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下午,孟昀獨自回了趟杭州。
余帆下班回來見了她,打量一下,說:「沒怎麼曬黑。」
孟昀聽了開心,說:「遺傳基因好,天生曬不黑。」
余帆淡淡說:「我看是你工作不認真,天天躲在宿舍里玩兒。」
孟昀無語,正要反駁,余帆下一句已經過來了:「高考才休息幾天,你就中途跑回來,不會去走走家訪?」
孟昀早已習慣她各種挑刺,說:「我一個音樂老師走家訪,越俎代庖。人家有專門的老師。」
余帆說:「心裡又念著回來寫歌了吧?」
孟昀說:「這是我的工作,能不念著嗎?」
余帆說:「我始終覺得,這行吃青春飯,沒個正經意義。你在還年輕,回學校讀書考個研,再考公務員還來得及。」
孟昀不吭氣。在余帆眼裡,她就是個不務正業的。
父親孟書樺叫兩人吃飯,暫時緩了母女間緊繃的氣氛。
飯桌上,孟書樺跟女兒聊天,絲毫不提她回上海寫歌的事,只聊支教期間各種細節。孟昀講得開心,爸爸聽得高興,媽媽在一旁聽著,表情也還不錯。
半路,余帆問:「之前聽你說,有個大學同學在那邊?」
孟昀低頭喝湯,嗯了一聲。
「他做什麼工作,怎麼跑山區去了?」
孟昀說:「風能發電。」
余帆挑了下眉,評價道:「又苦又累,常年在野外,不是個好工作。不過男孩麼,無所謂了。」
孟昀胸悶鬱結,又聽她說:「何嘉樹公司開得挺好的吧?」
「媽媽,」孟昀覺得她沒有認清現實,「何嘉樹跟她女朋友一起開公司,他們關係很好,要訂婚了。」
余帆正要發作,孟書樺給她舀了碗湯,說:「何嘉樹好,我們昀昀也好啊。孩子難得回家一趟,開心吃飯。」
丈夫開口,余帆不提這茬了,過會兒卻說:「你是不是跟林奕揚還沒斷,我告訴你,我絕對不會同意。」
孟昀皺了眉:「你控制欲怎麼這麼強啊?」
孟書樺見狀,拉了下妻子的手示意她不說話,好聲問:「昀昀,你告訴爸爸,你跟林奕揚是不是沒斷?」
孟昀躁了:「我什麼性格她不清楚你還不清楚啊,早就斷了!」
「行行行,你別激動。」孟書樺安撫說,「斷了好。先不說你媽媽不喜歡他,我呢,雖然不想家裡出這麼高調的人物,但先前也不反對。可他後來的行為就不是個男人。斷了好。」他輕輕拍了拍余帆的手,後者卻仍是不悅的樣子。孟昀便知他們倆絕對看過那個視頻,誤以為露出來的肩膀是林奕揚。
孟昀想起陳樾,胸口悶得慌。她憋不住,直接就說:「我有男朋友了,之前跟你們提過的大學同學,陳樾。」
飯桌上安靜了。連孟書樺都一時無法接受這突如其來的轉折。
余帆放下筷子,臉色極差:「我就知道你那支教都是些花架子,原來是跑去談戀愛了。陳樾就是那個孤兒?」
孟書樺聽到最後這句,摁了下妻子的手臂,但余帆正在情緒上,話全倒出來了:「你不是說他是何嘉樹最好的朋友嗎,怎麼又跟你在一起了。人品這麼差,趁著山高皇帝遠地蠱惑你,這要放在我們那時候,他是要被同學孤立的。什麼人品?!」
孟昀沒跟她大聲,話卻很硬:「他什麼人品不用你講。我就是告訴你一聲,不是來徵求你同意的。你同不同意也就這樣了。」
余帆怒極:「孟昀你是學厲害了啊,獨當一面?那男孩什麼樣子我們人都沒見到,要你單槍匹馬來打預防針?他教你的,啊?給你灌了什麼迷魂湯?爸媽把你當寶貝一樣寵大,要什麼給什麼,當公主養了是讓你去倒貼的?怎麼就把你養成了這麼個東西,你是不是沒了男的會死——」
