要慢點開嗎？」

  「啊？」

  溫軟一愣，回過神，笑了下，「不用，這個速度正好。」

  老李放下心，繼續以40碼的速度往林家開，他在林家做工十多年，以前就是林老爺子的御用司機，也算是看著溫軟長大的，對於這位脾氣好，性子又溫和的夫人，很喜歡。

  這會便和人閒話起來，「夫人是想先生了吧？」

  被人戳中心事，溫軟難得有些羞赧，她低著頭，兩頰微紅，輕輕嗯了一聲，聲音細弱如蚊，「他這次出差半個月，法國近來的天氣又不太好，我有些擔心他。」

  老李笑起來，說道：「夫人既然想先生，回頭給先生打個電話就是，先生知道您關心他，肯定會高興的。」

  點著手機屏幕的手指一頓。

  溫潤有些無奈的笑了笑，這回，老李倒是猜錯了。

  林清寒才不會高興呢。

  他們結婚三年，聚少離多，一年365天，林清寒有大半的時間在出差，便是回來也有大半的時間宿在公司，有時候回來洗個澡換套衣服，馬上就又出門了。

  見不到面。

  她只好給人發微信、打電話。

  但電話時常是助理接，微信幾乎沒什麼回復。

  她知道他忙，也不敢太打擾，所以就算再想他，也不會一直聯繫他，又看了一眼手機界面，溫軟輕輕嘆了口氣，到底還是把手機收了起來。

  轉頭看向車窗外。

  風景一閃而逝，只有雨滴點點，依舊如小河似的淌著車窗。

  老李見她情緒變得低落，也沒再說話，繼續以這個速度朝林家駛去，等離檀山別墅區越來越近的時候，他才出聲提醒，「夫人，快到家了。」

  「嗯。」

  ……

  檀山別墅區寸土寸金，被臨市眾富人所追捧，住在這裡的人可不僅得有錢，要是沒點身份，恐怕連門都進不了。

  林家旗下產業眾多。

  這裡便是林家自己的產業，早些年還沒開發的時候，就直接選了個居中最好的位置，這會車子停在大門口，能瞧見草坪寬敞，兩側花草修剪得當，正門口的噴泉水池在雨水的點綴下更顯水波粼粼。

  車子停下。

  老李想下車開門。

  溫軟喊住他，把包包里包裝精緻的小禮盒遞過去，見他一臉怔忡的樣子，笑道：「聽李阿姨說，今天是你女兒的生日，早些回去給她慶生吧。」

  「這……」

  老李有些不知所措，看著禮盒，不敢接。

  「不是什麼貴重的禮物，拿著吧。」

  溫軟說完就自行撐著一把傘，彎腰下了車，她穿著一身卡其色的風衣，底下是一條黑色闊腿褲，尖細高跟的皮鞋小心翼翼地踩著地，避免雨水濺濕自己，但風太大了，還是有不少雨水打濕了她的頭髮和衣裳。

  李阿姨剛才聽到車聲，估摸著是她回來了，這會見她自己撐傘過來，忙迎了過來，皺著眉問道：「您怎麼自己就下來了？

  老李呢？」

  「她女兒今天生日，我讓他先回家了。」

  溫軟揚起一張白淨的臉，好看的眉目被雨水氤氳得又多了一層朦朧的美，她笑著收起傘，又擦了一把臉上的水珠，剛要進去就被李阿姨拉住了，聽她放低聲音說道：「姑太太今天叫了幾位夫人來家裡打牌，這會還沒散。」

  姑太太林秀娥，是林老爺子的女兒，也是林清寒的姑姑，一年前，她跟丈夫離婚後就一直住在這，因為林清寒時常不在家裡的緣故，她時不時便會叫幾個牌搭子來家裡打牌說話。

  倒是比她這個女主人更像女主人。

  溫軟點點頭，也沒說什麼，進去的時候正好聽裡頭那些人說起她——

  「你家那位今兒個又去療養院了？

  人長得好看，性子也乖巧，你家老爺子在療養院這麼久，也都是她忙前忙後。」

  混合著洗牌的聲音，是一道略帶嘲諷又自持矜貴的女聲，「乖巧有什麼用？

  我家老爺子就希望抱個孫子，她倒好，成日好吃好喝養著，那肚子卻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也得虧我是她姑姑，若是我兒媳，我肯定是要領著人去醫院看看，別有什麼隱疾才是。」

