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儒的病到底有多重呢?
差不多是鐵頭癌晚期,至少林朝是這麼認為的。
而且這個時代鐵頭癌晚期的人,還真不少。
前有田豐,見人就懟,一天不懟人,那是渾身難受。
後有審配,整天追慕上古君子之風,動不動就輕言生死,而且他還做到了當今世上大部分人都做不到的事情——嚇得賈詡狼狽而逃!
這個成就,那可真是太厲害了!
而今眼前的李儒,雖然不像前兩位那般頭鐵,但固執程度卻有過之而無不及。
一句大道之行,不問凶吉。就能看出此人的執念是何等深重,甚至已經到了病入膏亡的程度。
唉!
林朝搖搖頭,輕嘆一聲,臉上滿是無奈。
這個時代真是一個英雄史觀根深蒂固的時代,所以才催生了這些捨生忘死的鐵頭娃。
正因為有這些鐵頭娃的存在,自己才不得已一次又一次的加強身邊的防衛力量,來治療自己的武力不足恐懼症。
因為這些人的腦迴路與正常人不同,指不定哪天就冒出了一個奇葩想法,然後就抱著與敵俱亡的決心衝過來了。
這誰頂得住!
正應了那句話,生死看淡,不服就干!
大漢的人,都信這個,並且都喜歡這麼幹,絲毫不懂珍惜生命的可貴……
安穩的活著不好嗎?
想著,林朝看了看燭台上凋落的燈花,嘴角露出一絲異樣的笑容,淡淡開口道:「李兄,時辰差不多了……」
李儒點了點頭,說道:「某明白,是某的時辰到了。只是某還想去外面走一走,不知你林子初可願同往?」
啥,死之前還要當一回街溜子!
林朝又笑了,同時站了起來,對李儒作了一個請的手勢。
「固所願,不敢請耳!」
見林朝願意為自己保留最後的體面,李儒臉上露出一絲笑意,大聲道:「好,就沖你林子初這番氣度,某便是死在你手上,也毫無怨言!」
說罷,李儒也不管殿中眾人,徑直向外走去。而有了林朝的表態,趙雲等人也沒阻攔他。
望著李儒的背影,郭嘉面露不屑,嘴角露出一絲冷笑,譏諷李儒的識人不明。
林子初的氣度?
不存在的。
他林子初哪有什麼氣度可言。
李文優,你還是太年輕了啊!
旁邊,賈詡目光中露出一絲不忍,臉上神情微動。
他與李儒相交多年,若說沒有半分情感,那是不可能的。
賈詡沒有朋友,如果真要說有的話,李儒勉強可以算半個。
只見他走進兩步,對林朝低聲道:「子初,李文優非死不可嗎?」
林朝聞言搖了搖頭,開口道:「非是某一定要他死,只是他自己尋死,某又能如何?」
哀大莫過於心死,此時的李儒,大概也不想活著了。
說罷,林朝快走兩步,追上了李儒,想看看這傢伙臨死之前還要搞什麼么蛾子。
後面,賈詡不住地搖頭嘆息著……
林子初說得不錯,得知自己失敗,董卓今夜必死的情況下,李儒已經心灰意冷,再無求生之欲。
他自己不再留戀這繁華世間,別人又如何能讓他活?
殿外廣場上,李儒負手而立,望著天上的一輪明月,默然無言。
今天是九月初八,明月有缺,只是半月而已。不過天氣不錯,也算皓月當空,繁星點點。
李儒正在沉思時,林朝從後面走了上來:「李兄,這輪明月好看嗎?」
聞言,李儒點了點頭,眼中滿是追憶之色。
「昔年,某年幼之時,先父曾教導某,將來一定要重回關東大地,重鑄法學榮光……某依稀記得,先父教導某時,當晚也是一輪明月……如今看來,某還是失敗了,愧對先父教誨……」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和林朝說這些,他也不懂林朝的立場,只是人之將死,李儒便下意識把埋藏心裡多年的話說了出來。
只是,林朝顯然並不是一個好聽眾……
他這邊還在追思往昔,猶如死之前來個回馬燈,卻不料旁邊已經傳來林朝幽幽的聲音。
「今人不見古時月,今月曾經照古人。令尊居然把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務託付給李兄,足可見令尊對李兄期望之深!
細細想來……李兄還真是可憐。」
李儒:「……」
這句詩甚是新穎,聽起來頗有些佳句天成的味道。
可是,林子初這句話的內容,很不對味……
再者,對一個將死之人冷嘲熱諷,這真的好嗎?
「林子初,你就如此厭惡我法家學說?」李儒皺眉問道。
林朝搖了搖頭道:「某不厭惡任何一種學說,學問就是學問,如何用還是看人,只是以當今形勢,法家學說,就是邪術。」
這句話頗有些拿來主義的味道,但李儒卻聽懂了。
林子初此人,論跡不論心。
「或許……你是對的。」李儒滿臉落寞道。
「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恭謙未篡時。談不上對錯,皆因世人只重結果而已。周公未必無篡逆之心,王莽恭謙之舉也未必全是偽裝。但若論結果推斷,自然如某所言。
所以今夜過後,李兄所作所為,將如王莽一般背負千古罵名。哪怕你先前的確想匡朝輔國,也沒人會理會。
細細想來,李兄還真是可憐。」
這句話,猶如一柄利刃,直接就插在了李儒的心上。
李儒:「……」
雖然詩不錯,
但他林子初到底什麼意思,怎麼淨揭人傷疤!
作為至誠君子,不該有如此行徑才對啊!
難不成自己臨死之前看走了眼?
李儒面色一陣抽搐,但林朝還不自知,指著南飛的燕雀對李儒笑道:「月朗星稀,烏鵲南飛,繞樹三匝,何枝可依?
李兄,你說你像不像這幾隻烏鵲,繞著樹飛了許久,卻終究尋不得一處可以棲息之處。縱然僥倖選得董賊這根樹枝,卻不想一碰就斷,毫無用處。
細細想來,李兄還真是可憐。」
如果是之前的話扎心,那這句話直接就給李儒來了個暴擊,並且造成了成噸的傷害。
李儒氣得臉都黑了!
林子初,你能不能不要再吟詩了!
某一個將死之人,只想出來轉一圈,卻被你好一頓嘲弄……
你還真是……厚顏無恥,卑鄙下流!
林朝看了看李儒的臉色,繼續笑道:「怎麼,李兄生氣了?」
「哼,某不過將死之人,你林子初為何如此刻薄!」
林朝一臉無辜的模樣,攤手笑道:「某隻是實話實說而已,李兄便不能承受,這才是氣量狹小。
再者,李兄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所以,你李文優死與不死,本就是無關緊要的一件小事罷了……
細細想來,李兄還真是可憐。」
又是一記暴擊!
李儒:「……」
不要在某面前作詩了!
「林子初,世間為何會有你這等無恥之人!你這等人都也能有君子之名,天道何其不公!」
李儒再也無法保持體面,雙目中滿是怒火,指著林朝罵道。
死都不讓人死得安生,他林子初如此造孽,就不怕天打雷劈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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