「余帆!」孟書樺打斷;余帆也知過火,沒繼續講。
漂亮的大餐廳里靜靜悄悄。
孟昀看著母親,眼眶紅了,余帆別過眼睛去。
但孟昀並沒有哭,她說:「你跟爸爸重新再生一個吧。我說認真的。」她說完起身,孟書樺說:「昀昀。」
「我明早有工作,晚上要回上海。先走了。」
余帆還是不講話,孟書樺說:「急什麼,不是說了在家過一夜嗎?」
孟昀見到余帆沉默的表情,心裡很暢快,惡劣地說:「這又不是我家,是女王她家。」
孟昀挎上包出門,沒跟余帆打招呼,孟書樺開車送她去高鐵站,半路等她稍微平復了,才說:「你媽媽就這個暴脾氣,明明很想你。知道你回來,還推掉了同學聚會。」
媽媽什麼脾氣,孟昀會不知道?外公是軍官,外婆是書香門第小姐,人到中年才得了余帆一個獨生女,寵成掌上明珠。偏偏她也受得了寵,優秀能幹有本事,又碰上德才兼備的老公,事業有成,仍把她寵得跟公主似的。人生唯一美中不足是孟昀這女兒同樣傲嬌,不服管,行事從不合她心意。
當年孟昀想考藝術生,余帆要砸了她的鋼琴吉他貝斯,讓她還錢。家裡吵翻了天,以孟昀認輸告終。孟昀高考沒考上余帆的母校,余帆就差把「失望透頂」四個字寫在臉上。
孟昀望著窗外暮色,哼一聲:「她什麼脾氣我不知道?我太知道了。她這輩子的脾氣全給我一個人了。」
孟書樺說:「你媽媽呢,的確有她的問題,對你要求是苛刻了些。但她出發點是好的,就是啊,還是把你當孩子,總覺得她的想法是最好的,最正確的。我們要慢慢跟她溝通。」
孟昀說:「有個屁用。」
孟書樺伸手,輕拍了下她的嘴巴。
孟昀不講話了,孟書樺見狀,說:「要不你給爸爸講講陳樾,怎麼樣?」
孟昀:「不講!」
孟書樺說:「那我先說好,你不跟我講,我就不好跟你媽媽吹枕邊風了啊。」
「……」孟昀咕噥一聲,「他超級好。」過了會兒,好像願意講一點兒,便加上一句,「是我見過最好的男生。」
孟書樺說:「你確定看到他所有面了?人不是只有一面,萬一他只把好的一面給你看呢?」
「不是的。」這下,孟昀把他在那邊的各項工作跟眾人對他的評價一股腦兒全講了一遍。
孟書樺笑道:「聽著還真是優秀啊。不過,你有沒有想過,你們是異地,他來上海之後還能這麼閃光嗎?聽你的描述,他很喜歡西部,也更適合西部吧。」
孟昀默了會兒,道:「我只跟你說,你不許跟任何人講。」
「說吧。」
「我最近在想,像我搞創作的,不能一直待在一個地方,對吧?到處跑跑挺好的,會有好多靈感。你不知道,西部的民歌很好聽,我以後也想去青海甘肅什麼的,多去看看。」
孟書樺吃驚於女兒的讓步或者說是改變,臉上卻沒表現,只是沉默。
孟昀也驚訝於一時衝動的內心流露,這個想法她還沒深思過,臨時一想就脫口而出了,忙挽回地說:「我就隨便想想,不一定的。你也知道,我想法一天一變。」
孟書樺卻說:「既然是隨便想的,就先藏在心裡,暫時不要跟他說。」
孟昀一揣摩,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莫名低落了,問:「你不看好啊?」