  其他幾人知道她不喜歡溫軟，這會對視一眼，也幫著說道起來，「林先生和她成婚都有三年了，那肚子還是沒個動靜，怕不是真有什麼毛病吧？

  這要是真有，可得早點治。」

  後頭卻是越說越偏了。

  「說起來，林先生怎麼就看上了這位？

  說相貌也不算太突出，又是這樣一個家世……」

  「咱們臨市名媛這麼多，怎麼著也輪不到她啊。」

  李阿姨聽不下去，氣紅了一張臉。

  溫軟倒是沒什麼感覺，三年間，這些話，她沒少聽，聽多了也就麻木了，她垂下眼，換了雙舒適的家居鞋，把有些濕潤的頭髮繞到耳後，走進去。

  「呀！」

  對坐著的一位婦人看到她，臉色一變，有些尷尬的喊了一聲，腆著臉喊道：「林太太回來了。」

  其餘幾人聞聲看過去，見到她回來，臉色也有些尷尬，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林太太。」

  背後說壞話也就算了。

  還正巧被正主聽到，這可真是……

  溫軟笑笑，仿佛沒聽到之前的話，朝她們打了招呼，又看向林秀娥，喊了聲，「姑姑。」

  「嗯。」

  林秀娥的臉色也有些不大好看。

  溫軟沒再說什麼，朝她們點了點頭就徑直上了樓，上樓的時候還聽到底下正在悄聲議論著「這……她聽到了沒啊？」

  「不知道啊。」

  而後又說起要散場的事。

  她沒再管。

  回到房間換了身舒適的衣服，又看了眼手機，林清寒還是沒有回覆，想到之前底下那些人說的話，她手指輕點屏幕，臉上流露出一絲無奈的笑。

  她跟林清寒一年也見不到多少面。

  她倒是想懷孩子，但……

  「夫人，姑太太請您下去。」

  外頭傳來女傭的聲音。

  溫軟應了一聲。

  下樓的時候，人果然已經都走了，牌桌撤掉，穿著高定大牌的林女士端坐在沙發上，手裡握著溫軟兩年前從法國淘回來的茶杯，翹著小手指，喝著茶。

  見她過來，也只是抬抬下巴，十分矜貴的開口，「坐。」

  溫軟從善如流的坐下，也沒開口。

  林秀娥見她這幅樣子，一雙眉擰得就更厲害了，不會生養也就算了，還跟個木頭似的，怪不得清寒十天半個月也不知道著家……厭惡得撇了撇嘴。

  她把茶杯放下，開了口：「喊你下來是有一件事要和你說，蘇家小姐過幾日要來家裡住，你準備間客房，收拾的乾淨些。」

  蘇家小姐？

  溫軟一怔，想起一個人，張口問，「蘇嵐嵐？」

  眼見林秀娥點頭。

  她向來溫和的臉色也終於有了些別樣的情緒，聲音也放低了一些，「姑姑，蘇小姐自己在臨市就有房子，又是娛樂圈的人，她若是來家中做客吃飯，我自然是歡迎的，但要是住在家裡，進進出出的，難免惹人閒話。」

  林秀娥還從來被從溫軟的口中聽到過拒絕的話。

  這會猛然聽到，一時間還真有些反應不過來，等回過神，臉色立時就變得難看起來，「不過是來家中住幾日，什麼閒話不閒話的？

  溫軟，你雖然是清寒的妻子，但這個家還輪不到你做主。」

  若是以前。

  溫軟肯定不會跟她爭，但蘇嵐嵐對林清寒有非分之想，雖然這陣子清寒出差，但要是被人知道，拿這做新聞……她小臉微寒，剛想說話，就又聽到對面女人嗤聲道：「忘了和你說了，這事，清寒他，已經同意了。」

  像是被驚雷砸中。

  溫軟怔怔地看著她，滿腹的話卡在喉間，好半響，她才喃喃道：「您……說什麼？」

  林秀娥卻不再說了，她站起身，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保養得當的臉上始終掛著譏嘲似的笑容，仿佛在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別聽外頭恭恭敬敬喊你幾聲『林太太』，就真當自己有幾斤幾兩了？」

  眼睜睜看著人離開。

  溫軟卻沒有開口，她滿腦子都是那句「這事，清寒他，已經同意了」。

  ……

  回到房間。

  她顫抖著手打開手機，直接撥了唯一星標的電話過去。

  第一次。

  沒有人接。

  第二次。

  還是沒有人接。

  等到第三次，電話終於被人接了起來，通過細小的電流聲，傳來一道低啞磁性，又有些淡漠的男聲，「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