孟書樺說:「你也說了,是到處跑跑。不是一年四季跟在那兒,你是要找靈感,但你的生活和工作也是必然要回歸都市的。至少得有一半時間在上海吧?不然你整年在外,可能嗎?那也還是異地,你這性格受得了?」
孟昀頭疼,眼神也渙散,說:「你就是不看好。」
孟書樺道:「也不是不看好。」
孟昀微愣:「所以你不反對?」
孟書樺淡笑:「再看吧,你們要是到了暑假還沒分手,再說。」
「……」孟昀吐槽,「那你還假惺惺給我聊半天。」
孟書樺說:「爸爸這是真心實意,哪裡假惺惺了。」
孟昀不吭聲。
「昀昀,你媽媽給你看男朋友,挑東挑西;你爸爸沒有多的,基本一條,要很愛你,拿真心待你。不然不行。」孟書樺說,「你先看看他能為你做什麼吧。」
孟昀聽言,又起了愁緒。
……
回上海的高鐵上,孟昀發了會兒呆,把情緒調整好了,給陳樾發消息:「我回上海了。」
陳樾:「不是明天回嗎?」
孟昀想說我想你了。可不知怎的一琢磨,換成官方理由:「明早有工作。」
孟昀:「你在哪兒?」
陳樾:「宿舍。」又一條,「我現在去你那兒。」
孟昀說好。
過了沒幾秒,再一條消息,來自陳樾:「我去車站接你,趕過去時間剛好。」
孟昀一見這行字,心情就舒朗了,發了個可愛的托腮點頭表情。
她一出站就看見了陳樾,他隔著一段距離站在接車的人群後頭,一手插兜斜挎著工作包,一手拎著奶茶。俊朗的臉上原本神情有些寂靜,卻在見到她的一瞬眼睛裡亮了光,唇角微彎起來。
孟昀咬唇笑著,小碎步朝他跑去。他朝她伸手,她蹦進他懷裡,摟緊他脖子。他單手攬住她的腰,抱著她小轉半圈,碰下她的唇角。她卻將臉一偏,對準他的唇印上一吻,說:「有沒有想我?」
陳樾輕笑:「想了。」
「有多想?」
陳樾竟真在心裡計算了一下,說:「十次吧。」
孟昀笑容放大,踮起腳吻他的下巴,滿意地說:「這還差不多。」
孟昀喝著奶茶,挽著他出車站,說:「告訴你,我這次回家發現了一件事。」
「什麼?」他們剛好走到一處短樓梯,碰到一個女生提著很重的大箱子,正對著樓梯發愁。陳樾說:「我幫你吧。」
陌生女孩:「啊,謝謝。」
孟昀鬆開挽著陳樾的手,等他拎起箱子了,跟他一起上樓梯,說:「你給我送過生日禮物,你記不記得?」
陳樾說:「大一那年吧?」
「而且就在這個車站,跟何嘉樹一起。」
聊天中,三人已走到台階頂端,陳樾放下箱子,陌生女孩說了聲謝謝,他點了下頭,跟孟昀一道走向計程車排隊處。
孟昀說:「你還記得給我送的什麼嗎?」
陳樾發現,好像因為在一起,她腦海中的記憶碎片會時不時露出一角,像每隔一段時間冒出的小彩蛋。
「那個小檯燈我還用過呢,但是後來阿姨打掃的時候不小心摔壞了。」她有些遺憾,「早知道是這樣,我當初應該好好收起來的。」
陳樾問:「何嘉樹送你的禮物呢?」
「那個還在。他送的別的都扔了,就那張黑膠我好喜歡,收在抽屜里。」孟昀說完,笑容變得有點嘚瑟,問,「你吃醋了嗎?」
陳樾笑了下,說:「不吃醋。」
孟昀不高興了,踢了他小腿一腳。
陳樾:「……」
不過計程車一到,孟昀趕緊拉他的手,這事就自然飄去腦後。
……
周五下午,兩人出發去舟山。這個季節天高海藍,海風舒爽。只可惜碰上旅遊季,車船上、山路上、酒店裡隨處擠滿了遊客。
孟昀想起大學時那次「冬遊」,雖冷風嗖嗖人煙稀少,只有他們一班人和當地居民,卻也別有一番清幽滋味。
孟昀不想跟遊客一起擠,於是跟陳樾商量了早些出行。結果周六一大早,鬧鐘響了孟昀還不肯醒,讓陳樾親了好一會兒才肯起床。兩人行動迅速,吃完早餐出發爬山。
七點不到,山中空氣清新濕潤,樹木翠綠水靈。時候尚早,上山的人不多。空山鳥鳴,蟲雀啁啾。
爬到半路,孟昀說:「我走不動了。」
她朝陳樾伸手,陳樾拉住她。她落後他一個身位,被他拖著往上爬。
又走了一會兒,孟昀喘氣:「都是你!」
陳樾問:「怎麼了?」
「都是你,搞得我昨晚沒睡飽。」
「那過會兒下山了補上好不好?」
孟昀只好繼續走,可實在腳軟,走了幾步咕噥:「我真的走不動了。」
陳樾說:「我背你。」
孟昀說:「不要。」
她杵在山間石階上,微微鼓著臉頰,氣自己爬不動。
陳樾看著她,等她自己緩了會兒,輕笑著提議:「要不要玩石頭剪刀布?誰贏了誰走。」
孟昀來了興趣,抬眉:「好呀。」
「石頭——剪刀——布!」
陳樾贏了,他上了一個台階,俯視著她。
「石頭——剪刀——布!」
他又贏了,又上了一個台階。
孟昀後來也贏了幾次,但她輸得多。很快兩人相差了十幾個台階。孟昀站在下頭,仰望著他,跺了一下腳:「哼!」
陳樾一隻手背在身後,淺笑:「我可以告訴你我出什麼。」
孟昀眉心微展,半信半疑:「真的?」
陳樾說:「嗯。」
孟昀也把手背在身後,想了想,問:「你出什麼?」
陳樾說:「我出布。」
孟昀說:「那我出剪刀了哦。」
陳樾說:「好。」
「石頭——剪刀——布!」
陳樾出了布,孟昀出了剪刀。她贏了,喜滋滋地爬上一個台階,囂張地問:「這下你又出什麼?」
陳樾含笑:「石頭。」
「石頭——剪刀——布!」
他果然出了石頭,孟昀又興奮地上了一個台階。漸漸,她一步一步朝他靠近。很快,兩人就站在了同一層階梯上。
孟昀樂得不行,還不知足,繼續得寸進尺:「你出什麼?」
陳樾看著她的笑臉,說:「剪刀。」
孟昀出了石頭,再上一個台階,反超陳樾。她視線和他齊平,人笑得東倒西歪。上山的遊客見狀,不知所為何事。
陳樾看著她笑,也跟著笑。
她扶著笑疼了的肚子,問:「再出什麼?」
陳樾望著她,說:「還是剪刀。」
孟昀再次出了石頭。但這次,陳樾出了布。男人寬大的手掌一把包裹住她細細的小拳頭,牽拉著,他向上一步,和她站在同一台階上,低頭親了下她正在笑著的揚起的嘴角。她哈哈笑。陳樾忽然下蹲,摟住她的雙腿將她扛起,快步跑上台階去。
孟昀反趴在他肩頭,望著陡峭的一瀉而下的台階,被他扛著在石梯上奔跑,只覺驚險又刺激,心都快磕出來。
兩人一路笑鬧著上了山,到了寺院門口才消停。
寺廟裡沒什麼人,安安靜靜。
早晨陽光稀薄,普照廟宇,有種靜謐的肅穆恢弘感。空氣中瀰漫著檀香的味道,凝神靜氣。
孟昀放慢步伐,緩緩走過古鐘,長廊,老樹,僧侶,廟門,見廟宇之中,佛祖眉目低垂。她站在門檻外,隔著一段距離望著佛像,心底無聲。
她想起多年前爬山,在這兒許過願,希望她寫的歌能被更多人聽到,被更多人欣賞喜歡。從某種程度上說,算是在慢慢實現。她小聲說了句:「謝謝哦。」又偷偷許了個新願望:我要和陳樾好好的,要他很愛我。請一定要聽到啊。
轉頭看,陳樾不在身邊。不知什麼時候,他走到偏殿去了。孟昀過去找他,鏤空的木窗雕花在眼前移動,她見他站在空寂的殿中,仰望著一尊佛像。
正好有陽光斜射進雕花窗,金燦燦的,塵灰漂浮其中,光線照在他側臉上,他烏黑的發上籠了層金光,睫毛上亦有光芒流轉。因為陽光,他的臉顯得愈發立體深刻了。
他只是站在那裡,靜望著佛像,或許在祈願,或許在講訴,或許只是在虛度,尋一個心淨。
塵世靜寂無言。
孟昀的腳步凝滯住,有一些好像忘記了的畫面,緩緩浮現起來。
她見過這一幕,在多年前。
……
那個冬天,還是大一新生的她,隨全班出遊來普陀山。前一晚她嘴上說不信,第二天爬山卻很勤快。一上山,同學們四散不見了。孟昀隨便找了間人少的寺廟溜進去,一進去人就規規矩矩,在大殿裡拜了佛。
冬天很冷,幾乎沒什麼香客。
待孟昀走出大殿,目光所及之處,廟宇,古樹,竟無人煙。四周靜得叫她有絲害怕,她邊走邊張望,忽見了側殿中的男孩。
啊,有人。
她跑過去準備叫他,還未靠近就不自覺放慢腳步,那一天,似乎和今晨一樣稀薄的陽光,淡金色,籠在他身上。
不同的是,那時的他單薄許多,青澀許多。
少年獨自立於殿中,望著慈眉垂目的佛祖。佛香的煙霧飄在日光里,淺淺的青藍色,他側臉靜寥,眼中有深深的虔誠和刺骨的寂寞。
空山寂籟,孟昀心裡忽生一絲牽動,難過?動容?形容不出。
她隔著木窗偷看了他好一會兒,不想打擾,便偷偷溜走。剛出廟門,碰上從另一座廟逛完了過來的何嘉樹。
何嘉樹問:「你看見陳樾沒?」
孟昀小幅地抬了抬手臂,說:「偏殿。」
何嘉樹正要過去,孟昀說:「好像在許願,你別去了。」
何嘉樹於是停在門口,問:「你許了什麼願?」
孟昀說:「這怎麼能告訴你?」
何嘉樹說:「也是。」
孟昀手指一下下戳著院牆上的牆磚,說:「陳樾也會許願望哦。」
何嘉樹問:「怎麼他就不能許願了?」
「他看著無欲無求的。」孟昀趁機說,「那你說他許什麼願望?」
何嘉樹說:「能有什麼願望,十有八九是考試拿好成績唄。不然許願談戀愛啊?」
孟昀趕緊問:「好奇一下,他要談戀愛的話,喜歡什麼類型的女生啊?」
何嘉樹說:「溫柔安靜小仙女,跟他一樣靜悄悄,不找事惹事的。」
孟昀呆了呆,說:「……哦。」
何嘉樹往裡頭瞄一眼:「為什麼說他許願,就讓我別去?」
孟昀說:「他看上去好像有點……難過?不是難過,反正好像很孤獨,嗯,很寂寞的樣子。」
何嘉樹嘆了口氣:「哎……平時沒什麼,到了這種地方,心裡還是會有些難受的。讓他待會兒吧,我就在這兒等他。」
……
孟昀沒料到會忽然記起曾經的事,像是頭一次憶起。
如今,那時的單薄少年硬朗英挺了許多,站在當初相同的位置,仍是同樣的虔誠神情,卻沒了落寞。
孟昀悄悄邁進門檻,從背後摟住他的腰。
陳樾回神,握了她的手。
她小聲:「許什麼願呢?」
陳樾實話實說:「想跟你好好的。」
孟昀笑:「那我幫菩薩回答,你的願望,我可以實現。」
陳樾笑了,握緊她的手,再次抬頭看廟宇。
她在身後,佛像在面前。屋外風吹樹搖,光影輕晃。
陳樾想起多年前他站在這兒許下的願望——
希望孟昀有一點喜歡我。哪怕只是同學的喜歡。
如今想來,他跟何嘉樹的許願,上天都聽到了。若要這麼講,他又很慶幸,給他的應允雖來得遲了些,卻恰恰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